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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們引路,到了一排下人的住處。這兒尚算寬敞,共七八間屋子,每一間都和賈母院中丫鬟們的房間差不多大。

在中間一個屋前面停了步子,小丫鬟們指著門道:“方婆子就在裡面。姑娘若是不嫌棄,就進去看看。若覺得入不了眼和鼻,便趕緊出來。”

賈珃敏銳地察覺到她們提到了嗅覺,開門的時候便略頓了頓,緩緩推開。

屋裡沒點燈,散發著一股莫名的臭氣。普通人不一定知道,但賈珃清楚,這是類似於腐屍的臭味,只不過腐肉比較少,即便臭不可聞,飄散在屋中離得遠些卻沒有太過於濃郁,只會覺得難聞。一旦靠近,便刺激鼻腔幾乎作嘔。

床上發著高熱的婆子平時在院子裡侍弄花草,並不和旁人太過親近,倒也隨和,與其他人一向和睦共處著。

因此她這次病了,不至於無人問津,偶有兩三個丫鬟輪流給她倒杯水喂口飯,只是其他再多的,她們也不會去做了。

此刻有其他房間的丫鬟婆子聽到動靜,陸續走到這邊觀望。

賈珃回頭看向她們:“我要看看方婆子的傷口。”

頓時有機靈些年紀大點的丫鬟進來點燈,又捧著燈盞湊到她跟前。蠶豆般的燭火晃動著,堪堪照亮周遭近處。

另一個原本和方婆子同住的婆子主動進來說道:“稟姑娘,我本也是這屋裡的。方婆子病了有幾天了,昨兒晚上開始高熱不退,說胡話。我們給她各種辦法用了也不見退熱,沒辦法就搬出了屋子,去別人屋裡擠擠。”

她上前掀開方婆子的被子,打算輕輕撩開衣裳給賈珃看那些傷口。

誰知她剛剛觸到方婆子的身體就“哎呀”一聲,身體完全僵住。

賈珃伸手一摸,才知方婆子身子已經完全不高熱了,而是涼透了。也不知是何時沒的性命。

這伸手的婆子緩了半晌回過神,聲音愁苦:“怎的說沒就沒了?我剛剛還想著,明兒去廚裡看看有沒有哪位主子剩點白粥,搞過來喂她。怎的就沒了呢。”

她念念叨叨好半晌,翻來覆去地說著自己對方婆子的用心。

賈珃知道人死後得個一段時間身子才會涼透。方婆子這兒定是很久無人看過的,不然怎會涼透了才發現已死。

她卻也不多言語,只等那絮絮叨叨的人嘆口氣後不吱聲才問:“方婆子的傷勢是怎麼開始的?”

那婆子便問:“姑娘是想知道詳細點的,還是說大概的就行?您別怪我老婆子嘴碎,我也是聽聞您今兒幫官府查案來著,想著您會不會樂意多聽些細處。”

賈珃頷首:“越詳細越瑣碎的越好。”

“以前的時候就有些細小的傷口,權當是蚊蟲咬的了,沒甚在意。”那婆子說道:“認真算來,這一兩個月陸陸續續出現些挺深的傷口,卻也不算太大,瞅著像是老鼠咬的,隨便去廚房要了點灶上的爐灰抹了點,也沒當回事。誰知這幾天她開始不太好了,先是低熱,而後高熱。昨兒已然神志不太清醒,我們便覺得看著不太成了。”

賈珃記得以前侯府有下人生病時,侯夫人她們都會派人給藥的,便問:“為甚一開始發熱的時候就沒和夫人說?便是與大奶奶說聲兒也好,找個大夫開點藥。”

這婆子苦笑道:“姑娘您是不知道,這段日子侯府當真是一驚一乍的,但凡丟個石頭子兒,都能激起來一個大浪花。什麼世子爺去花樓啦,什麼世子爺去小倌館啦,每日裡這種事一大堆,呼啦啦地都往夫人跟前湧。我們這邊的事情再厲害,到了主子跟前也不過是小事一樁而已,即便稟到了跟前,誰會理?也就姑娘您心慈,姑且來看看。若您不來,直接就明兒一早發現她涼透了,草蓆裹著丟出去算完。”

門口有人嘀咕著:“那小廝的死之所以受重視,也是因為和世子爺的名聲扯上了關係。不然的話,誰在意?”

旁邊就有人氣道:“你可少說幾句吧!”

賈珃默然。

洪文昌的一系列事情,導致整個侯府都開始變得日漸頹落了。從主子到下人,沒一處地方是正常運作的,且主僕之間已生出嫌隙。

這不是個好現象。

為今之計,是儘快找出那真正的罪魁禍首,給侯府個清淨。若賈珃沒猜錯,便是洪文昌的轉變,也是那個人下的毒手。

賈珃讓婆子幫忙找到腐爛的傷口處,把燈湊過去看了看。已經潰爛的傷處滲出膿液,摻和著曾經塗抹過的爐灰,渾濁泥濘成一坨坨黏在肉上,又臭又不堪入眼。

賈珃讓瞌睡蠱湊過去片刻。腦海中浮現彷彿放大了的傷口的畫面,果然仔細瞧的話還是能夠發現細小的啃食傷痕,且有切割的痕跡。

“她生前平日裡都去哪些地方?”賈珃問那婆子。

婆子道:“就在各處種一種花草。因為她年紀大經驗足,各個院子侍弄花草的都會找她過去看看。”

賈珃頷首。

花草多的地方,蟲子自然多。若有蠱蟲混跡其中,確實不太容易發現。

可見兇手是個謹慎的人。

這時一個大丫鬟走到這邊來,高聲問道:“怎的了這是?聽聞珃姑娘到了這兒,可是你們鬧事兒吵到姑娘了?”語氣十分嚴厲。

本來侯夫人遣了她帶著小丫鬟們去給賈珃守夜,她偷懶去了旁處歇著。沒曾想竟是遇到珃姑娘出屋亂跑,她知道時已經晚了,這才著急過來呵斥一番。

賈珃自然知道這些細節,不耐煩搭理她,只問門口眾人:“你們其他人有沒有類似的這種傷口?大的小的都可以,若有的話,與我說一聲。”

久久無人應答。

最終有個婆子遲疑著慢吞吞說:“回姑娘,我身上倒是沒傷,不過我聽聞有人被這樣咬過,也說應該是老鼠咬的,還跟我抱怨府裡沒人管事兒,鬧得老鼠都敢滿地跑呢。”

“是誰?”

“劉姨娘身邊的翠香。”

“你叫什麼?”

“我夫家姓鄭,您可以叫我鄭鐵柱家的,我負責庭院灑掃。”

這片屋子住的都是做粗使活計的,平日裡在主子們跟前伺候的得力人並不在這種地方住著。

劉姨娘乃是洪文昌的妾室,賈珃沒到過她住處不認得路,便喚了鄭鐵柱家的說道:“你跟我去一趟劉姨娘那兒,找翠香問幾句話。”

那大丫鬟想跟著,她沒答應,只讓鄭鐵柱家的隨侍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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