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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珠雀躍的帶著老龜下潛,海下的光線一點點轉淡,跟海水有直接接觸的脖頸和胳膊能感受到海水越來越沁涼。

兩條柔軟如肉泥的章魚漂浮到了海水中層,海珠捏了一把,章魚已經腐爛了。她繼續下潛,觸底的時候在海底的細沙上看到好些隨著水流搖晃的死章魚。隨著她的到來,水波發生震動,輕輕落在泥沙上的死章魚被攪了起來,順著水流的方向遠去。

海珠用鐵耙刨開泥沙,一隻肥碩的饅頭蟹被驚動,它受驚揮著大鉗子就要跑,轉瞬就進了麻袋裡。她繼續刨沙,陸續又刨出懶散的蘭花蟹和石頭蟹,淡黃色的海蝦從石縫裡扒拉出來,它們慌頭慌腦往人身上撞。

這段時間天天有母章魚死去,海底的魚蝦蟹不愁吃喝,在家門口就能飽餐一頓,它們吃肥了身子,吃油了腦子,警惕心都淡了。

海珠抖了抖麻袋,心想難怪這段時間退潮了海灘上的蝦蟹少了,它們吃飽了藏在海底不動彈,不鑽出泥沙,潮水也無法帶它們去岸上。

老龜叼著一個海膽過來,它撞了海珠一下,把海膽丟她面前。

海珠撬開海膽,掰去海膽刺卡在石縫裡,老龜立馬過去吞食。

兩條海魚遊了過來搶食,海珠索性多撬幾個海膽扔海里,不一會兒就招來了十幾條各色的海魚。

她挑選個頭大的海膽撬幾個裝麻袋裡,等老龜吃飽了就拽著大半袋的蝦蟹往海面遊,上浮時遇到一隻海龜,兩隻龜相遇,誰也不理誰,各走各的。

海珠解開麻袋把半路遇到的海龜兜進去,拖著死沉的麻袋鑽出海面。她坐在沉在水裡的木梯上,鬆開麻袋口,那隻海龜動作迅速地鑽了出來,呲著口細密的牙就朝她咬過來。

“還挺兇。”海珠用鐵耙敲它一下,怕被咬到,她給它翻個面,繞開兩隻龜鰭上纏的漁網線,腳上一蹬送它離開。

老龜浮在一旁看著,等海珠上船了,它咚咚咚撞擊船底。

海珠撒網撈它上船,一人一龜一坐一趴立在船尾,兩隻紅嘴黑毛的海鳥路過歇在船舷上,片刻後展翅離開,她也起身揚帆回程。

螃蟹和蝦賣給九貝食肆一半,剩下的海珠都扛了回去,禁海近三個月,逮的蝦蟹都做吃食賣錢了,這回她要敞開肚子吃個過癮。

“冬珠,去酒館沽二斤黃酒回來。”

“我們晌午吃什麼?”冬珠探頭往盆子裡看,“哇——好肥的蝦蟹。”

“是吧,是挺肥的,蟹臍都撐鼓了。”海珠得意,“晌午吃蟹黃炒麵和蒸蟹蒸蝦,再來一盤海膽蒸蛋。”

海珠舀水洗頭洗澡,不等頭髮曬乾她坐院子裡揉麵,相比米粉而言,麵條更能吸收蟹黃油。

螃蟹和蝦洗刷乾淨倒進篦子上一鍋蒸熟,齊阿奶用筷子撬開蟹殼,黃澄澄的蟹黃扒到碗裡,蟹肉剔出來放盤子裡。

“給我喂一勺蟹黃。”海珠張嘴。

風平舀了滿滿一勺蟹黃喂她嘴裡,齊阿奶暼一眼,說:“生怕你姐吃不過癮。”

海珠笑眯眯的,蟹黃入口油潤,又香又糯,一口進肚了,口舌牙縫裡還殘留著鮮香的滋味,久久不散。

麵糰擀片切條,海珠搬出泥爐和平底鍋,鍋底燒熱倒油,油熱倒蟹黃,一碗蟹黃在熱油裡綻開,滋滋的響聲裡,綿香的味道飄了出來。

潮平和冬珠都守在鍋邊,眼巴巴地盯著。

一碗開水倒進去,蓋上鍋蓋小火燜著,趁著這會兒燒水煮麵,面熟了撈起來倒進濃稠的蟹黃油湯裡翻炒。

“舀一勺花生芝麻醬來。”海珠說,順手淋上秋油,麵條的顏色更好看了。

“花生芝麻醬來了——”冬珠喊,“還要什麼?蔥花嗎?”

“對。”海珠吩咐風平燒大火,她加快翻炒的動作,花生芝麻醬和蟹黃油湯混在一起,每根麵條上都掛上醬汁。

最後撒上蔥花,海珠喊冬珠端盤子,一人挑一盤香噴噴的麵條,麵條上再撒一圈蟹肉,海膽蒸蛋端上桌,每人倒半碗黃酒就開吃了。

貝娘坐在一旁吃她的雞湯青菜麵條,碗裡還放了個煎蛋,她看著自己碗裡的飯,再看其他人面前的,總覺得自己碗裡的麵條沒滋味。

“好吃啊!”冬珠故意饞她,“蟹肉又鮮又甜,沾點麵條上的醬,饅頭都能空口吃三個。三嬸,你沒吃過我姐熬的蟹黃油吧,味道好香的……”

齊阿奶揚手要打她,“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

冬珠俏皮吐舌。

齊老三挑一筷子麵條給貝娘吃,“少吃一點,嚐個味就行了。”

貝娘利索地咬走筷子上的麵條,冬珠笑著問:“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貝娘使勁點頭。

“等你生了我再做給你吃。”海珠拍了冬珠一下,示意她閉嘴別說話,“奶,三叔三嬸,我們後天回去如何?在老家過中秋節。”

“行。”齊阿奶一口答應,“我也回去看看我的老姐妹,跟她們說說話。。”

第122章破敗的老家

經常受海水浸泡的衣裳褪色的快,海珠日常穿的衣裳多是舊舊的顏色,衣料摸著柔軟,顏色卻不大好看,灰色藍色褪色成灰白色藍白色,紅色黃色褪色成鐵鏽色髒黃色。晚上睡覺前她翻出入夏時新做的兩身衣裙,上身了才發現裙襬短了一截。

“我長高了?”她站門口貼著門框比量。

齊老三聞言放下盆子,去廚房拿根燒過的樹枝在她頭頂劃個線,“是長高了一指頭,你天天在我面前晃,長高了也看不出來。”

海珠把冬珠和風平都喊出來,潮平也踢踢踏踏蹦了出來,姐弟三個先後貼著門框量身高,都長高了。因為褲子做的寬大,長高了也還穿的下,就沒人發覺。

“明天去布莊買新衣,都回屋早點睡,明早收攤了就過去。”海珠看齊老三一眼,說:“三叔,你也給我三嬸買身好看的衣裳。”

“都買,給你奶跟你二叔也買一身。”齊老三洗手往外走,“過來鎖門,都早點睡。”

門開,兩個巡夜的守衛路過,他們暼齊老三一眼,問:“哪兒去?”

“去隔壁,我住在隔壁。”

海珠扶著門探頭出來,道了聲辛苦,等她三叔進門了,她關上門落鎖。

……

翌日,齊老三跟海珠都沒出船,叔侄倆等冬珠風平和貝娘收攤了才帶著齊二叔和潮平一起去布莊,布莊有成衣售賣,選了樣式和顏色,依著身量或收或放,不出半個時辰,一家老小各置辦兩身新衣。

出了布莊,齊老三去酒館搬兩罈好酒送去船上,海珠帶著齊阿奶到首飾鋪子裡,“奶,你選對金手鐲,我跟冬珠和風平湊錢買下送你,回村裡你跟你的老姐妹老妯娌炫耀炫耀,讓村裡人都知道你有幾個孝順子孫。”

“真的?冬珠和風平也出錢?”齊阿奶笑眯了眼,“潮平呢?你有沒有錢?”

潮平扭捏地摳著手指,他沒有,他賺的錢都填嘴裡了。

“潮平的我代他出。”齊二叔笑著說。

齊阿奶擺手,“我就是隨口一說,你跟老三都別摻合,潮平現在沒錢,等他有錢了再給我買。”她走到櫃檯前,選了對蝙蝠紋的細金鐲戴上手試,圈口有點擠,但也能戴上去。

“老嫂子好福氣,有孫子孫女孝敬。”掌櫃娘子認得冬珠和風平,一對手鐲她喊價五十八兩,“給你們個便宜價,往後我去買餅子給我多塞點肉餡。”

冬珠喜笑顏開,滿嘴應好,齊阿奶看她這模樣也打消了還價的心思,就讓她以為因著她的面子得了個便宜價。

五十八兩銀子海珠出五十兩,冬珠和風平各出四兩,末了掌櫃娘子送個巴掌大的木匣子,一家人高高興興回家。

齊阿奶的手腕上多了兩個明晃晃的金鐲,洗菜的時候她特意端著盆蹲門外洗,衣袖擼了起來,金鐲子在刺目的陽光下閃著亮眼的光。

路過的街坊見了問一嘴,她笑眯眯地說:“海珠跟冬珠風平買來孝敬我的,也不知道她們什麼時候商量好的,今天直溜溜領我去選樣式。”

“那你有福氣,三個孩子都是孝順的。”

齊阿奶就樂意聽這一句。

海珠在屋裡樂得撇嘴,等了好一會兒,齊阿奶終於端著快洗蔫巴的菜心進來,她說:“巷子裡的人怕是要在背後笑你,這條巷子住的都是有錢人,哪個老太太的手上沒鐲子?”

“她們有是她們的,我手上的是你們送的,跟別人沒關係。”齊阿奶仔細洗手,說:“她們羨慕還來不及,才不會笑話我。”

海珠搖頭,早知道老太太這麼高興,她該早點送的。

一對鐲子,齊阿奶在巷子裡炫耀了半天,等她坐船離開了,巷子裡閒坐的人才玩笑說耳根清靜了。

船離了碼頭,海珠先去島上接老龜,來是一起來的,回去也要一起回去。

樓船飄在大海上,潮平興奮的在船上跑,他對上一次坐船的記憶已經模糊了,甚至是已經忘乾淨了。

海鳥入水捕魚,他驚訝地大聲叫:“爹,鳥掉水裡了還能飛。”

齊二叔坐在船板上望著一望無際的海面,淡淡地應了一聲。他見齊老三從二樓住艙下來,說:“老三,潮平滿兩歲了,不小了,等回去了,你帶他下河教他泅水,我們海邊的孩子不能不會水。”

“好。”齊老三倚著船舷往下看,海水深不見底,水裡藏著財富,也能轉瞬就要人命。

“等潮平長大了,你打算還讓他出海打漁?”他問。

“看他自己的造化,要是沒本事,出船打漁能保他吃喝不愁。”齊二叔看潮平一眼,又看向壯闊的海面,說:“雖然我在海上差點丟了命,但我不覺得出海打漁是件讓人忌憚和害怕的事。”

海珠從船上下來,問:“你們在說什麼?”

“說海,出海打漁很驚險很刺激,也很讓人上癮。”齊二叔覺得老三理解不了他的感情,就問海珠:“你覺得對不對?”

海珠點頭,“很對。”

齊二叔笑了,人在海上都是螻蟻,每次從海上打漁回來,他都有股覺得自己十分了不起的豪情,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讓人更有勁,更想好好活著。

可惜了,他沒法再體會一次。

“海珠,風平會算賬會燒火會做生意,這些雖說能讓他賺錢養家,但還是要讓他學出海打漁的本事,這是我們海邊的娃娃都要會的,沒膽氣出海的男人就是沒長毛的家雀,不太行。”齊二叔說,“風平也不小了,下海泅水不能再耽誤,等我們從老家回來了,你或是你三叔,每天傍晚帶他們去河裡游水。”

海珠琢磨了下,點頭說行。

能在大海上經歷一番搏鬥還安然歸來的人至少能看淡生死,也會更享受生活,她覺得臨海的漁民身上都有股豪情。

齊老三在一旁插不上話,他看著要溺死人的海水只有害怕。

日頭升至頭頂的時候,樓船路過回安碼頭,海珠降下船帆搖櫓靠岸,碼頭上的守衛上船檢查戶籍檢查艙底,問清他們要去的地方,歸還戶籍放船離開。

海珠跟一旁商船上的管事打招呼,他就是紅珊阿爺,紅珊爹也在船上。

樓船駛離碼頭,路過陡崖時,海珠指給老龜看:“還記不記得這裡?你還在這裡逮過海蛇。”

老龜縮著脖趴在船尾,對周圍的一切不感興趣。

船板上除了海珠和齊二叔,其他人都上了二樓,他們站在艙外往東眺望,當入海河的河口出現在視線裡,齊阿奶激動地喊:“回家了,回家了。”

“貝娘,那個村就是我們的老家。”齊老三指給貝娘看。

“奶,你褪鐲子做什麼?”冬珠出聲問,其他人聽到了看過去。

齊阿奶褪鐲子的動作沒停,她垂著眼說:“都是自家人,沒什麼好炫耀的,我就想跟我的老姐妹老妯娌像以往那樣說說話。等我們從村裡離開了,我再戴上,你們的心意我知道就行了。”

海灘上趕海的人注意到從海上駛來的樓船,魏金花眯眼細瞧,說:“這是不是海珠的船?”說著收拾了東西往河邊走,嘀咕說:“我瞧著就是她的船,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其他人也駐足望著,等船靠近了,她們認出船上的人,關係親近的人家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去。

樓船拐進入海河,海珠降下船帆,她站船頭招手:“魏嬸,沒想到我們會回來吧?你過得可好?”

“我猜就是你回來了,老嬸子,你也回來了?大半年沒見你了,身子骨可好?”魏金花熱情極了,她踩水爬到船上,說:“還沒吃飯吧?我家做好了飯,晌午到我家將就一頓。”

後來的人也踩水上船,她們跟齊阿奶剛見面就有說不完的話。

“我娘每逢路過你家門口就要念叨你什麼時候回來,老姑,你這次回來不走了吧?”

齊阿奶招手貝娘過來,說:“老三娶媳婦了,我帶她回來認認親戚,辦了酒還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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