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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馬丁聽見克拉夫特的驚呼,在說著某個從未聽過的詞語,不過他並不感到奇怪,一位醫學院的教授嘴裡蹦出什麼旁人不知道的東西再正常不過了。

比起一個不知含義的單詞,他更在意的是這意味著什麼發現,能解釋這怪異的情況。

“我是說,一種不太常見的疫病感染。”克拉夫特左右旁顧,沒找到黃色垃圾桶,只好將壓舌板棄置在棺木裡。

從字面意思來說是的,真菌感染確實不太常見,哪怕很多人都有取下足部與鞋之間套筒狀柔性保護布料時聞一聞的習慣,但因此染上真菌性肺炎的也還能算個極罕見新聞不是?作為一種大部分時候都跟人沒啥關係的生物,真菌感染不像其他病原體那麼高發。

大部分被提到的時候都它們都跟在其它基礎疾病後面,提示免疫力受損。比如艾滋病人口腔裡的白色念珠菌,還有作為肺結核併發症的麴黴菌,在情況不妙時趁虛而入。

這就更加使他感到事情的不可理喻之處,若是公爵罹患麴黴菌感染還能理解,可這裡那麼多個異教徒還能都是全是人類免疫缺陷病毒感染者不成?

不一定,難說】

克拉夫特快速地把思路拉了回來,真能有那麼離譜的事情。但念珠菌感染也不該長成這樣,跟正常情況比起來,簡直是原始森林與人工草皮的差別。

而且就算這個莫名的靈感是正確的,那真菌也是一個大類,感染人體的真菌和蘑孤之間的差別,說不定比人和豬還大,憑什麼把它們並列在一起?

就憑它們都那麼……“繁茂”?

對,克拉夫特覺得自己把握到了某個關鍵,問題之所在不是真菌,或者不單是真菌在近日經歷中頻繁的出現的次數,而是在於真菌異樣的旺盛生命,以不可遏制的勢態生長。

“把蓋子都合上,抬進去,先從這個穿長袍的開始吧。”

儘管不情願,士兵們還是在命令下動了起來,將蓋子復位,抬進室內,然後像有鬼魂在頸後吹氣似的快速離開了這裡。

馬丁提著被帶到的工具轉交予克拉夫特,封閉大門。兩人合力將那具看起來是異教徒首領的屍體連棺木一起抬上矮桌,在周圍點起一圈燭臺,這些光源在照亮臨時解剖臺的同時也讓場景更加難以形容了。

比起躺著的這位,可能他們現在更像是什麼窮兇極惡的異教徒,將實行血腥黑暗的儀式。

克拉夫特取出器械整齊地碼放在一邊,套上專用罩袍,最後一次檢查手套完整性,“我需要確認一下,這次的行為算是私下幫個忙,還是有不僅限於我們的意願?”

“我們的調查是受到許可的,哪怕是誰有意見,也得在威脅整個維斯特敏安定的事件前做出讓步。”馬丁沒有離開意思,站在棺木邊看著屍體,面部肌肉緊繃,為了脫敏在強迫著自己直面恐懼情緒的來源。

克拉夫特注意到了這點,不過不太能感同身受。在他看來馬丁不是手上沒沾過血的人,應該對死亡沒那麼敏感,而當麻木於生死,也沒什麼太可怕的了。

“接下來的工作只需要一個人就夠了,嫌無趣的話可以先去忙別的事物。”鑑於一點習慣性關懷,克拉夫特還是可以給他一個不要自我折磨的委婉建議,“說實話,對外行人而言這只是無聊的一團湖,就算看了也需要轉述解釋。”

“如果不妨礙的話請讓我旁觀吧,萬一有需要也能幫點小忙。”一個違背內心的拒絕,馬丁堅持留了下來。

“那我開始了。”克拉夫特拾起小刀,從領口下刀,準備將纏結的衣物直接切開。反正他不是要全面解剖,只是簡單探查一番,犯不著非常規範。

用鑷子提起布料,鋒銳刀刃從胸口劃過,將圓環圖桉剖成兩半,長袍向兩側滑落,展現出粗糙的胸膛,粟粒樣的密集起伏在皮下散在分佈,像有什麼要分離鬆弛的面板與皮下組織,在搬運中褶出古怪的皮紋,以致在胸口正中的圓形紋身都變成了一個歪扭的不規則圖形。

手套保護的手指按在一塊面板上,試著左右挪動,活動度很大,能感受到近似於兩層膠皮摩擦的感覺。這讓克拉夫特想起第一次觸控皮下氣腫病人面板,呈現一種“捻發感”,不過更滯澀一些。

不像皮肉本身相連的質感,反而是種細纖維網夾層把它們黏在了一起,質地疏鬆、乃至蓬鬆。

“好像下面很蓬鬆,又不是空的,我不是很確定。”克拉夫特抬起手指,又按壓了一次,這次他確定了這種變化廣泛地存在於整個軀幹部。

他掃開被割成兩半的衣服,兩側衣襬各自順著疏鬆的死者軀體滑落在棺底,發出些小件硬物碰撞的聲音,“等等,你們沒搜身?”

“沒……”馬丁搖頭,“當時想著帶回來再說,不急著動。”

恐怕是沒人想去搜這麼個詭異傢伙的身吧?這聽著就是長袍裡夾了什麼物件,克拉夫特循聲找去,很快摸到了兩個不知開口的暗袋。

他不想在這時被分散注意力,乾脆切開袋子,從裡面掏出一個隨處可見的金屬小瓶和一枚不知用途的串繩鑲嵌飾物,擱在旁邊檯面上,待解剖完畢再另行研究。

馬丁好奇地繞過棺木,審視著這兩件異教徒的隨身物品。他本以為會是什麼狂信徒的象徵物,但那個最該是徽標的飾物上沒找到任何圓環相關的設計元素,僅把一塊半透明寶石樣礦物固定在了金屬框架裡,連打磨都沒有,直接串起來做成掛墜。

說是異教徒首領的話,生活也是夠樸素的,全身上下都搜不出錢來,很不符合第一次發現這個異教時是在因為斂財的形象。

另一邊克拉夫特已經小心地劃開了一個淺小三角開口,用鑷子掐住邊緣緩緩揭開。意外的容易,不用如解剖課上需要謹慎把握深淺、用刃口仔細分離韌性表皮與皮下軟組織,他只是手腕微微用力就將虛浮的皺皮提起。

用個不恰當的比喻,他覺得自己是在撕下一片另類的橘子皮,隨輕微的分離嘶嘶聲,面板被勻速提起,白色立體絲網在下方離斷,這就是他剛才感受到的疏鬆組織,網格間還能見到細點狀物在沒分解完全的疑似組織遺留物上綴生。

令人驚訝的、旺盛到可怖的生機潛藏在死皮下,那是任何人都沒見過、也不敢想象的茂盛菌絲,宛如掏空山體建成的微縮食腐城市。

未等克拉夫特從這一角的駭然中回過神來,置物臺邊傳來物件翻動的聲音。

“克拉夫特教授,您看看這個,裡面好像是在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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