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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燭臺擺在桌上,襯著兩份名單。

李乘風穿著一身白色內襯,頭髮隨意披著,此刻一手拿著靈石,一手捧著白先自觀天院找來的人的名單。待靈石中的靈氣被吸乾,便又翻手再取出一塊兒。

皇帝許的五千枚也已經送來了,趙白鹿重塑根基與李乘風淬鍊劍氣暫時都足夠。

但趙白鹿很好奇,李乘風吸食靈石為何這麼快?但她更好奇李乘風為什麼需要那兩種藥材。

“病秧子,為什麼打聽那兩種藥?你那名冊我看了,松柏崖的那煩人鬼尚未入京呢。”

李乘風並未轉頭,卻也沒隱瞞:“修習琉璃金身,我需要那三種藥保命。卷柏老葉已經弄到了,其餘兩種只能慢慢想辦法。”

他有些顧不上說話,因為手上名冊很有意思,早上才瞧見七大仙門安插在觀天院的細作,下午白先拿來的這名單當中,便有幾個名字再次出現。

主修煉氣法門的弟子數百人是有的,機率當然有,但李乘風總是覺得太巧合。

也是此時,趙白鹿手指卷著頭髮,好奇問道:“要是練了那個琉璃金身,能站起來?”

李乘風點了點頭:“大概是可以的。”

趙白鹿聞言,眼前一亮,其實她臉上根本藏不住事兒,明顯是在打什麼小算盤了。

“那個……一月之內,我給你弄來。畢竟長安往返江南是要日子的,除非你想法子讓靈鳶送信。”

李乘風緩緩轉頭,笑盈盈問道:“條件?”

趙白鹿眼珠子一轉,此刻是盤膝坐著,所以她往後一仰,雙手撐在左右,噘著嘴說道:“你到底怎麼修復那個煉體功法的?我什麼都跟你說,你什麼都瞞著我,這可不成。”

李乘風一樂,“你連年齡都瞞我,還說什麼都告訴我?你不是說你十七了嘛?可我算來算去,你過完年才十七吧?”

趙白鹿翻了個白眼,嘟囔道:“虛歲,不行嗎?別說這些,就說答不答應吧?”

李乘風點了點頭,“你要是弄得來,我還得你幫忙,到時候我不說,你自己也能發現。”

趙白鹿猛的坐直了,“說定了啊!誰反悔誰是狗。”

也是此時,靈溪懶洋洋開口:“難不成真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我怎麼看這丫頭有點兒喜歡上你的模樣?”

李乘風淡淡然答覆:“沒遭過什麼罪的小孩子,好騙而已。順著她就開心,不順著就賭氣,最近比較順著她罷了,哪裡有什麼喜歡不喜歡。還是將完整功法給我,讓她也試試吧。”

靈溪卻搖了搖頭,“別,她不適合,做個純粹的劍修就很好。倒是顧玄風那一劍,有點意思,不知道她能學到幾成。”

話鋒一轉,靈溪言道:“那一箱子東西我得慢慢弄,這個比較耗費心神,我會很困的,你也不能拿你師父當牛使吧?”

李乘風氣笑道:“我拜師了嗎?當做師父與是師父,那可是兩回事。”

靈溪一聽這話,不高興了。

“李乘風,你什麼意思?那你現在就拜師。”

李乘風笑了笑,呢喃道:“不行,最起碼得你真人在我面前,我恭恭敬敬磕頭,這才作數。我不是瞎子,你一天望著密不透風的洞壁,我知道你也想親眼看看這個世間。”

靈溪總算是有了個笑容,“這還差不多,算你小子長了點兒心。只不過,我都不知道我是誰,更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我的事情以後再說吧。但趙白鹿,我覺得當我徒弟媳婦兒很好,你要不要認真考慮考慮?”

李乘風只是一句:“你贏了再說。”

對於靈溪,李乘風是純粹的感激,自然早把她當做師父。只是望著個年輕姑娘,喊師父總是怪兮兮的。

而趙白鹿……那就是個有著絕頂天賦的憨丫頭,且得調教呢。

長安城有宵禁,巡城的兵馬、懸劍司夜值的兩對,以及暗中巡視的玄甲,看似密不透風,但仙門畢竟是仙門,他們只需要貼上一張斂息符,百丈之外凝神修士不可察,十丈之外,黃庭修士不可察。至於靈臺修為,即便他們就站在幾步外,也不會被發現。

而此刻的鬼市之外,一處民宅屋頂,便有幾道身影。巡視城西的劍衛剛剛走過,卻絲毫沒有發覺。

共有四人,兩位女子一人身著水藍長裙,踩著白色繡花鞋,白皙腳腕清晰可見。一人紅衣似火,塗著烈焰紅唇。至於兩位男子,一人粗布麻衣,面板略顯粗糙,另一人則是一身白衣,披著黑色披風。

身著水藍長裙的女子往侯府方向看了一眼,搖頭道:“我是真不明白趙白鹿怎麼想的,白日那般模樣你們也瞧見了,揹著兩把劍,推著李乘風,兩人有說有笑的,哪裡像是被人脅迫?”

這女子姓左丘,單名一個鳧,清靈島主親傳弟子。放在這人世間,也是絕頂美人了。

烈焰紅唇的女子要顯得更妖豔些,她掩嘴一笑,呢喃道:“許是白鹿妹妹就喜歡這等需要被人照顧的美少年呢。”

話音剛落,一邊的披風青年便皺起眉頭,沉聲道:“左丘鳧胡說,你蕭宛宛也跟著亂講?”

蕭宛宛又往侯府方向看去,嗤笑道:“黃三秋,人家祝山公是真心要追求白鹿妹妹,你不過是憋著讓人家劍門做你朝天宗的打手,我喜歡白鹿妹妹,那就更簡單了,與奉月宗無關。女人喜歡女人,最簡單了。”

唯獨那個粗布麻衣面板粗糙的青年人坐在房脊上,玩兒著路上摘的野草,一言不發。

於是左丘鳧踢了其一腳,問道:“粟源治,你不是也喜歡趙白鹿嗎?她都跟人同床共枕了,你不糟心?”

粟源治神色淡然,摘下一截兒草放進嘴裡,呢喃道:“她怎麼選擇是她的事,我只需要確定她沒有被人逼迫就行。相比這個,你們是真的不去看看鹿九跟祝山公?”

黃三秋眉頭一皺,冷聲道:“兩個蠢材,被人下套都不自知,丟仙門的臉,管他們作甚?”

粟源治呵呵一笑,猛的起身:“那你把老子喊來作甚?”

黃三秋聞言,微笑道:“據我所知,顧朝夕去巡視別州了,而京兆府懸劍司,拿得出手的只有兩位黃庭修士,懸劍司在附近幾個縣的人撐死了也就是靈臺後期。正好,我養了幾頭三階下的妖狼,許久沒吃人了。”

蕭宛宛皺了皺眉頭,卻沒說話。粟源治則是眉頭緊皺,沉聲道:“你要把李乘風引出來?”

反倒是長得十分清純的左丘鳧,此刻一臉興奮,瞪大了眼珠子說道:“吃一些人,當地懸劍司的人沒法子,只能求助李乘風了,這個好玩兒哎。”

此刻黃三秋又道:“那就立刻動手,地方我都選好了。”

好像放出妖獸吃幾個人,在他們看來,是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仙門之亂前,長安便是百萬人的大城。這一甲子大瑤國力越發強盛,這座京城人口只增不減。

故而,大半夜不睡覺的人,那就多了去了。

忠勇伯府被摘了匾封了門,對街的國舅府不敢懸掛白燈籠,卻也摘了門口的紅燈籠。

而有個滿嘴大黃牙的瘦老頭兒,此刻就提著酒壺,坐在忠勇伯府的屋頂,望著不遠處的國舅府邸,

老葉身邊還有一人,但黑袍裹著身子,瞧不出男女。

老葉灌下一口酒,雙眼略微眯起,輕聲詢問:“你他娘有屁快放。”

黑袍開口,是男聲:“先問你不北上報信,是不能還是不想?”

老葉聞言,氣笑不已:“那白眼狼曉得我會到鎮妖關,鎮妖關下有個四階畜生,我敢走?八千孤軍晝夜不下城頭,吃住都在城頭之上,但凡有點兒喘息機會,以我家少爺的脾氣,早就攻下山南城了。”

話鋒一轉,老葉沉聲道:“你還是少說廢話,喊我來這裡作甚?”

黑袍人轉過頭,臉上卻扣著一副漆黑麵具,十分猙獰。

他沉聲道:“葉渡,你別忘了,你我都曾宣誓要效忠大瑤,你不是劉家人的護衛。事情到此為止,劉冬青擁兵自重是事實,即便沒有這檔子事,他一樣會被撤職。顧玄風如今自顧不暇,皇帝若是死咬著不放,那就換個皇帝。”

老葉猛的起身,一把抓住黑袍人衣領,沉聲道:“什麼意思?是你們廟裡人在從中作梗?”

黑袍人一把推開老葉,冷聲道:“注意你的措辭,是我們。”

老葉胸口劇烈起伏,背後槊刃被一股子靈氣裹挾,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黑袍人,沉聲問道:“劉氏一族,七代單傳,兩百年來為大瑤鞠躬盡瘁啊!除了李乘風之外,無一不是為大瑤戰死,你們……我們的這座廟,終於是變成了這樣了?”

黑袍人言語依舊平淡:“要築萬世之基業,犧牲些人是難免的。不只是劉冬青,顧玄風也是一樣。國民忠於國師勝過皇家,本來就是不對的。叫你來此是告訴你,此事到此為止,你去攔李乘風,若是攔不住,就為他收屍。”

一座自少年時便建在心中的高樓,此刻轟然倒塌。老葉連連後退,踩得瓦片碎裂。

“國家分裂你們不管,百姓遭災你們不管,躲在一座滿是牌位的破廟當中,把顏夫子用來清掃妖患的修行資源據為己有,堆出來幾個一輩子都趕不上顧玄風的人,藏頭露尾的還美其名曰護國?有事不出現,現在顧玄風要死了,卻說人家奪了民心?”

“你們,真他娘混賬啊!”

說話間,老葉自袖口甩出一節鐵棒,摘下背後槊刃與其拼接在了一起,輕輕一扭,一柄大槊便被其握在手中。

可是此時,又有三名黑袍人,憑空出現。

“葉渡,我們記事起便在一起,別逼我。當日尋你,便是給你打個招呼,哪成想你聽不懂,非要我擺在明面上。知曉你已入四境,故而今日,是有兩手準備的。雖然現在斃了你會很麻煩,但也沒有那麼麻煩。另外,你要想清楚,李乘風可是劉家獨苗了,要讓他死,並不難。”

與此同時,玄風塔上有人用一把匕首,削出了一柄巴掌大小的木劍。

即便燈光昏暗,但顧玄風此刻頭上並無白髮,且沒有一丁點兒疲態,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傷勢。

手中木劍已經成型,可惜劍鋒之上有道疤痕有礙觀瞻。顧玄風雙眼微微眯起,竟是將那道疤剜了出去。

木劍懸浮掌心,似乎一旦有風吹草動便會瞬發而出。

“人間是眾生靈的人間,何以只仙門能問道於蒼天?而大瑤,是百姓的大瑤。”

這是一句呢喃,可此刻,顧玄風心湖之中,傳來一道聲音。

“一甲子,你始終沒有喚醒她,還把她弄丟了。”

顧玄風苦澀一笑,呢喃道:“我天資愚鈍,實在是不受那位前輩青睞。但我那逆徒,也絕不可能喚醒她。只可惜,要害前輩與我一同赴死了。同行百年,多謝了。”

蒼老聲音明顯一笑:“我不過是一把劍,記憶全失,只記得主人名字,什麼忙都沒幫上,不過助你殺了幾個人而已,有什麼好謝的?”

略微一頓,那道聲音再次傳來:“你不是非死不可,只要緩一緩,一旦大瑤王朝有第二個金丹修士出現,你就可以……你不是懷疑那個小子嗎?封了背劍侯,讓他取劍,不就是讓我試一試主人是不是在他手中?可我實在是無法察覺到,你不妨用些其他手段?”

顧玄風卻笑著搖頭,沒答覆,轉而說道:“前輩莫忘了,相遇之時你就說了,若不喚醒她,你就只能存在百年,我花費三十年走出那個地方,用了十年漂回大瑤,灞水之盟之所以是甲子之期,是因為我們只有一甲子光陰。”

蒼老聲音一嘆:“別怪我說話難聽,實在是你資質太差了。”

顧玄風只得乾笑一聲,呢喃道:“因為時日不多,切口,就不能只是一處了。”

話鋒一轉,顧玄風笑問道:“我倒是好奇那位前輩,到底是個什麼存在。”

蒼老聲音呢喃答覆:“不記得了,模糊記憶中,唯獨一場想不起緣由,記不清人面的死戰而已。”

顧玄風點了點頭,但他突然拔高了聲音。衝著下方言道:“告訴李乘風,隨他怎麼改。”

與此同時,李凌霄夜闖後宮,終於是見到了皇后。

明明不到四十歲,可這位皇后已然滿頭白髮。可=事實上清靈島的仙子在變成一個凡俗女子之時,便滿頭白髮了。

她望著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兒子,微微搖頭,問道:“被你爹罵了?我說過了,你不要理會這些事情,你的品性如何,你爹清楚,國師一樣清楚。再如何都與你無關。”

李凌霄也望著自己的娘,幾日不見,孃親卻憔悴了許多。

少年太子深吸了一口氣,猛的雙膝下跪,額頭死死抵著青石地板,沉聲問道:“此時此刻,凌霄不是太子,娘也不是皇后,就是兒子問孃親,姑姑姑父之死,是不是孃親做的?請孃親,務必如實答我!”

皇后聞言,沉默了許久,這才答覆:“不是我,在我眼中,皇位沒有你姑姑姑父的性命重要。”

李凌霄猛的抬頭:“那是誰?”

皇后不語。

李凌霄皺眉之餘,心中卻有一塊大石頭落地。

他猛的起身,轉身離去,並說道:“多謝孃親。”

皇后聲音微弱:“你要幹什麼?”

李凌霄驟然停步,呢喃道:“督辦此案,竭力緝兇。”

可皇后卻冷冷一句:“若非要刨根問底,明日便來給我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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