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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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秦鬱放下手中鋼筆，抬起眼。
望見江又翎的時候，眼眸微微一動，開口：“休息好了？”
“是的，沒什麼大事，就回公司了。”江又翎低聲回答。
秦鬱沒再問，他指節頂著額間，微微顯露出疲憊之色，大概是前一天晚上又加班了。
江又翎很有自覺地走過去，手指按上他的太陽穴，微微用上力道，給他按揉著頭部。
秦鬱順勢閉上眼睛，身體放鬆，向後靠在辦公椅上。
全程兩人靜默無言，直至江又翎停下動作，退開幾步，秦鬱也恢復了原先的姿勢，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江又翎的按摩水平只能算是一般，但秦鬱有個毛病——排斥他人的碰觸。
除了應酬客套，其他不必要的接觸都會盡量避免，這個避免的範圍裡當然也有按摩師。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江又翎同他相識十年，其中有七年都住在一起，秦鬱對他的碰觸並不排斥。
所以作為一個敬業的全能特助，江又翎也兼任秦鬱的按摩師這一職責——雖說沒有兼職工資，但客戶不怎麼開口挑刺，總體還算可以接受。
見秦鬱心情不算太差的樣子，江又翎多問了一句，“秦總有看到前天是誰把我救上來的嗎？”
聞言，秦鬱眼眸仍舊闔著，只是面色微沉：“沒有。”
江又翎略感失望，但並不意外，當時落水的時候他下意識望向秦鬱的方向，當時秦鬱在遠處正和其他賓客相談甚歡，沒注意到他這一邊很正常。
至於那股潛意識裡莫名的熟悉感，被江又翎歸類為遇險時產生的幻覺。他當時正在遭受完全超出認知的資訊衝擊，精神錯亂也是很正常的。
秦鬱看他一眼，冷淡道：“下次跟緊我，別再出這種意外。”
他又頓了頓，補了一句：“影響工作。”
江又翎知道，自己落水肯定影響了他的心情。
秦鬱不喜歡任何會脫離他掌控的事情。
“好的。”以最快的速度結束這個話題，江又翎把準備好的檔案放在秦鬱桌上，“這是昨天的檔案，我重新整理了一遍，請您過目。”
秦鬱接過檔案，開口卻問了一個完全不沾邊的問題：“你的眼鏡換了？”
這回輪到江又翎意外了。
他並不近視，只是曾經工作的時候被指出，長相略微比實際年齡小了些，並不符合助理這一行業應該給人的感覺。
所以他習慣工作的時候戴一副平光鏡，顯得更成熟穩重。原本的眼鏡在景陽落水時遺失了，昨天回到井江，就隨意買了副戴上。
連秘書處的人都沒有發現，沒想到秦鬱居然能一眼看出。
意外歸意外，江又翎還是十分老實地交代：“是的，之前那一副落在景陽了，就換了一副。”
秦鬱不知想到了什麼，原本因為看見他而稍稍緩和的面色驟然沉了下來，手上的檔案翻過新的一頁，語氣也更加冷漠：“嗯。”
江又翎早就習慣了上司莫名的情緒變化，見秦鬱沒有進一步開展話題的意思，便開始彙報工作：“半小時後有個會議需要您出席，資料我放在您桌面了，下午三點半研發部還有個會議……”
秦鬱：“知道了。”
彙報完工作，江又翎終於引出了他真正想說的話題：“我聽說您的生活助理離職了，要不要通知人事部重新招聘？”
秦鬱微微皺眉，果然否決了：“沒必要，交給你負責就好。”
非常冷血資本家本色，能全交給一個人乾的活絕不招兩個人。
江又翎的聲音裡含著歉意：“抱歉秦總，最近公司業務繁忙，我的精力有限，擔心處理不好公司事務。”
聽到這句話，秦鬱抬眸看了他一眼，江又翎相當坦然地和秦鬱對視，儼然一副為公司鞠躬盡瘁但力不從心的社畜形象。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話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寰宇集團由秦鬱的父親一手創立，經過幾十年的苦心經營，已經是井江不可小視的龍頭集團。
自秦鬱接手公司以來，寰宇蒸蒸日上，現如今正處於高速發展的擴張期。
既然公司要擴張，事務自然比從前更加繁雜。
不過江又翎說他力不從心，這就不是真的了。
秦父是因病去世，秦鬱剛上任的時候還不到二十歲，驟然接手這樣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不少人都期待著寰宇倒下好分一杯羹，不少勢力在其中攪風攪雨，老職工集體離職，外界虎視眈眈，都等著看這個成年不久的年輕人究竟有沒有實力掌控公司。
作為秦鬱的特助，江又翎和秦鬱共同經歷了那段日子，當時寰宇正值風雨飄搖之際，公司的事務都是他協助秦鬱熟悉的，眼下的情況和那時候比，遠沒有當初困難的十分之一。
江又翎之所以這麼說，純粹是給主角受出場找個理由。
聽了他的說法，秦鬱蹙起眉頭，沉吟片刻：“給你兩天假？”
江又翎擺出一個禮貌的笑容：“不需要，謝謝秦總關心。”
把主角受趕緊招來，讓他把手上的工作全部交給主角受後安然退場，去過幸福的退休生活，就是給他最好的假期。
“那你去通知人事，讓他們繼續招聘。”秦鬱果然鬆口，頓了頓又說，“還有，你這個月的獎金加倍。”
這回，江又翎的笑容比先前多了幾分真心：“謝謝秦總。”
雖說秦鬱是個難伺候的上司，脾氣冷淡，生人勿近，要求嚴苛……但他也是有著公認的優點的。
這個優點就是：給錢很大方。
不過對江又翎來說，秦鬱的這個優點對他倒不像對其他人來說那麼重要，畢竟他給秦鬱打工，也不是為了錢。
……至少不是完全為了錢。
不過錢嘛，誰也不會嫌多，以前他忙於工作，完全放棄了個人生活，就是有錢也花不掉。
但他現在已經開始了退休倒計時，以後錢就是他安身立命的資本，離開了寰宇連社保都得自己交，當然是趁著現在能攢一點是一點。
想到這裡，江又翎開始思考：有什麼辦法讓秦鬱在剩下的時間裡再多給他幾個月獎金。
人事部的效率很高，沒過幾天，馮捷就把面試名單遞到了江又翎手裡。
想到終於要見到主角受的真面目，江又翎拿著一疊簡歷，心中波瀾萬千，面上卻絲毫不顯，手上迅速地翻閱著，待終於翻到自己想看的那份，便停下手邊的事情，細細研讀起來。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馮捷：？
原來這個位置江特助早有屬意人選？那怎麼不跟人事打個招呼，萬一上邊想要的人被初選篩掉了，那多尷尬。
江又翎並不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他正拿出平時投入在工作中的精力，全神貫注地觀察主角受。
跟他預想中差不多，白熙長著一張柔弱不屈的臉，五官精緻秀美，眼神堅定，完全是主角會長成的樣子。
江又翎構建出白熙和秦鬱的臉，在腦中想象了一下他們倆出雙入對的樣子，得出結論：應該會很相配。
“那個，江特助，面試時間怎麼安排……”江又翎流露出的細微表情馮捷都看在眼裡，一時間一頭霧水。
這位能讓江特助如此動容的求職者是何方神聖？
難道江特助是隱藏顏控？但以他的眼光來看，江特助也並不遜色啊。
江特助眉目清雋，身上有一股溫文爾雅的氣質，待人接物分寸得宜，相處過的人都不由自主對他心生好感，歷來位居“寰宇讓人最想嫁的男人”排行榜前二，斷層碾壓第三名——第一名的位置競爭激烈，秦總和江特助都有固定的死忠粉，是以排名難分伯仲。
不過就馮捷的瞭解，大部分人的喜好還是偏向於江特助，秦總的票數高主要依靠……他雄厚的經濟實力。
世界就是如此殘酷。
江又翎完全不知道他正在想什麼，合上檔案，回覆他：“就後天上午吧，跟人事部說一聲，我還有秦總都會去現場。”
馮捷錯愕：“啊？”
江又翎扶扶眼鏡，一臉高深莫測：“秦總的助理，當然要秦總親自把關了。”
馮捷：……
是他的錯覺嗎，江特助從景陽回來之後，好像和原來不太一樣了。
想到這裡，馮捷被江又翎扶眼鏡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多看了兩眼，終於注意到了江特助外形上的變化：“江特助換新眼鏡了？”
江又翎點點頭，隨意道：“原來那副戴了幾年了，還是我剛進寰宇的時候……”
他的話語停在這裡，硬生生掐斷，沒讓後半段吐出口來。
往事如塵煙漫卷而來，不經意間喚醒了他早已塵封的記憶。江又翎不由得一怔，微微垂下眼眸。
迅速整理好發散的思緒，江又翎再抬眼，沒有任何異常地衝馮捷笑了笑：“是，原來那副意外丟了，就換了副新的。”
目送馮捷離開視線，江又翎拿下自己的鏡框，打量了一番。
原先那副還是他剛進寰宇的時候，秦鬱送給他的。
那時候秦鬱還沒有成為他的上司，江又翎的上司是秦鬱父親，他無意中衝秦鬱隨口抱怨了幾句自己外表太幼稚，同公司格格不入。
過了兩天，秦鬱塞給他一副平光鏡。
江又翎訝異道：“這是給我的？”
那時候還是個未成年的秦鬱扭開臉，不看他的眼睛，彆扭道：“給你就拿著。”
眼鏡質量還是挺不錯的，至少江又翎戴了這麼多年，沒一點損壞——不過現在，也留在景陽了。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很久沒想起來，以前的秦鬱是什麼樣子。
不過，這些事和他這個已經在準備離職的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江又翎輕輕一笑，把眼鏡擦了一擦，戴了回去，伸手翻開一份新的檔案。
·
“一個助理崗的面試而已，你到場就好。”聽完江又翎的安排，秦鬱微微皺眉。
江又翎臉上的表情無懈可擊：“既然是生活助理，那您的意願自然是第一位的。這次您自己前往，也可以挑選出最讓您滿意的人選。”
他的理由很充分，上一任生活助理就是他和人事選出來的，秦鬱並不滿意，那最能讓他滿意的方式，自然是自己去選了。
當然，這個理由只是說給秦鬱聽的，真正的理由是，江又翎已經開始自己的計劃：為主角攻受制造見面的機會了。
他在書裡第一次出現，就是他在面試現場對美貌的主角受產生了危機感，利用自己在公司裡的特權，試圖阻撓對方進入寰宇，和秦鬱見面。
當然，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只是給攻受感情增加了一點小小的調劑，以及刷了一波反派的作死進度條而已。
江又翎經過思索，決定反其道而行之，做一個促進主角感情的工具人，對主角受友好一點。
說不定秦鬱要為難他的時候，主角受還能幫他說說話。
秦鬱沉默片刻，沒有出言否決，江又翎知道他這就是預設了。
面試當天早上，秦鬱和江又翎準時坐到了面試室裡。
因為秦鬱這尊大佛來了的原因，人事部也相當重視這次面試，人事總監親自到場坐鎮。
三人坐在一起，由左起依次是江又翎、秦鬱、人事總監。
人事總監坐在位置上，在心裡默默腹誹：這已經算是超豪華配置了，誰能想到這樣興師動眾的崗位只是個總裁的生活助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送走又一個面試者之後，一個纖瘦的身影推開了門。
終於來了。
看到主角受真人的江又翎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
秦鬱掃了他一眼，眸中含著微微的疑惑，但並沒有開口。
人事總監問了幾個例行公事的問題，白熙第一次參加面試，一開始還有略微的緊張，但他回答的時候，正對他右邊的面試官面帶微笑，頻頻讚許點頭，增長了他的自信心，到後面已然落落大方，對答如流。
等到面試結束，江又翎開口：“我覺得這個白熙不錯。”
人事總監也有著同樣的想法，那個叫白熙的年輕人簡歷好看，言語間也能聽得出很有自己的想法，雖然缺乏經驗，但勝在真誠，並不像其他面試者一樣，回答一聽就是從網上貼上下來的。
當然，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也是馮捷提前給的暗示，雖然人事總監想不通為什麼江特助不直接走特招，要繞這麼大一個圈子，但江特助的面子自然是要給的。
三個人裡有兩個人的意見一致，還沒發表意見的人只剩下秦鬱一個，但他的意見，才是真正決定這次結果的關鍵。
秦鬱還是跟平時一樣冷著臉，翻了翻白熙的簡歷，眼中看不出情緒：“就他吧。”
江又翎看了他一眼，在心裡感嘆，秦鬱的面癱功力又精進了。
如果不是他看了原作，完全看不出主角受的外貌完全長在了秦鬱審美點上，秦鬱初次見到主角受的時候，就被對方美貌驚豔住了。
果然，不動如山是主角攻的基本素質，哪怕他自認相當瞭解秦鬱，還是沒看出秦鬱有一點失態。
江又翎默默修改了一下自己的定位，從惡毒男配改成了眼光不好的惡毒男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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崗位人選塵埃落定，人事總監先行離場，江又翎看了看時間，離秦鬱要參加的下一個會還有二十分鐘。
他讓秦鬱能跟真愛提早相遇，秦鬱就沒有什麼表示嗎？
江又翎期待地看著秦鬱，等待他大手一揮，說出那句“這件事辦得不錯，你再加三個月獎金”。
他最近抽時間突擊惡補的霸總文學裡，霸道總裁都是這麼說話的。
秦鬱感受到一道視線，轉頭，見江又翎並不著急回去處理工作，而是看著他，似乎在等待他說什麼。
回想起剛剛江又翎面試時的反應，秦鬱似有所感，想了想，決定這次對新的生活助理態度好一點，只要對方不犯太離譜的錯誤，儘量不說得太狠。
……雖說他之前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經過了江又翎，再看別人總是能夠挑出一堆毛病。
秦鬱看向江又翎，開口：“讓人事給你這個季度獎金加倍。”
江又翎眼睛一亮，面帶笑意：“謝謝秦總。”
這樣，總能扭轉一點他惡毒男配的命運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