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暮星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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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看著我。”雪萊溫柔得彷彿在喁喁細語,“你要知道,背叛絕不只有一次。”
倘若有一位全知全能的存在正俯視此處,祂會發現許多有趣的事情。比如,納瑞克驚愕地看著火刑架,眼神在清晰和迷茫間顫抖。他的右手緊緊握著雷擊石,血淅淅瀝瀝從指縫間躺下,浸透了羅嘉繫上的髮帶。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眼睛被嗜血和悲涼所浸透,但很快變回了平日的茫然。
烏利亞的豎瞳幾乎瞪圓了,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心知肚明這不是能讓他的主人歡悅的走向。一想到黑暗王子對愚頑僕從的懲罰,他渾身都要顫抖起來。而那些被他操控的愚夫愚婦因為主子的失神已經精神崩潰,他們同樣怔愣地看著那團火焰,幾千雙眼睛如鏡面般映出星星點點的火光。
雪萊玻璃珠的眼睛同樣倒映著熊熊的赤紅,直到其中小小的人形終於停止了抽搐,變成焦黑的一團。她的眉宇間出現了一絲失望,嘴唇蠕動著,吐出一句晦澀的話。
在場的人中只有烏利亞聽到了,這種語言太遙遠了,但烏利亞曾經是個博學的牧師,所以他知道這出自三十個千年前被釘死的年輕木匠,以及這句話的具體含義。
一種怒火油然而生,讓烏利亞甚至遺忘了他的失敗以及隨之而來的懲罰。他猛地抓起最近的人,抓著這個呆滯的可憐蟲的腳踝,把他活生生撕扯開來,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臟器如熟透的葡萄般砸落在迷失之人爬滿翠綠鱗片的臉上和身上,濺出深紅的汁水。烏利亞伸出細長的舌頭舔舐了一口,血中的苦痛滋味讓他略略定下心神。然後他轉過豎瞳,緊盯著三個或錯愕或呆滯的攪壞他計劃的混賬。
一個逃離的遊魂,一個被至高天的精華同化的地獄惡犬,還有一個傀儡。殺他們毫無意義。那偽帝的走狗之真身不在這裡。烏利亞渴望報復,但還沒有憤怒到完全失去理智,他知道自己不能去報復那艘該死的船,哪怕它正在天上慵懶地俯視。
諸神相互仇恨,但他們的競爭遵循著微妙的平衡。在科爾基斯,他們的力量平分秋色。而作為黑暗王子的部屬,烏來亞在伯利恆的佈置已經達到了他能做的手腳的極限,這還是因為他尚未升魔,理論上還不屬於永恆的銀宮。
如今他做得再多一點就會打破平衡,引發主人兄弟們的不滿。到時候,他面對的可不只是懲戒那麼溫柔的事。恐怕連本質都要被抽取,化為銀宮晶瑩寶石中的哀嚎。
相比之下,偽帝的僕從是多麼橫行無忌啊……他看著女祭司不為所動的背影,被那輪冰冷太陽的餘暉刺痛雙眼。祂已經超凡脫俗,但尚未脫離物質世界的餘骸,登升至高天的王座之一。所以祂也不必遵守偉大遊戲的守則,可以適當干涉其中。真是虛偽、虛偽,令人作嘔的假慈悲。
烏利亞狠狠地咬著牙,他的狡猾終究還是敗給了暴戾。粗長的蛇尾暴射而出,鋒利鱗片輕而易舉撕開了雪萊的血肉,洞穿她的胸膛。她往前踉蹌了一步,皮肉在過於接近的炙烤中發燙起泡,讓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焦香。
烏利亞的心頭惡火終於緩解了些許,他舉起袍子下兩條手臂,大臂以下還保留著人類的形態,手肘以上則蛻變成了兩條鋒利的尖刺,泛著毒藥的多彩光澤。
“下一個就是你,流浪者。”他嘶嘶地對著緩過來的納瑞克吐著信子。“然後我會把那個冤魂吃進肚裡,和她的同胞一起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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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嘉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是一個旁觀者,或者一個遊魂。他花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是一艘巨大的飛船。根據他的簡單估量,“自己”的體長大約有近二十千米。他記得一艘小得多的船,有吵吵鬧鬧的人們和溫暖的手,但想不起更多細節了。
她會喜歡自己這副樣子的。他模模糊糊地想。但記不起來這究竟是誰。
他們叫自己暮星號,一個很美的名字。羅嘉對此說不上來地喜歡。那些更年輕也更活潑的船員叫他“我們的好姑娘”,讓他有些苦惱。
“進展還順利嗎,雪萊?”艦長一邊整理衣領一邊說。他是個有著鐵灰色的眼睛和鋼鐵之心的好漢。船員們畏懼他的威嚴,又毫不猶豫地把身家性命交給他。
“順利,或者說暫時還沒出什麼大亂子。”說話的女人有著一雙灰藍色的眼睛,總是微微抿著嘴,顯得冷酷無情。細細的白金電極從她頭顱上垂下,隱沒在衣領中。羅嘉對她很熟悉,她是船長的密友,總是在實驗室和圖書館中。她從不休息,和自己一樣——好吧,組成他們的材料確實大差不差,基本都是金屬。
“密教那邊吵得很厲害。”船長捏了捏眉心。“說好聽點就是各執一詞……”
“我要難聽,也是更接近事實的一種。”雪萊打斷了他。“我很忙。”
船長嘆口氣。“你總是這樣。好吧,難聽點就是壓倒性的觀點認為我們的計劃簡直是天方夜譚,激進點的已經開始部署‘清道夫’了。你知道,密教那邊不少高層都是靈族,他們可很難對‘再造神明’這種東西擺出笑臉。”
“不是再造,只是根據他們的形成原理……”
“這對他們是一碼事。”船長平靜地說。“即使不談冒犯,你也知道我們的計劃有多麼扯淡。我們憑藉著一個傳說,一個猜想,一些禁忌的歷史傳說就一頭扎進了這個專案裡。想想吧,如果你是一個艾達琳,聽到一個剛學會說話的無毛猴子說:‘根據我們從這裡那裡挖出來的殘篇和一些瘋子的囈語,伱們活蹦亂跳的神是古聖遏制亞空間的武器,現在我們來合夥做一個新的吧。’你會怎麼想?”
“我會嘲笑這個短命種族為了自我的延續已經失心瘋,但我是人類。”
船長長長吐出一口氣:“是啊……誰叫我們是人類呢?他們不在乎短命猴子的掙扎。但對我來說,假如人類不能得到拯救,那就讓整個銀河燃燒我也不在乎。”他起身開啟後面的胡桃木櫃子,拿出一瓶酒來。“舊大陸的頂級貨,來點嗎?”
雪萊扯了扯嘴角,這個小動作讓她顯得柔和了不少。“你捨得浪費在我這個鐵皮怪物身上?”
“好酒的意義就在於和朋友同飲——來。”船長為兩個人倒上滿杯,沒等雪萊動作,就拿起自己那杯一飲而盡。“在我為密教工作前,我就為人類服役幾十年了。同類和異類間的殺戮我都像呼吸一樣擅長。這讓我永遠沒法像那幫混蛋一樣從所謂全宇宙的角度來看待事物。你和我是一類人,瑪麗——別那麼看著我,我們都要一起造神了,我還不能直呼你的名字嗎?”
雪萊鬆開了微微蹙起的眉頭,淺酌一口琥珀色的酒液。“我可很少被人引為同類,他們更喜歡叫我‘美杜莎’和更直接的‘女巫’。”
“因為他們都是他媽鼠目寸光的混球。”船長的聲音已經染上了些酒意。“聽聽那些人說的什麼話?黃金時代,烏托邦?還有他媽的永久和平已經觸手可及?呵——忒,這是黃昏的餘暉,他們卻一廂情願地當成了黎明的曙光?為什麼沒幾個人願意往他媽的帷幕後面看一眼,那些東西正鉚足了勁把我們剝皮拆骨呢!”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已近咆哮。
“如果說有什麼智慧種族共享的劣根性,大概就是掩耳盜鈴吧。”雪萊慢悠悠地說,“痛苦屬於我們這些看得太深太遠的人。相信自己幸運地活在黃金時代總比相信自己被宇宙所憎惡簡單得多。”
船長扯鬆了自己剛整理好的領口,倒在椅子裡。“如果不是時間這麼緊,我們的力量又這麼微弱,我一定會對這個計劃破口大罵。即使現在,我也覺得這個想法瘋得要命,更瘋狂的是我參與其中了。”他笑起來,“用信仰和遠古科技製造一個亞空間的獨立地帶,然後再造原初毀滅者與靈族神的同位體,想辦法發掘他們的正向作用?聽起來像什麼老掉牙的電影裡瘋狂科學家必定搞砸的計劃!”
“無論如何,在黃昏前,我們盡力做了自己能做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稱其為暮星計劃——在人類的落日之後,點亮第一顆星,然後盡力熬過漫漫長夜。說不定我們的所作所為能變成……倖存者的啟明星呢。”
滴滴聲打斷了他們的交流。一個合成女聲在艦長室內響起:“探測到宜居星球,具體資訊已經發至您的個人終端。此外,船長,容我提醒您正在戒酒。以及日安,雪萊女士”
雪萊笑了笑。“日安,愛麗絲,你還是這麼可愛。”
“謝謝您,雪萊女士,您也很可愛。另外麻煩您告訴船長,他聲稱‘考慮’我的求婚已經半個月了,請他儘快給出答覆,不然這個問題會一直佔據我的程序。”
“請你告訴愛麗絲,什麼時候她停止讓我戒酒以及把我的煙藏起來,我才會回答。”船長惱怒地說。
“請雪萊女士轉告船長,作為他的專屬人工智慧,我不能忽略他的健康情況,完畢。”
“讓她停下,我們正談正事呢。”
“請告訴他我聽得到,願您有愉快的一天,雪萊女士。我像愛船長的一半那樣愛著您,完畢。”
雪萊倒回椅子中,難得輕鬆地看著船長牙疼地吸氣。“不管她了……前方探測到宜居星球,大小約為地球的三倍,位於亞空間節點。綜合來看很適合我們的實驗,我發一份副本給你,你覺得如何?”
“不錯……啊,給她一個什麼名字好呢?”
船長皺起眉,從上衣口袋裡掏出雪茄點燃。“唔……愛麗絲?”
“……朋友,體面點。”
船長攤開手。“那就科爾基斯吧,我的家鄉,希臘神話里美狄亞的故鄉。希望我們在這裡也能竊取惡龍的金羊毛。”
“伊阿宋可沒有什麼好下場……呵,那就這樣吧。”
“做好拯救人類或者搞砸一切的準備了嗎,瑪麗?”
“別叫我瑪麗。”雪萊舉起酒杯,“敬還未到來的長夜。”
酒杯碰撞的輕響。“敬即將到來的黎明。”
“你猜密教多久會來收拾我們的爛攤子。”船長用玩笑的語氣問。
雪萊一飲而盡,酒液從她嘴角滑下,雙眼閃閃發亮。“隨他們的便。假如人類看不到黎明,那它就沒必要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