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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廊和正門處都有打手隨時待命,倚紅閣的姑娘和客人們大多往摘星樓裡聚了,尤聽得琴聲靡靡。

低著頭,儘量避開和其他人的眼神交流,兜兜轉轉間才有驚無險地混到了正門口。

站門兒的姑娘花枝招展地互相說著話兒,一會兒攀附著來往的嫖客,見著啞妹也不過調笑一番。

見她一陣比手畫腳地,覺得無趣才放了她離開。

深雲還覺得她們無趣,這麼冷的天兒,竟然還可以穿得比夏天還清涼。

若不是抬頭就是昏黑的天空,和落著雪的屋簷,險些懷疑是自己亂入了。啞妹的襖子醜是醜了些,但還在保暖。

這條街上太多的青樓勾欄,處處燈火闌珊。低著頭,石板的紋路很清晰,就是融進縫隙裡的雪水也能察覺。

“呦,這不是張兄嗎?也聽說芳蕤姑娘重出江湖去千金買她一笑麼?”

“哪裡哪裡,今兒大年夜,賤內還在家等著,就不去圍觀了,改日咱們約喝酒哦。”

從兩個渾身酒氣的男人旁,擦身而過。聽著說辭,深雲一時有些微怔,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站在牌樓前,深雲突然感覺茫然不知所措。逃開了京都,逃開了倚紅閣,如今眼下,富庶的江南,她竟不知何去何從。

今天是除夕夜,身在倚紅閣的這些日子,見慣了張燈結綵,聽慣了日日笙簫,如今連爆竹聲都顯得尋常了。

若不是走出這條街,她都不知道今天是除夕。

“罷了,今天是一年的最後一天。忘記那些不開心的,開始新的生活。世界之大,焉知沒有我曹雲卿的容身之地?”

深雲從懷裡拿出帕子,胡亂把臉上的青黛擦了,又從袖口裡撈出一個精緻的荷包,眉飛色舞地放在手裡掂了掂,份量不少。

反正包袱裡沒有她的銀票,她索性順手牽羊拿了梅大姐的一小袋金葉子,倚紅閣日進斗金,如此應該不為過吧?

今天除夕,也不曉得會不會還有酒店客棧什麼的沒有打烊?若不然今晚要餓肚子了。深雲小聲地在心裡嘀咕,一面四處留意。

正在四處張望,瞧著哪裡有什麼小吃攤兒什麼的,深雲忽然瞧見前面的人影,忍不住地跟了上去。

這個兜帽背影和她在倚紅閣撞見的,怎會出奇地一致?

貓著手腳,全神貫注地把目光放在了前面魁梧的背影上,不知道過了多少個轉角,繞過多少黑暗小巷。

他一直堅定不移地往前走,直走到一個臨牆搭建的小吃攤前,才停了腳步。毫不猶疑地把手裡的配刀放在要壞不壞的木桌上。

深雲離得遠,不知道他和那個小吃攤的老伯說了什麼,遠遠地只瞧見白白的熱氣。

看他吃著碗裡熱騰騰的吃食,不知道是混沌還是面呢。深雲不自覺嚥了咽口水,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好餓哦。

好想吃姑姑做的荷葉雞,用荷葉烤的酸辣魚,還有片皮兒乳豬、蟹肉雙筍絲;再加上采苓的薑汁魚片就好了……

蒽,好香的味兒,深雲此時此刻心裡想著的全都是芍藥的拿手好菜。畫餅充飢之後還是止不住三尺垂涎。

“別再跟著我了,吃吧。”

沉悶得嘶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像極了一口歷史沉澱已久的老鍾。未見其人,抬眼便先見著面前大碗的陽春麵。

每根麵條都利利爽爽,淡醬色麵湯清澈見底,清清亮亮的顏色,湯上浮著大大小小金色的油花和翠綠色碎蒜花,陣陣香味撲鼻而來。

深雲毫不猶豫地接過,正要吧唧吧唧開始饕餮大吃時,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手忙腳亂地在袖口了摸索半天。

“喂,我還沒給你錢啊喂。”熱騰騰的麵條就在眼前,深雲深深嚥了口水,朗聲叫著。

可惜人已經走了,深巷裡此時黑成一片,盡頭處不知誰家的紅燈籠還在亮著,暗夜裡宛然一雙發紅的眼睛,滲人得很。

深雲瞥了瞥對面的麵攤,跟蹤的兜帽黑衣人已經不見,老闆正收拾著搖搖晃晃的桌子。

“老闆,還有面嗎?能再給我下一碗麵嗎?我有錢的。”

老闆正準備收拾走人,抬頭就看見一個女子滿眼的期望,定睛瞧著她手裡還端著的青花大碗,頓了頓笑著應了。

深雲很感激地道了謝,在就近的木桌前坐了,從竹筒裡拿了竹筷撈起清亮的面。不過一會兒又放回去了。

見面攤老闆沒有注意,用帕子擦了擦梅花簪在湯裡探了探,簪身沒有變色。這才放心地大快朵頤。

暗處,方才的兜帽黑衣人身旁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另外一個人,兩人交頭接耳地比手畫腳一番後,朝另一個方向輕躍而去。

“老闆,你知道鳳家大當家的府邸怎麼走嗎?”

深雲不雅地打了一個嗝兒,下意識地摸了摸吃得很滿足的肚子,把一個金葉子悄悄放在桌上,笑眯眯地望著兩個空碗問。

老闆手腳麻利,不過一會兒就收拾完畢,所有的東西都搬上了木推車。聽見深雲如此問,動作也不停地伸手指了一個方向。

這會兒深雲才反應過來,這老闆不能講話。雖然看不懂手語,但她大概知道鳳家在什麼地方。

趁他比劃動作的時候,深雲忙離開了,怕他見著桌上的金葉子怕是有想法。

吃了熱騰騰的面,深雲覺得熱乎了許多,衝著雙手呵了一口氣,往麵攤老闆指的鳳家方向而去。

大概這個方向是主街道罷,深雲所見著的大多是朱門緊閉的碧瓦飛甍。大紅的精緻宮燈羅列在簷角。

只是低頭沉思著,在看到兩座石獅上面的‘鳳邸’時,深雲立刻又轉身離開了。

她這樣貿然去見鳳崇若,又是現在這個點兒,縱然她手上有才女娘的信物,而且她孤身一人,如此也是不妥。

再者,鳳家三當家在倚紅閣見過她的面貌,若是入府不小心撞上,又不知道惹來多少風波。

正待她不知何去何從,彷徨在原地時。先聽到了不遠處達達的馬蹄聲和錯亂的步子。

深雲前後瞧著,只得側身藏在了石獅和臺階之間,儘量隱藏著身形,等那隊人馬走過。

不時,許多明晃晃的燈籠已然把石獅前照個透亮,石階前映出參差不齊的人影,馬蹄聲停了下來,緊接著是急促的敲門聲。

“深夜造訪,不知道貴府鳳三當家可在府裡?”

說話的是一個女人,而且底氣十足。但是,怎麼聽著那麼耳熟?

深雲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抬眸去瞟了一眼。只是一眼,她卻立刻縮了頭,又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叫出聲來。

開門的小廝瞪著面前滿臉怒色的美貌婦人,在瞥見她身後為數不少的人群,揉了揉眼睛定睛去瞧。

這些人不是一般的人,而是統一的硃色短打。這樣的衣裳放眼杭州,只有江南都督府的下人了。

“閣下是誰,這年夜裡尋我們三當家有何貴幹?還如此大陣仗,平白嚇得我們這些老百姓了。”

話雖如此,但深雲聽著他一點兒受驚的意思也沒有。言語裡大概已經察覺到了對方的身份,還表示他的不滿。

這時在柳一梅身邊的一個大鬍子站出來道:“我等是都督府的護衛,奉命幫倚紅閣找一個走失的姑娘。所以想請三當家問個話,問完就走。”

聽如此,暗處的深雲立即曉得那個女聲的主人是誰。定是柳一梅已然察覺,才如此興師動眾地來尋她。可是和鳳三當家有什麼相干?

“倚紅閣的姑娘?”下人繞有興趣地反問了一句,轉而介面說:“非常抱歉,三當家今日並未回府。請回吧。”

小廝說完就要轉身關門,柳一梅有些不依不饒地阻止。

“若非有把握,我柳一梅也不會這麼興師動眾。鳳家素來公正,不會就這麼一句話的事兒就護短吧?”

“發生什麼事,這麼吵吵嚷嚷的?”門內傳出極蒼老的聲音,小廝聞聲回頭瞧去,見是管家,忙把事情來龍去脈悉數回了。

管家瞥了眼柳一梅,以及她身旁自稱都督府的人,作了揖介面道:“老夫是鳳府管家,三當家確實沒有回府,實在幫不上忙,慚愧。”

柳一梅柳葉眉不悅地上挑,“實不相瞞,鳳三當家當日一擲千金見我倚紅閣頭牌,還說我們頭牌是鳳大當家的故人。今日人不見了,難不成還不允許我過府一問?請管家代為傳話。”

當日鳳三當家不敢對深雲有非分之想,又斬釘截鐵地認定她是鳳大當家的故人。更何況深雲人生地不熟,那麼她也極有可能來鳳家尋求幫助。

頭一次被一個丫頭耍得團團轉,還是她花上百兩銀子買來的。說出去她柳一梅的顏面何存?倚紅閣的姑娘那不是個個都要上天了不成?

說出去,她自己都咽不下這口氣。柳一梅忽略一旁的大鬍子的表情,繼續抬槓。不見三當家,就是大當家也成。

柳一梅此舉,勢必要把自己帶回去。深雲藏在石獅後更是一動也不敢不動,連呼吸都幾乎靜止。

“大當家怎麼可能會和風塵女子是故交,這話若傳開來了,豈不是叫鳳家顏面掃地。老夫說是沒有自然沒有,再胡攪蠻纏,我就要報官了。”

管家冷笑著,一個青樓老鴇要見他們大當家,那簡直笑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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