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成為老太太第三百二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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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希一瞬不瞬盯著眼前的女人，彷彿要將這些年的時光全部補全。
記憶中色彩明媚的女人，如今臉上滿是滄桑；本該如水的一雙手，佈滿老繭；她還不到三十歲，鬢角卻多了白髮……
止不住的心疼從趙希眼中流露，他真恨不得給自己一拳頭。翠兒活得如此艱難，他竟還給她安上莫須有的罪名。
“二，二少爺……”
翠兒飽含深情道出了那個久違的稱呼，像趙希想的那樣，哪怕他已經“面目全非”，翠兒依舊能夠將他認出。
這一認知讓他心情大好，迫不及待將盆放到地上，就要去牽翠兒的手。
然而，他的靠近卻讓翠兒迅速後退。她像是被驚擾到了，飛快地轉過身，眼見就要逃走。
趙希蒙了，之前不是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他已經將人找到，哪裡容許她逃？
趙希快速抓住翠兒的胳膊，一個呼吸間已經堵住了她的去路。
翠兒滿眼含淚，見到趙希出現又猛地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但趙希還是看到了。
“翠兒，我是趙希，我回來了。”
趙希難掩欣喜，他不由分說地抱住翠兒，將思念吐露。
但翠兒並不領情，反而在他懷中拼命掙扎，就好像他是什麼登徒子一樣。
這邊的情況早已引得旁邊人注意，領頭的人朝這邊走來，到底有幾分眼力勁兒，瞧出趙希身份不一般，也沒敢造次。
“我是翠兒的相公！”
沒等領頭的人問起，趙希自報家門。
翠兒驚訝地望著他，都忘記隱藏眼中的淚水。
翠兒在漿洗處多年，大家都知道她有位早年間出徵的丈夫，但這些年從未歸家，也從未寄來家書。大家都在暗地猜測，翠兒的丈夫恐怕已遭不測。沒想到，他竟然回來了！
長得還如此……矜貴。
趙希不知道他的這番話在漿洗處引發的軒然大波。
領頭的人難掩驚詫，又忍不住為翠娘高興。
“啊？噢噢，那可真是太好了！翠娘這些年不容易，你可算是回來了。”
“嗯嗯。”趙希胡亂地點著頭，他現在腦子很亂，很多事都要翠兒親自為他解答。
趙希將翠兒帶離漿洗處，有些話他必須問個明白。
“怎把日子過得這般艱難？”趙希不懂，翠兒的工錢不少，他以前還給了她許多，怎麼用得著如此委屈自己。
看她那雙手，比胡家老太太的手還要蒼老，這些年她到底遭了多少罪。
老太太：在忙，勿擾。
翠兒早已淚流滿面，本以為這輩子她都得不到救贖，結果……他回來了。
翠兒的眼淚流個不停，但只流淚，卻不言語。趙希急得猛喘粗氣。
“你說話啊，你不說話我怎麼幫你！”
別看趙希現在看似平和，但骨子裡依舊難改急躁。平日裡還能偽裝，一旦遇到在意的事，便再也隱藏不住。
翠兒打了個哆嗦，怯懦地低下頭，更不敢言語。
趙希：“……”
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沒想和翠兒發火。
“翠兒，我不是……我知道這些年你受了委屈，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我替你出氣！”
趙希早把翠兒當自己人，翠兒受了委屈便是他受了委屈。他直白地將內心坦露，什麼少爺，丫鬟，翠兒就是他的女人！
趙希的話極富感染力，他堅定不移的眼眸一如當初。翠兒彷彿看到了那個曾經為自己出頭的二少爺，心中漸漸安定。躲是躲不掉了，她咬咬牙，終是內心坦露。
“大少爺將我趕出了趙府。”
翠兒的眼淚止不住，趙希焦急地拿著袖口給她擦眼淚。明明比秀兒高出許多的男人卻佝僂著身軀，那小心翼翼的姿態像對待珍寶一般。
翠兒的眼淚流得更兇了，但這一次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她像一個在外面受了欺負的小孩子，忙不迭向家長告狀。
“還不許我帶東西。”
如趙希所想，翠兒自幼在趙家，得到的工錢有不少。得知自己被趕出趙府時，她其實沒多擔心。可誰想到，大少爺不做人，要她什麼都不帶就離開，這和要她死有什麼區別？
如不是叢氏暗中照應，翠兒就真的沒命了。
“他！”趙希萬萬沒想到，竟有這種變故。
“他，他知道你有孕了？”
趙希還在掙扎，記憶中的大哥雖然不說對他百依百順，但對他也有一份兄弟情在。總不至於知道他有骨肉在世，還如此作踐？
趙希帶著希冀的問題引得翠兒大驚失色。
“不知道。”她搖搖頭，趙希還沒等鬆口氣，她又迅速拉住他的衣襬，快速搖頭。
“不能讓他知道！”
自從趙希被逼入軍營後，趙府經過了大整頓，凡是後院伺候的女人全都被迫喝了避子湯。趙員外這樣做的目的，是防止哪個女人懷了孕，靠著肚子裡的孩子和他爭奪家產。
要翠兒說，大少爺實在是多慮了。趙府誰不知道府中是誰當家？大家都恨不得為大少爺肝腦塗地，又怎會和他爭奪？
但為絕後患，這件事還是發生了。
作為趙希的通房，翠兒第一個被灌了藥。如不是叢氏提早預知，她根本躲不過去。
主人要你三更死，哪個下人能躲開？
翠兒當初避開此事時還不知道自己有孕，只是單純地覺得此事不妥。
結果，很快應驗了……
喝過避子湯的女人全都不同程度地開始流血，起先是小腹，後來蔓延到整個下體。有膽小的丫鬟私下請大夫檢視，才得知她們喝的根本不是避子湯，而是終身絕育藥。
就因為她們曾經侍奉過老員外，大少爺竟要剝奪她們做母親的權利，大少爺好狠的心啊！
丫鬟、姨娘們有苦無處說，脫離了趙家，她們更難有容身之處。
那時候，翠兒還暗自慶幸自己躲過一劫，但好景不長，她發現自己有了懷孕症狀。
翠兒知道，若是她留在府中，不但生不下孩子，還有可能因此喪命。
她便鬧了一場，仗著自己是趙希的通房，要求提高待遇。這對於嗜錢如命的趙員外而言，無異於罪大惡極。
翠兒還是太單純了。
她想到自己會被趕出府，卻沒想到自己是身無分文被趕出府。
若不是有叢氏接濟，那段日子她都不敢想會發生什麼。
很快，她收到叢氏的訊息，告訴她趙員外不知為何在四處尋找她。翠兒哪敢讓他找到？叢氏說燈下黑，與其四處躲藏，不如就在縣城住下。
原本翠兒不住槐花街，還是叢氏在槐花街買了房，她才搬到這裡。
果真是燈下黑，這些趙員外並未發現她的下落，而她才能安然帶大孩子。
“二少爺，快跑吧。大少爺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大少爺，他若知道你回來了，他會害死你的，他一定會害死你！”
翠兒的力氣很大，趙希一時不察被她推了個踉蹌。
他很快恢復過來，將翠兒抱在懷中。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發生了這些事……
“翠兒，別怕，別怕。我有在！我回來了，我會好好保護你，從今以後誰也不能欺負你。”
趙希輕聲撫慰，他的話像一汪甘泉，滋潤著翠兒受傷的心靈。
這久違的溫暖讓翠兒熱淚盈眶，她期盼太久的事成為現實，這一刻，竟有些如夢似幻。
她正要回抱住她朝思暮想的人，房間的門“哐當”一聲開啟。與趙希有五六分相似的一個小男孩子跑了進來，怒吼：
“不許欺負我娘！”
小男孩眼睛瞪圓，頭髮在腦前編了一條小辮，高高豎起，那眼神像一頭小狼，惡狠狠的。
大抵是冥冥中的某種感應，只一眼，趙希就覺察到了他們倆之間那種天然的親近。
“是盼兒。”翠兒從他懷中鑽出，有幾分羞意地站到一旁。
她衝小男孩招招手，“盼兒，來，你爹回來了。”
盼兒是她給兒子取的名字，盼望，盼望趙希早日歸來。
結果，她盼啊盼，終於盼回來了。
翠兒臉上真心的笑容感染到了盼兒，到底不想讓娘擔憂，盼兒走了過去。
他目光幽幽地盯著趙希，並無見到父親的喜悅，反而還在質疑。
“他就是我爹？”
剛才他在鬥蛐蛐時見過這個男人，當時男人還皺眉了。從小生活在市井中的孩子知道自己不受喜歡，趙希的皺眉對盼兒來說稀疏平常，但不平常的是，這是他爹！
翠兒不知內情，她依舊歡喜著為他們介紹彼此。
“是啊，你瞧，你們倆多像。”
盼兒的臉頰與趙希如出一轍，是那種一眼就能看出相似的地方。
翠兒又對趙希道：
“二少爺，這是盼兒，是我，是我們的兒子。”
盼兒偷偷撇嘴，呵，二少爺？
他知道他娘身份不高，但這個男人又高到哪裡去？
身為什麼二少爺，卻讓自己的妻兒流落街頭，這樣的男人，根本不配當他的爹！
翠兒說完，見趙希和盼兒都沒有反應，又趕忙加上了句：
“盼兒很聰明的，我教他的字，他全都認得。”
她知道二少爺喜歡讀書好的人，怎奈她能餬口已經不易，根本沒銀子送盼兒到學堂。不過，她在家裡教過盼兒認字，盼兒也算讀書人，吧？
她惴惴不安的模樣令趙希心疼，想到她的種種不易，到底沒讓她為難。
“盼兒。”趙希其實也挺盼望孩子，沒想到如今一步到位。
“爹。”盼兒露出一排小牙，叫得比趙希更真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