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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於陰陽兩界的人……
這種說法，陸襄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了，在此之前，他也曾聽星星小姐和命運之輪先生說起過這樣的說法。
而陸襄也覺得，這句話還是挺有道理的。
但是此時，這句話從白雎翎的嘴裡說出來，又有另外一種感覺了。
正是因為他們成為主播之後已經變成一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了，所以他們才不會受到那些詭異東西的影響。
陸襄覺得，白雎翎應當是想向自己說明這些事情的。
這個時候，他聽到白雎翎還在說著：
“陸襄，我覺得你應當找時間好好審視一下你現在的身份。
“正如我說的，我們是介於陰陽兩界之間的人，已經不再是普通人了。
“一些普通人的思維是不能套用在我們以及我們所遇到的東西的身上了。
“陳清釉的死我知道你很難過，雖然我並不清楚你們之間的友誼有多深還是說他對你來說有多麼重要。
“但是你是窒息空間的主播了，你在詭境中見到的鬼魂，難道還沒有讓你看淡生死嗎？”
白雎翎是在勸陸襄，作為一名老資格的主播，她當然可以這樣勸說陸襄。
因為陸襄現在所經歷的事情，也是她曾經所經歷過的事情。
可是陸襄說到底也不過是才經歷了三場直播而已，他對這個原本距離他很遠的世界的瞭解還是太少了。
陸襄低著頭，從自己的褲兜裡面拿出來了一款老實的板磚手機。
十七年前的手機，因為它的主人一直在詭境之中好好地儲存它，現在這部手機甚至還能夠啟動，以及記錄資訊。
自從他拿到了這部手機之後，他就一直帶在身上，準備找機會交給那個一直在等待手機主人的訊息的人。
白雎翎也看到了這部手機，陸襄的第三場直播她是觀看了後半部分的，所以一眼她就認出來了這部手機。
“這是蔣銳進給你的？”
“是的。”陸襄緩緩點頭，語氣有些低沉，“其實我在想一個問題……我對鬼魂的態度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你說我們是行走在陰陽兩界之間的人，我雖然沒有見過多少鬼魂，但是也有被追殺過的經歷，甚至差點死在了第一次直播之中。
“可是……那些鬼魂支援著他們的怨念，又是什麼？”
“你想說什麼？”
“他們也不過是對‘生’放不下，對吧？”
“如果不是對‘生’放不下，也就不會出現鬼混了。”難得的，白雎翎的語氣中也出現了一些無奈，“各種各樣的意外死亡才是大多數鬼魂出現的原因。
“除此之外的，大多是放不下生人，或是留念，也或是仇怨。”
“全天下的鬼魂，說白了也就是這些罷了。”
“是啊，也就是這些。”陸襄嘆了口氣，左手緊緊地握住了手機，“但是不管是仇怨深重的鬼魂，還是留念‘生人’的鬼魂，他們終究……
“也是別人相見也見不到的人吧？”
白雎翎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陸襄，好像從陸襄嘴裡聽到這樣的話有些驚訝。
“這可不像是你說的話啊，陸襄。”
“是我會說的話——從成為窒息空間的主播之後，我殺過不少鬼魂。
“有因為意外結束了自己滿懷希望的一生的鬼魂，因為被人殘害而怨氣滔天影響活人的鬼魂。
“雎翎姐，你還不知道吧？我在上黎村殺了一個半仙，真正的半仙——他是仙人的尸解遺蛻，我將他的軀體磨滅了。
“然後是這次，蔣銳進……還有倒吊人，為了益州市，將那個被巫承允稱作黃衣之王的東西封印在益州市傳統醫學醫院之中。
“窒息空間的主播確確實實不能算是普通人了，僅僅只是三次直播，我就已經見過了很多生死了，甚至……
親身感受過生死。”
因為我的能力，是窺探死者的記憶。
陸襄沒有將最後一句話說出來，他也不需要說出來。
太相信以白雎翎的聰慧，一下子就能想到自己在遇到蔣銳進之後說的那些話。
她也能一下子知道，自己曾經在死者的記憶中，經歷了很多場生死。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再次嘆了一口氣，說道：
“但是自己感受死亡，和見到自己的熟人死亡，還真是兩種不同的感受啊。”
白雎翎駕駛著車開進了一個停車場裡面，找到了一個空位，將車停了下來。
她解開安全帶，側著身子看著陸襄。
她的表情非常認真，似乎是因為陸襄的話語讓她警覺了起來。
“陸襄，你現在的狀態讓我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你會責怪自己。”白雎翎一字一句地說道。
“責怪……難道不應該嗎？如果我早知道窒息空間的這些事情，我不會讓陳清釉再在窒息空間打賞我的——他在夢中是保留著清醒時候的記憶的。”
“這不怪你，陸襄，沒有人可以做到自己任職以外的事情的。
“對於水友來說，他們被仔細空間選擇，就代表了最終的命運是死亡。
“我們能做的，只有延緩他們的死亡，或者用我們的死，去換回他們本該有的命運。
“可是這不是我們成為窒息空間的本願。”
“對啊，不是我們的本願。”陸襄將板磚手機放在面前的中控臺上，苦笑了起來，“說來也不怕你笑話，我最初加入窒息空間也不過是為了錢而已。
“那個時候我很缺錢——當然，現在也缺，但沒有那麼緊急了。
“為了母親的病症，還有接下來妹妹需要的學費，家庭的所有開支都寄託在我的身上。
“我父親老了，不像以前了，他不再是那座可以完全放心依靠的大山了。
“我才是。
“所以在瞎貓碰死耗子式的透過了簡單的考核之後，拿到了那筆錢之後，我不可避免地想要繼續做下去。
“來錢太快了，快得讓我們根本反應不過來，就已經被窒息空間抓住，逃不出去了。”
陸襄的情緒也在影響著白雎翎，或者說是他的話讓白雎翎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每一個主播都有獨屬於自己的經歷，有的主播曾是人人面前光輝的形象，也有的主播是成功人士。
但不管是哪一個主播，他們始終都是有相同的一段經歷的。
當週圍的人因為他們所做的事情而死亡的時候，這樣的經歷是他們每一個人心底最深處的傷痕。
“雎翎姐……在我直面黃衣之王的時候，直播畫面應當沒有拍攝到我看到的東西吧？”
“嗯，那個時候你的手機掉在地上，全程黑屏，只能聽到你的聲音。”
“那個時候，黃衣之王讓我看到了我的家人。
“他們因為我的原因，被鬼魂糾纏上，變得甚至不如我在成為主播之前。
“他們怨恨我，責備我，怪我為什麼要成為窒息空間的主播。
“原本我只是想要承擔起家裡的重任而已，但是卻變成了連累他們的契機。
“我……那個時候真的……真的好想就那麼握住黃衣之王伸過來的手，相信他就是能拯救這一切的救世主，是無所不能的神明。”
“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神明。”白雎翎聲音悶悶地說道。
“有的，會有的，一定是有的。
“只是我們從來看不見他們而已。”
“可是你最終還是沒有選擇黃衣之王，不是麼？我以為你已經從這件事情裡面走出來了。你既然今天還去了窒息空間的辦公室，就說明這個問題你已經想通了。”
“我的家人根本不在乎會不會受到我的影響。
“我是我父母的兒子，我在為他們的生死而努力，這就足夠了。
“他們相信我，相信我能在他們受到我的影響之後還能站出來，幫他們消除影響，而不是畏首畏尾，忘恩負義。”
白雎翎笑了起來：“這不是很好嗎？”
“是啊，這是很好的，但是陳清釉真的死在了我的面前……
“因為我而受到的影響，不再只是說說罷了。
“那是會成真的，而這種影響，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降臨在我所重視的人身上。
“現在的我，什麼都做不到。”
陸襄整個人背靠在座位上，他的雙手有些無措的相互交織著，卻始終不見著停下。
白雎翎看著他，眼神逐漸溫柔，眼底泛起了一陣憐愛的眼波。
她傾了傾身子，抓起了陸襄放在中控臺上的手機。
“這是蔣銳進的手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信箱裡面有一份草稿，是他最後想對他的妹妹說的話，對吧？”
“是的。”許是因為情緒低落的緣故，陸襄的回答也顯得有氣無力的。
“我們需要將這個手機交到他的妹妹手裡面，對麼？”
“嗯。”
“這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白雎翎將手機塞到了陸襄的手中。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在走投無路的境地中，選擇了窒息空間。
“每一個人在面對隨時都有可能降臨的死亡而退縮，也有人會因為其他的原因想要退出。
“但是陸襄，窒息空間的主播始終是有二十二個人的，始終是有人不懼這樣那樣的原因行走在陰陽兩界之間。
“因為我們從一開始，不僅僅就是肩負著生人的重擔。
“還有已逝之人……”
白雎翎伸手指了指陸襄手裡的手機。
“對生者的期許。
“同伴的死亡固然傷感，但也不要停下腳步，因為你一旦停下，當下一次死亡來臨的時候，你依然會是這樣無助，然後痛哭流涕。
“好了，不管你怎麼想的，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我們去找蔣銳進的妹妹，今天就去！
“你要你親手將這部手機，交到他妹妹手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