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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普通帶棚的兩輪馬車,四匹馬,八個人就這樣輕裝上路了。

鄭曲尺早就跟蔚垚他們約定好,在離盛京約五里遠的水陸鎮匯合,到時候人齊之後再一起入京。

由於元星洲傷勢還沒有痊癒,鄭曲尺也不敢太玩命趕路,畢竟福縣本土租借來的馬車,跑起來就跟搖搖車似的,為了能叫屁股好受一些,基本以勻速平穩前行。

她有時候在裡面坐煩了,就會跑出去跟藍月騎乘同一匹馬,雖然隨著馬車的速度在慢行,但至少外面的空氣跟環境要比封閉空間好很多。

路上,若是恰巧遇上村莊,便前去借民宿一晚,要是路經城鎮入住旅舍當然更舒適,但更多的時候他們是青黃不接,前不著店後不著村,寺廟、道觀或者山洞都是不錯的選擇。

但也會遇到什麼遮避物都沒有的時候,這時候就只能原地露營了,好在蔚垚十分給力,給她整理行李中像被褥、枕頭、火摺子、洗漱等用具通常都收納妥當。

這晚便是得露宿野外,鄭曲尺回到馬車打算搬出被褥去外邊打地鋪,卻被元星洲叫住了。

他這些天也看出了些問題。

「你沒將我的訊息告訴那位?」

白天的時候他一直裝深沉,不苟言笑,但現在馬車只剩他們兩人,元星洲神情卻有些不一樣了。

鄭曲尺看了他幾眼,道:「嗯,暫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我們到了盛京,再說不遲。」

元星洲偏過頭,放鬆了身軀靠在車廂上,他視線掃了一眼外面:「他們是你的親大哥與親小妹?」

他加重了「親」這個詞,聽得鄭曲尺有些奇怪。

「是啊,不像嗎?」

她覺得自己跟桑么妹的臉型還有嘴巴還挺像的,與桑大哥的眼睛像,他們三兄妹整體而言都是擁有優質外貌的種子選手,只是命不好,一個從小就被苛苦磨難導致體質弱小,一人一條腿腿瘸了,一個痴傻。

元星洲沒回答她這個問題,在確認他們是親生兄妹後,便問:「你帶他們一道去盛京,是為了什麼?」

眼下這個時期的盛京,可謂是多事之秋,各種牛鬼神蛇出沒,他不信她不清楚。

鄭曲尺見他好像要促膝長談,反正時間還早,她也一時睡不著,便乾脆坐下來跟他嘮嘮嗑:「給我兄長還有小妹看病。」

么妹中毒這事,不好對外道,她清眸微垂,圓潤小臉還是挺藏得住事的。

她大哥那條腿的問題,元星洲一眼就看見了,陳年痼疾罷了,但她那痴呆小妹要看的,可不該是腦子。

「可她沒病。」他忽然道。

沒病?

鄭曲尺抬起眼,表情故作困惑:「你說誰沒病?」

他眸光若冷星明銳,一語點破:「你小妹。」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她臉上的憨厚傻氣一下就消褪了。

元星洲見她這樣,反倒細抿起薄猩的嘴唇,他朝她勾了勾手指,在她顰眉湊過來時,挨在她耳邊,如同交接一件秘密似的,呵氣輕語:「鄭曲尺,她是中了蠱,一旦下蠱之人想對她下死手,她便絕無活路。」

咚!

鄭曲尺的心一瞬彷彿沉入暗不見底的冰湖當中。

雖然被他的話驚到了,但鄭曲尺還是鎮定道:「蠱?你以為你隨便說一說,我便會信?」

「你小妹小時候是不是並不痴傻?而是某一天人忽然越來越傻,而近來,人又好像聰慧了一些?」

前面的事她並不清楚,但後面的事……她近來的確有這種感覺。

「她小時得過一場病,這是被燒傻的……」

元星洲截過她猶疑的話語,道

:「你不信我,可你應該也在懷疑她並不是單純的被燒傻的吧,否則你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非執著帶她去盛京,當她越正常的時候,就表示她的情況越糟糕,等她哪天徹底恢復了,那她的小命也就該到頭了。」

鄭曲尺的手一下揪住他的衣襟,將人扯近:「元星洲,你最好別騙我。」

元星洲看著她,她其實年紀並不大,但她卻早早學會了為家人撐起一把保護傘,想為他們遮風避雨,想替他們承擔一切的傷害磨難。

「不騙你。」他回道。

鄭曲尺咬緊牙槽,鬆開了他,許久,她才吐出一口濁氣,挺直身軀,直直看入元星洲的眸子裡。

「抱歉,我方才太激動了,殿下既然看出來了,那這蠱可有治法?」

她眼中不免帶了些焦慮之色,她之前一直以為小妹只是中了慢性毒,但若是這種詭譎陰損難以理解的蠱……尋常人估計聽都沒有聽說過吧,那她該去想什麼辦法才能夠救得了么妹?

元星洲面無表情道:「本殿不會治。」

不會……這兩個字讓鄭曲尺眼中的希冀與期待盡數落空。

「你既不會治,那你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自有我的辨認方法,但看得出來,並不一定會治,這就跟會吃的人,不一定都是廚子。」

他的話並沒有毛病。

倘若這蠱,是墨家的人下的,那非得是墨家的人才懂解嗎?

如果是。

那麼,她一定會去找他們。

元星洲見她神色冷凝,又道:「但本殿知道王宮中有專門克蠱的一物,它如今在繼王后的寢宮中,你若想救你小妹,只需拿到那件東西便行了。」

繼王后……

鄭曲尺忽然驚醒,她想起了元星洲這一趟回盛京復仇的心思,再加上這事還牽扯上了繼王后……再往回想一想,他忽然之間跟她談這件事情,是好心提醒,還是別有用心想利用她,就未可而知了。

經歷過興安一事之後,她也有了成長,不會見山是山,總要學會去透過表面看本質。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假的?」

元星洲卻無所謂道:「這事不是秘密,你可以向你的人打聽一下,神木夢,是不是一種專門剋制各類蠱毒的神物?倘若他們不懂,你還可以去盛京找人打聽。」

聽他都這麼說了,倒也不像是隨便說的一樣東西來糊弄她的。

她沉吟:「繼王后……放在她寢宮內的東西,肯定價值不菲,我怎麼可能得到呢?」

這不是故意擺了一個難題在她面前嗎?

元星洲靠近她,蠱惑道:「跟本殿合作吧,我會讓你如願以償的。」

鄭曲尺:「……」

世子殿下,你狐狸尾巴終於露了出來。

她直接忽略了他的話,問道:「我小妹還能撐多久?」

見鄭曲尺如此態度,元星洲也拿喬了起來,他神色冷淡,斜睨過的眸子像水中月光,透著涼意:「你當本殿是你的那些下屬,對你有問必答?」

說的也是啊,鄭曲尺立即反省自己,不管怎麼說,先將人穩住才行。

她一抹臉,表情就是一副誠摯與慎重:「此事事關重大,殿下容我先考慮一下。」

——

一下馬車,鄭曲尺就抱著被褥放在乾燥的平地上,她看向桑大哥的方向,他正跟桑么妹坐在火光邊,而滅團四人向來不與他們一起,而是在暗處戒備防守。

她走過去,抱起么妹放腿上,她此時昏昏欲睡,小腦袋東倒西歪。

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桑么妹轉過頭看向鄭曲尺,嘴裡嘟囔道:「……二

姐,么妹好想睡了。」

鄭曲尺摸了摸她滑嫩的小臉蛋:「好,么妹先睡吧,二姐抱著你。」

她將頭埋進鄭曲尺的懷裡:「二姐香香……」

鄭曲尺在哄睡了小妹之後,這才看向桑大哥,她不跟他兜圈子,直接道:「哥,我已經知道了。」

桑大哥一愣,半晌,他嘆息了一聲:「我也猜到了,要不然,你不會帶著我跟么妹去盛京的,但沒用的,普通的醫館與大夫根本治不了。」

他不是沒有帶桑么妹去問診求醫過,但是每一次都是無功而返,他們根本看不出任何問題來。

鄭曲尺垂眸盯著么妹紅撲撲的小臉,那麼粉嫩健康:「這是蠱,一般人怎麼可能會醫治?但是我打聽過了,鄴王宮有救么妹的東西。」

桑大哥一驚:「鄴王宮?那種地方的東西,我們這種尋常百姓怎麼拿得到?!」

他並不知道鄭曲尺如今已經不再是「尋常百姓」了,但鄭曲尺也沒就此事進行解釋,因為她得花很大功夫來解釋自己才嫁人就已經成為孤寡,還得負責養先夫留下的數萬口人,說起她跟宇文晟之間的糾葛,那真是一匹布那麼長。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他擔憂她的狀況,也不想他傷感她未來的人生。

這年代沒了一個丈夫,相當於失去了未來的人生保障,說不準他會再次讓她嫁人,為老鄭家傳宗接代。

「你肯跟我走,是因為么妹的時間不多了,是嗎?」

桑大哥一時啞聲:「……」

「墨家刻意給么妹下蠱,肯定是為了什麼目的,大哥明知道些什麼,卻不能告訴我嗎?」她有些憤懣。

桑大哥撇開臉,不與她對視,語氣生硬道:「尺子,你不必管這些事情。」

到了現在他都還是不肯告訴她,要麼這件事情他篤定她解決不了,要麼就是……這事與她有莫大的牽扯。

鄭曲尺知道,倘若真是與她有關,桑大哥是打死也不會妥協的。

可是……

鄭曲尺如同起誓一般鄭重道:「大哥,我是一定不會放棄么妹的,如今既然有一條辦法,哪怕路途再艱難,我也會迎難而上的。」

「尺子!」桑大哥驚聲道。

她難不成還真想去打劫鄴王宮?!

——

第二天,鄭曲尺仔細觀察著么妹的神情舉動,發現她的確是要比以往聰明瞭一些。

以前,她語言發育遲緩,吐詞簡單,甚至有時候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怒哀樂,但現在如果不仔細觀察,會發現她與正常的七、八歲孩子差不多。

但一旦說話,還是能看得出來,她的腦子跟語言都跟不上別人,一旦問急了,還會結巴卡殼。

自從知道桑么妹的情況之後,鄭曲尺便不再將她假手於人,而是親自帶在身邊,這樣就可以隨時知道她的一切情況變化。

緊趕慢趕了快半個月時間,他們一行人終於平安來到了水陸鎮,不遠處是一片明澄汪洋,水草茂密,碼頭上船隻泊停,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鄭曲尺這一出門,便是在路途顛簸了十來天,在那些小地方、野外、荒郊、破廟山洞,她根本沒有空間更沒有心思好好徹底清洗自己,這一路走來,她真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餿了。

但從水陸鎮到去盛京之前,她肯定要將自己從頭到腳,好好地、舒舒服服洗個澡,再大睡一覺,補補眠。

人當真是群居動物,在離群索居一段時日,乍一見城市這種煙火氣息鼎盛的地方,便備感親切。

「我們先去鎮上找一間客棧,然後再慢慢等蔚大哥他們來。」

鎮上是不允許騎馬奔走的,鄭曲尺下了馬車,牽著

馬徒步行走,桑大哥腿腳不便,就跟桑么妹還有元星洲一起待在馬車上,藍月先一步進鎮探路,武亮、四喜還有空吏則在馬車四周,牽馬跟隨。

走在大街上,他們還來不及觀賞這水陸鎮的人文風情,城市面貌,卻見離城門口很近的佈告欄邊圍滿了人,且他們正在大聲激烈討論。

她正好奇這些人正在看什麼「新聞」時,就聽到有人大聲驚喊了一句:「鉅鹿國那邊釋出了訊息,他們已經搜到了宇文將軍的屍首了!」

鄭曲尺驀然一震,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滯住了。

她鬆開馬,趕緊衝上前,又聽到一個人驚慌說道:「宇文將軍真的死了?!之前不是說失蹤,這……這以後咱們鄴國豈不是要變天了?」

「聽說宇文將軍是為了竊取鉅鹿國的軍事布略圖,這才在邊關出事的,可這事誰又能說得準呢,這次鉅鹿國怕不是就打算來一個死無對證!」

「他們想怎麼汙衊陷害,咱們都只能吃了這啞巴虧不成?」

「他們害死了咱們的大將軍,還有理了?」

眾人憤慨怒斥。

也有人理智一些,但也是滿心的無力與失望:「這事還是得看證據,他們鉅鹿國的人說是將軍意圖實施侵略計劃,破壞了七國盟約,率先做出危害鉅鹿國的事,他們才進行反擊追殺,最主要的是,咱們鄴王哪有膽子去問罪鉅鹿國?他不給他們賠禮道歉,再割地賠償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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