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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騂手舞足蹈的,向胤垣講述了他昨夜的驚險經歷。

講到興起,胤騂居然掀起了袍子,解下腰帶,露出了他狠狠捱了一刀的臀部。

他翹起用紗布包紮的後臀,對準了胤垣,甚至還很用力的晃了晃。

“兇險啊,陛下,兇險啊!”

胤騂扯著嗓子嘶聲尖叫:“我長到這麼大,生平第一次,碰到這等兇險。”

“我大胤武朝的都城啊,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帝都鎬京,居然,居然鬼魅橫行,妖人作祟。我堂堂大胤親王,屁股居然被劈成了三片!”

“大胤立鼎千八百年,何曾有過這樣的事情?”

“這裡面,一定有人搗鬼。”

昨夜的事情,顯然胤騂被嚇得快要崩潰了,他語無倫次的嘶聲叫囂著,手舞足蹈的蹦躂著,時不時的牽扯了身上的傷口,又‘唉喲’痛呼幾聲。

胤垣一直撇著嘴,斜著眼,冷眼看著自家親叔叔的表演。

等到胤騂氣喘吁吁的停下嘴,端起茶杯喝茶解渴的時候,胤垣才譏誚道:“這些事,和我有啥干係?有啥干係?啊?你該去向太后說嘛。”

胤垣幽幽道:“現在,最緊張這齊妃,這些女鬼的,應該是太后才對。”

胤騂當即翻了個白眼:“陛下說的哪裡話?那群君子如今都在太后面前呱噪呢?我去找太后訴苦?不是自討沒趣麼?哎,哎,這快晌午了,九曲苑連頓午飯都不請的麼?”

胤垣哈哈大笑,於是酒宴就呈了上來。

燉得軟爛的熊掌,濃香撲鼻。

其他搭配的菜餚,也是山珍海味,水陸鹹呈。

至於飲用的美酒,是皇家窖藏百年的珍品,酒水粘稠如魚膠,色澤已經變成了琥珀色,香濃無比,香醇異常。

盧仚從未喝過這等美酒,在胤垣的大聲呼喝中,他也未免多喝了幾杯。

皇家御廚的手段,比起外面的酒館酒樓高出不知道幾重天來,九曲苑使用的一應食材,又都是隻挑貴的、好的、極品的,盧仚普一接觸這等美食,差點舌頭都吞了下去。

相比盧仚,同樣幸運,得到胤垣賜宴的羅輕舟,還有幾個守宮監的將軍、校尉,就未免顯得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筷子都不敢多動,只是胤垣每次舉杯的時候,他們都急忙舉起酒杯大口灌酒。

如此喝了幾圈酒,胤垣起身,摸了摸肚皮,目光在大殿內眾人身上轉了一圈,猶豫了一下,朝著盧仚招了招手:“盧仚啊,喝了這麼多酒,肚子一定很撐……來,陪我去更衣。”

胤騂眨巴著眼睛,朝著盧仚看了一眼。

羅輕舟等守宮監所屬,則是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天子起身更衣,唯有極親近的內侍太監才會在身邊伺候著。

天子居然主動‘邀約’盧仚一起去……嘖。

簡在帝心啊,天恩深重啊。

羅輕舟等人心裡酸溜溜的,怎麼天子莫名的,就對盧仚這麼上心呢?

盧仚呆呆的站起身來,在魚長樂的低聲招呼中,跟在了胤垣身後,在一群太監、宮娥的簇擁下,從胤垣寶座後的屏風一側轉了出去,走過一條不長的甬道,到了一間偏殿門前。

胤垣丟下盧仚,進了偏殿,過了一會兒,就有水聲‘簌簌’傳出。

過了一小會兒,胤垣氣定神閒的,拿著一條滾燙的白手巾擦著雙手,在兩個小宮娥的左右攙扶下行了出來。

一旁的太監,開啟了甬道一側的活動門扇,眼前風景豁然開朗,白茫茫一片的冰封大湖就出現在眼前。

魚長樂‘噓噓’了兩聲,所有的太監、宮娥就紛紛低頭,步伐輕盈的順著甬道離開,附近就留下了胤垣、魚長樂、盧仚三人。

盧仚雙手自然下垂,靜靜的站在一旁。

胤垣用上茅廁的藉口,將他帶到了這裡,一個麼,估計是故意做給羅輕舟他們看的,是要讓他們明白,胤垣對盧仚有多看重。

另外一個麼,胤垣估計真的有事情要找他。

這事情,估計牽扯還很大,甚至大到了,等盧仚離開九曲苑後,胤垣和魚長樂都不方便向他發號施令,只能用這種當面的、面對面交流的方式,才能放心傾述的程度。

換句話說,胤垣、魚長樂,連守宮監的那些小太監,竟然都是不怎麼信任的了。

胤垣將毛巾遞給了魚長樂,然後揹著手,站在身前兩步遠的地方,靜靜的看著風雪中的大湖。

過了好一會兒,胤垣才輕輕道:“盧仚啊,剛才你說了那麼多市井百姓的事情,看得出來,你沒有胡編亂造,你是真的很有一套,你,不是一個渾渾噩噩混日子吃乾飯的人,你比羅輕舟他們,最起碼,不差。這麼精明能幹的年輕人……我,能信任你麼?”

盧仚心猛地提了起來。

這個問題,問得刁鑽。

他拱手向胤垣道:“陛下,臣對陛下,忠心耿耿。”

腦海中神魂靈光盪漾,盧仚迅速搜遍了自己的本心每一個細微角落——嗯,大家沒有根本的利益衝突,相反盧仚還想要抱著天子的大腿,為實現自己努力活上一千年的小目標而努力呢。

所以,此時此刻的盧仚,對胤垣的確是忠心耿耿的!

“很好。非常好。我心甚慰。”

胤垣笑著轉過身來,握拳在盧仚的肩膀上輕輕敲了兩下:“你祖父,是豪傑;你父親,是……好人……吧。相信,你定然也是我的賢臣、能臣。”

上下看了看盧仚,胤垣笑問道:“十六歲啊,能否坦白告訴我,你為什麼加入守宮監麼?”

盧仚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選擇一五一十的,將他那天夜裡潛入藍田園,聽到的白露和朱鈺的對話,一個字都不差的說給了胤垣和魚長樂聽。

胤垣瞪大眼睛,一臉驚詫莫名,卻又激動莫名的看著盧仚:“呵,呵,呵,居然如此?居然,居然……簡直……”

強行忍住捧腹大笑的衝動,胤垣麵皮哆嗦著,狠狠的跺了跺腳:“簡直是有辱斯文,簡直是衣冠禽獸,簡直是偽君子,我真正沒看錯白長空這老東西。”

魚長樂則是駭然看著盧仚。

他幽幽說道:“這麼說,盧仚你,居然能潛入藍田園,還沒有被白長空,以及他手下的護院等發現麼?”

“你可知道,這些年,守宮監在白家,折損了多少坐樁、暗諜?”

看著魚長樂眼睛裡濃濃的質疑,盧仚深深、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整個人就好似一抹柳絮,隨著外面吹來的一道寒風騰空而起,盤旋而上三十幾丈,又向斜刺裡橫著飄出了四五十丈距離。

他幾近九尺高的魁偉身軀,在四五十丈外的一支梅花枝條上輕輕一碰,右手順手摘了幾片淡綠色的梅花瓣,就藉著這麼輕柔至極的一碰之力,盧仚身體倒彈而回,沒有絲毫聲響的飄回數十丈,輕輕落在了原地。

盧仚飛回時,他魁偉的身軀更是在空中連續幾個螺旋轉向,宛如風中落葉,軌跡變幻,無法捉摸。

整個過程,好似白鶴掠空,好似飛鴻投影,輕靈飄忽,不帶絲毫人間煙火氣。

比起在四極坊,面對熊頂天和那些死士殺手時表現出的靈妙身法,盧仚此刻的表現,何止強出了數倍?這幾乎,就有點凌空蹈虛、天人曼舞的韻味了。

胤垣張大了嘴。

魚長樂瞪大眼,眸子裡透著一絲髮現了奇珍異寶的狂喜,死死的盯著盧仚。

“這等身法……”魚長樂好容易從喉嚨裡擠出了幾個字。

“加入守宮監的時候,臣說過,臣的特長就是,跑得快。”

盧仚很謙遜的,向胤垣、魚長樂拱手行禮。

“這何止是跑得快?這簡直是,神乎其神,簡直是……”胤垣用力揮動著雙手:“好吧,我讀書少,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形容。”

“我讀書少,不是我笨,而是,我這些年,居然是白長空負責監督我讀書?我怎可能跟著他學東西?所以,我讀書少、沒文采的原罪,是白長空啊!”

“很好,很好,好得很,好得不得了。”胤垣指著盧仚笑道:“我明白了,為什麼你要加入守宮監了。嘿嘿,好一個白長空,自家孫女,居然作出這麼骯髒、下作、卑鄙、無恥的事情!”

胤垣又看著滿臉是笑的魚長樂,打趣道:“老魚,所以說,有時候,招牌臭一點,也不是壞事。要不是你頭上‘閹黨’的招牌臭名昭著,我們能吸引到盧仚這樣的人才麼?”

這話,不好接。

盧仚和魚長樂同時乾笑。

胤垣興致勃勃的看著盧仚,滿意的說道:“很好,盧仚,是對我,是忠心的。所以,我有件事情,要交給你去做。”

胤垣朝著魚長樂看了看,然後施施然轉身就走。

他順著甬道,走到了大殿裡,遠遠盧仚聽到胤垣在笑:“盧仚那小子,太嫩,居然暈酒了……讓他稍稍醒醒,我們繼續!”

魚長樂的笑容收斂,很是嚴肅的看著盧仚。

“盧仚啊,我是陛下身邊的老人,我看出來了,陛下是準備重用你的。你,不要辜負陛下的恩寵啊。陛下這個人嘛,相處久了,你就知道,他對自己人,是絕對沒得說的。”

“不過呢,就算陛下再信重你,想要提拔你,也得有功勳才是。”

“這裡有件事情,你給我盯死了白長空。”

盧仚心裡微微一抽,他沉聲道:“監公所謂盯死白長空,可是他犯了國法麼?”

魚長樂眯著眼,幽幽道:“是否犯了國法,我們不知道。”

“但是,有些事情,可以給你說說。”

“白長空,一直以來,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但是兩年前,無意中,我發現,他居然有了一身高深莫測的武道修為。以他的年齡,他的資質,他不可能有這樣的成就才對。”

“聯想到,七年前,也就是嘉佑十二年,陛下興起,由咱家陪伴,咱們偷偷的去了鎬京第一樓‘燕雀樓’‘暗察民情’。”

‘燕雀樓’,鎬京第一青樓。

盧仚表示,他懂,天子和魚長樂,的確是去‘暗察民情’的。

“可是,在燕雀樓裡,也是僥倖,我們發現了白長空居然在裡面,和一妖嬈女子私會。”

盧仚翻了個白眼。

白長空,鎬京城最大的幾位君子之一,他偷偷摸摸的去青樓?

魚長樂繼續說道:“當然,讀書人嘛,去個青樓,不算什麼事情。但是事後,陛下好奇那女子身份,責令咱家摸清那女子的根腳來歷。守宮監耗盡力量,透過各種方式,居然查不到那女子的任何蛛絲馬跡,相反在這過程中,折損了數百精悍人手。”

“數百名守宮監最精銳的好手,無聲無息的折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細思恐極啊。這白長空,這女人,有鬼。”

“若是開國太祖那時候,白長空這般行事,直接抓了,嚴刑拷打就是。但是如今大胤,君子盈朝,陛下也不敢無憑無據的,對國子監副山長下手。”

魚長樂拍了拍盧仚的肩膀:“正好你和他結仇了,用這個藉口,好生辦理這件事情。陛下,不會虧待你。”

“記住了,細緻偵緝,謹慎為上。以保命為主,是否能查到什麼,並不是第一位的。”

“嗯,多注意一些白長空平日裡往來的人情關係,裡面或許,有大魚。”

猶豫了一會兒,魚長樂又拍了拍盧仚的肩膀。

“謹慎小心,這是我對你的最大的告誡。不僅僅是白長空,這朝堂裡,還有很多人,陛下,咱家,都突然發現,竟然不認識他們了。”

“你以為,陛下為何不住皇城,而是一門心思蹲在九曲苑?”

“昨夜四極坊大火,那麼多死士當街殺人,呵呵,近千死士悄無聲息的潛入風調坊,潛入四極坊,還能將這麼多軍械帶進來。這裡面,如果沒有十個以上的正四品以上官員插手,不可能有人做到這種事情。”

“真當我們守宮監是吃白飯的呢?”

“包括九陰教的那兩間棺材鋪,能夠太太平平藏匿風調坊這麼多年,他們背後如果沒有朝堂重臣庇護,他們怎麼可能藏得住?”

“你,暫時先盯著白長空。”魚長樂雙手按在腰間玉帶上,肅然說道:“其他的很多事情,慢慢的,你會知道的。”

“呵,世人都說大胤朝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國力蒸蒸日上,正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好晨光……但是咱家怎麼覺得,這朝堂上妖孽橫行,人人臉上都帶著一張面具,除了極少數幾個心腹小子,居然沒一個人是可信的呢?”

盧仚肅然,向魚長樂拱手行禮,應了一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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