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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胡鬧。”

晏泱按住了慕聽雪不斷在自己懷中扭動的柔軟身子,他很努力地剋制著,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五年前,二人在黑暗的山洞裡,七日夫妻褪羅衣、無盡歡愉的畫面來。

“小牛馬……觸景生情,你就佔了兩個字!”

慕聽雪罵罵咧咧,竟然揮舞起了醉拳,小拳頭衝著半空一通用力。

晏泱是真的無奈了,一隻手攬著她纖細的腰肢,另一隻大手包握住了她的小拳頭,化去了她的攻擊,暗啞的聲音裡帶著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寵溺:“別罵,髒了你的嘴。”

又是牛馬,又是畜生的……

平日裡還真沒看出來,她罵起人來這樣猛。

慕聽雪忽然笑了,笑聲裡都是酒氣:“你不懂……嗝,這叫,放下個人素質,享受缺德人生。”

晏泱沉默了。

他把她那隻作亂的小拳頭,放回原位。哄孩子一樣,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可誰知道,慕聽雪的手剛一得自由,立刻不老實起來,在他的大腿上,摸了摸,這不知不覺,就碰到了某個要不得的地方:“咦,這是什麼?好硌人……你藏了槍?”

她好像很不高興似的,眉頭皺了皺,想把那危險的武器給找出來。

晏泱一張俊臉徹底黑了。

不行!

再任由她這麼胡鬧下去,他引以為傲的自控力,恐怕真的要崩塌,做出和五年前一樣的事情來!

“沒有槍——”

攝政王的聲音,嘶啞的可怕,他只隨身帶了劍。長槍只有戰場上,敵方陣營以騎兵為主時,才會使用。

“胡縮,就有槍,而且很長,口徑也不太對……”

醉的一塌糊塗的某女,還研究上了。

她在現代的時候,曾經參加過一個射擊俱樂部,週末閒暇的時候會去打打靶子練習,憑經驗丈量了一下。

晏泱的額頭上,全部都是熱汗,沿著剛毅的下頜角,滴落下來。

得虧走得急,只帶了她一個上馬車往皇宮趕。澤寶交給了二姐和昭意照顧,他不敢想象,如果孩子也在車上,目睹了一切,自己這個當爹的該怎麼解釋。

幸好。

馬車已疾馳到了皇宮朱雀門口。

晏泱打橫抱著慕聽雪,用白雀裘把她給裹得嚴嚴實實,把她胡亂作亂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而她幾乎是本能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就像溺水之人抱緊了浮木。

朱雀門口值班巡邏的太監們,百來十號人,見了攝政王,黑壓壓地全部跪作兩排,頭恨不得深埋進雪堆裡,摳了自己的眼睛,壓根不敢多看攝政王懷中女子一眼!

“攝政王殿下千歲千千歲!”

為首的太監衣服穿得更華麗些,胸前的補子上繡著飛鷹。這代表他隸屬於東廠,且是東廠內有品級會功夫的千戶掌班。

“楊公公,宣御醫,白院判和徐憲都叫來。”

晏泱沉聲吩咐著。

“奴才省得。”這個千戶掌班姓楊,是掌印大太監黃公公的乾兒子,他用最快的速度給晏泱找了一乘宮內使用的十六抬轎輿,左右各八名太監跪候在左右的轎杆下。

三十二抬是皇帝御用的規格,十六抬是親王的規格。

晏太后的棲凰宮,距離朱雀門有點遠,為了方便懷中女子早點就醫,晏泱就命令太監們把轎輿抬到了最近的一座宮闕。

“攝政王殿下,距離此處距離最近的,是清鳶閣,恐怕——”楊公公面露難色,偷偷抹了把汗,“不太合適,若是被太后娘娘知道了,怪罪下來,奴婢們腦袋不保。”

晏泱虛望著前方,眸色黯了黯:“就去清鳶閣,本王會跟太后解釋。”

十五年了。

那時候他才十二三歲,長公主還沒失蹤,他還經常來清鳶閣陪她玩兒,她四五歲小小的一隻,總是跟在他身後,一隻手拿著冰糖酥,一隻手扯著他的衣角……

思緒紛繁間,抬輿已抵達清鳶閣的門口。

閣內一直有太監宮女打掃,維持著長公主失蹤前的樣子,晏太后隔兩個月都會來一趟,坐著發呆半個時辰。

清鳶閣的亭臺樓榭屋簷,掛著一百零八盞吉祥燈籠。

燈火通明的中央殿內,擺著一座銅壺滴漏,寂靜中,大銅壺的滴漏聲清晰可聞。記錄著此間主人失蹤的十五年漫長光陰。

晏泱把慕聽雪放在了長公主寢殿的金玉床榻上,替她去了鞋子,拉上溫暖的被子。

取出一方乾淨的帕子,幫她把在自己身上亂動時出的汗給揩了。

“攝政王殿下,微臣來遲!”

白院判和徐憲,師徒二人滿臉憂急之色,向這個方向踉蹌奔赴而來。

徐御醫和慕聽雪本就是朋友,過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她診脈,從隨身攜帶的醫囊褡褳中,取出了銀針。

白院判臉上的表情就比較複雜了,白鬍須抖了抖:“怎麼是她?”

之前,晏太后感染了風寒,服用他開的麻黃湯,非但不見好反而病情加重。慕聽雪來了之後,給晏太后吃了些奇奇怪怪的藥,高燒立刻就退了,還說他開方子不懂君臣佐使、七情配伍,搞得他這個太醫院首席院判特別沒面子。

晏泱的臉色一瞬間就陰沉了下來:“讓你治就治,哪兒那麼多廢話。”

白院判嚇得一個哆嗦,幾乎條件反射地跪在了地上,雙腿膝行著到了金玉床邊,顫巍巍地探出二指,給慕聽雪診脈,認真地檢查著她的病理表徵。

來回檢查了三四遍,他小心斟酌著措辭,回稟道:“攝政王殿下,這位姑娘應是……應是中了酒毒,脖頸、關節處風團狀紅暈密佈,她這種體質世所罕見,老朽行醫幾十年,她是第二例。”

“第二例?那就是有解救之法了?”

晏泱敏銳地抓住了關鍵。

白院判不是第一次治療酒毒了,有經驗:“可用葛藤、葛根汁、龍骨、刮生竹皮、枇杷葉入藥,小火煎熬製,再加入三七……”

他從藥箱裡取了藥材,取了個紫砂藥罐,熬藥去了。

不一會兒,偌大的寢殿內,就瀰漫出了濃郁的藥香。

而徐憲也在給慕聽雪銀針刺穴,引酒毒出體外,作為輔助治療。

“這藥喝個兩三日,就能把她體內的酒毒祛除乾淨。”白院判端著熬好的湯藥過來,似有所感地四下裡望了望:“說起來,微臣第一次治療酒中毒,也是在此處。”

這一上了年紀,總是禁不住感嘆命運的巧合之處。

晏泱何等聰明人,立刻就回憶起了十五年前的事:“第一個酒中毒的,是長公主?”

晏太后兄弟姐妹三個。

晏泱的父親晏公挺是老大,襲了武安公的爵,兼了鎮北大都督,晏公挺去世得早,爵位和軍權虎符傳給了他;老二是晏太后,老三是尚書右僕射晏錫。

晏泱這一脈主支是武職,叔叔晏錫那一支脈是文職,晏家一文一武,把持朝政,再加個垂簾聽政的太后,三劍合璧堪稱無敵。

叔有個壞毛病,極愛喝酒,他自己喝酒算了,還特別喜歡帶家裡的小輩一起喝。十幾歲的男孩兒帶著喝醉了胡鬧就罷了,甚至連五六歲的小侄女都不放過,重陽節那天,長公主謝清鳶,就被這個坑貨叔叔哄著餵了一大口米酒,當時就醉暈了過去,呼吸不暢渾身燙紅,二十幾個御醫過來搶救!

當時把太后姑母氣得,操起棍子,追著叔打!

“沒錯,正是帝城長公主。”白院判心有餘悸,“十五年前那次可真是太驚險了,長公主年紀太小,體內五臟尚未發育完全,酒毒症狀比這位慕姑娘嚴重。太醫院一共二十多個人,差點全給她陪葬。”

慕聽雪喝了御醫熬的藥,有了好轉。

原本急促的呼吸變得規律且綿長,風團一樣的紅暈逐漸變淡。

她像個宿醉的酒鬼,喝了藥就睡死過去了,安靜且乖巧,不似之前在晏泱懷中時那般鬧人,折騰得他差點狼性大發。

晏泱在床側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就像一條巨龍圈守著最重要的寶貝。

徐憲是經常出入攝政王府的,負責攝政王小世子的身體健康,他很清楚慕聽雪對於晏氏父子來說有多特殊,便拉著他那個沒什麼眼色的師父,離開了清鳶閣。

晏泱伸出一隻手,難得溫柔,幫她把臉頰邊上的一縷亂髮拂到耳後,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五官,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卻是小表妹謝清鳶那張極為可愛的娃娃臉。

這世上,有這麼巧合的事麼?

極罕見的喝酒中毒體質……他知道清鳶被拐賣後凶多吉少,但如果清鳶順利長大了,差不多也剛好是聽雪這個年紀。

等一等!

竭湖大長公主今日在逼聽雪喝酒之前,還詢問了她的祖籍……

“幽州,蘅蕪山。”

晏泱喃喃著,“大姐就嫁去了幽州崔家。”

崔氏是五姓七望之一,晏泱的母親也姓崔。大姐晏嵐的夫君,是崔家這一代的當家人崔士寧,恆嚴伯兼幽州刺史。崔家雖然只有個伯的爵位,但壟斷了全國的造船生意,而造船和大運河航運、東南水軍都息息相關,崔氏五百多年的世家累計,歷經兩個朝代一直低調富貴著。

這就是有實力世家的恐怖之處,但管你朝代更迭,他們永遠屹立不倒。

“如果沒記錯,拐賣長公主的人販子就是死在了幽州,線索中斷。大姐夫妻倆這些年,一直幫忙尋找長公主的下落,除了一個丫鬟的屍骨,其他一無所獲。”

*。*。*

昭獄,乃是雲煌國第一黑暗的監獄!

獄深地底一丈,不見日光,極為陰冷。四面牆壁都是用黑曜石鑄成,犯人就算不被提審到刑房受各種嚴刑拷打,關在溼冷的牢房裡日子一長也會百病纏身。

晏泱上一次來昭獄,是給欺負慕聽雪母子的老魚頭施甕刑。

這次來,是找一個叫“尋玉”的罪人。

昭獄的獄卒,恭敬地提著燈籠在前方引路,穿過深邃的石道,不知道饒過多少個石道,轉了多少次彎,終於把攝政王帶到了迷宮一樣的罪大惡極重犯關押區。

死刑犯不可怕,對於這些罪人來說,速死反而是解脫。

可怕的是那種,明明犯了重罪,卻不肯交代的,你連死的權利都沒有!只能終生監禁受刑!

“攝政王殿下,到了。”

昭獄的獄卒,在一扇牢房門口停下。

牢裡沒有燈,似黑洞一般,獄卒手裡昏黃的燈籠光線,傾灑進去一些,影影綽綽地看見一個極瘦弱的女子,渾身上下都是鐐銬,這是專門針對重犯的“虎狼套”,四肢、脖子都上了銅鎖,綴滿鎖鏈,腳下的鎖鏈每次僅僅只能跨出半步,根本不可能逃跑!

晏泱知道,此女應該就是在清鳶閣曾經貼身伺候長公主的宮女尋玉了。

尋玉察覺到有人來。

她原本是箕坐在潮溼發黴的稻草上,麻木痴呆盯著牆角啃噬的大灰老鼠,感應到光線,立刻轉過頭看過去。左半邊臉受了烙刑,脖子上坑坑窪窪的血痂疤痕。

“提到刑房去,本王要細細審她。”

“是!”

牢房的門開了,獄卒十分粗魯地把尋玉給扯了起來。

尋玉從頭到腳披滿了鎖鏈鋃鐺作響,在虎狼套的束縛下,只能半步半步慢慢挪動。她終於看清了攝政王的面孔,認出了他的鎮北大都督武將盔甲,原本麻木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著,嘶聲尖叫著“冤枉”,“冤煞死奴婢了!”

“安靜點兒!”凶神惡煞的獄卒,嫌她吵,啪得給了一個大耳光。

尋玉瘦骨嶙峋的臉,被扇得偏向一側,唇角有血跡流出。她似不死心,依然固執地向著晏泱喊冤,一直從牢房門口喊到了刑房審訊室。

晏泱坐在刑房高位處,臉色比昭獄還要陰沉:“你有何冤屈?”

尋玉站在刑架前,抖如篩糠。

晏泱:“回話!”

尋玉的眼淚瘋狂地湧了出來:“奴婢看丟……丟了帝城長公主,但……但,奴沒有參與拐賣,奴和人販子沒有任何關係,嗚嗚嗚——”

失職的罪她認了,她陪長公主去元宵燈會,隨身伺候,一個不查把主子搞丟了。但是冤枉她是人販子的同夥,她打死也不會認的!

晏泱翻看著她過往的供詞:“那誰是同夥?”

尋玉顫聲道:“奴婢不知……尋音和長公主,一起失蹤的,她比我更可疑。”

晏泱眉頭緊鎖:“尋音在幽州墜崖死了。”

“不可能!”

尋玉猛然看過來,滿臉震驚,“她擅音律,又會輕功,怎麼會墜崖摔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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