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震怒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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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冰涼落在了烏利亞的臉上。
他怔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籠罩整座城市的儀式正在崩解,連永遠和煦的虛偽天幕都四分五裂,露出了背後的真面目。但——但這怎麼可能,即使自己抽去了支援,也不應當毀壞得這麼快!
難道是那艘該死的船乾的?烏利亞抬起頭,看著天空中的一點。但那艘船依舊一動不動,彷彿無聲嘲笑著他的狼狽敗象。他出離憤怒了,決定爭分奪秒地撕碎面前的這幾個傢伙一解心頭怨恨。
在他來得及動作之前,火刑架上的焦黑人形動了動。
烏利亞怔住了,今天的驚喜實在太多,以至於超越了他已經畸形的大腦。又幾點雨水打在了臉上。他眼睜睜看著已經失去生機的羅嘉睜開了眼,放射出澄金色的光芒。
但羅嘉沒有理會他。小小的原體只是緊盯著面前的雪萊,用喉嚨一字一句地擠出嘶啞的、刺耳的聲音。
“為什麼?”
烏利亞的角度只能看到女祭司的小半張臉。他看到了彎起的眼睛,一個真摯到可以說熱烈的笑容。
“因為值得。”
她徑直抱上還燃著烈火的軀體,把臉緊貼在他的胸膛,溫柔而深重,彷彿母親擁抱著孩童。她的血肉彷彿蠟油般融化、脫落,雪白骨骼暴露在空氣中風化成灰燼,最後,一雙圓溜溜的玻璃珠掉在了地上。
羅嘉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懷抱。焦炭般的表皮從他身上脫落,露出血紅的肌肉,然後新的嫩白肌膚見風而生。
一轉眼間,那個俊美的孩子又回到了所有人眼中。他的身上依舊燃燒著火焰,表情似哭似笑。烏利亞依舊忘記了攻擊和逃跑,懷著近乎虔誠的心情,來見證這一幕奇蹟。
雨終於淅淅瀝瀝地下起來。
小原體從刑架上走了下來,他的火焰碰觸的人都如女祭司般融化,連靈魂都毫無痕跡地被抹去了。他張開手臂,對著所有人重複著一句話:“凡自認為沒有罪的,可以來碰我。”
伯利恆的人民哭泣,懇求,但阻止不了他的推進。他們連反抗的勇氣都失去了。一個個半透明的影子從地下升起,跟隨上羅嘉的步伐。他們中那些靠得太近的也被火焰所吞噬,但他們並不在乎。
納瑞克和赫莉本怔愣地看著這一切。幽魂從他們身邊經過,不理不睬,其散發的寒氣令空氣冰結,呼吸化為白霜。赫莉本上前一步,帶點不確定地喊道:“莉莉絲?”
一個女性幽魂停了下來。她扭過空白的面孔,對著赫莉本伸出了手。後者睜大了眼睛:“莉莉絲——真的是你!不,我不該叫你莉莉絲了——帶我走吧,我們一起燒燬這個謊言!”
女性幽魂點了點頭,握住了赫莉本伸過來的手,輕輕一扯,把一個同樣半透明的身影從女妖的軀殼裡拽了出來。她們手挽著手前行,任憑赫莉本的身體化為一灘灰燼。
幽魂越來越多,掠過華貴的建築和哭泣的人群。直到哭聲與哀求漸漸消失,直到最後一個伯利恆的城民都化為灰燼。
雨水浸透了烏利亞的袍服和鱗片,一道藍色的閃電點亮了天空。這幅場景讓他想起了雷石教堂的最後一夜。只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並非自稱啟示的君王,而是他的幼子,一個眸中閃爍著冰冷怒火,乳臭未乾的小崽子。
伯利恆以及完全被黑暗籠罩。閃電的光輝照亮了一張張空洞的面孔,伯利恆被壓榨殆盡的死者注視著他,這些心智在無盡的痛苦中幾乎褪盡的幽魂帶來了報應。
但哪裡出錯了呢?烏來亞暈眩地想。弱者不就該成為強者的歡愉嗎?人不就應該肆意妄為嗎?何談報應與公正呢?難道歡愉之主的信條不該成為普世的真理嗎?難不成人人都被那個自詡帝皇的混蛋帶進沒有神、也沒有寬恕和拯救的命運嗎?不,不該這樣的,但為什麼被審判的會是他?
“我沒有錯!我無罪!你們這些喪良心的野種!”他嘶吼著,噴濺出毒液,嘶嘶灼燒著地板。但死者無動於衷,沒有五官的臉一動不動。
羅嘉走上前來,烏來亞可以看到他身上和眼中躍動的火焰。他伸出手,重複著那一句話:“凡認為沒有罪的,可以來碰我。”
“我沒有罪。”烏利亞癲狂地嘶吼,扯著自己的頭髮。“我曾經相信過他,愛過他!我曾經以為他拯救了我!但他甚至連一句空話,一句欺騙都不肯給我!”
這個一手導演了伯利恆悲劇的人像孩子般哭嚎著。“假如沒有了神,人是什麼?沒有了拯救的許諾,那辛勞又算什麼?他憑什麼剝奪我們的安慰,自顧自把我們從神話和宗教的襁褓中扔進這個冰冷的現實?”
“因為他愛你們。”羅嘉說,淚水從他臉上流下。烏利亞發覺他胸口的傷依舊沒有痊癒,流著新鮮的血——那是女祭司親手留下的致命傷。“所以他要讓你們流血。你們當從死中復活,從絕望中復活,做前所未有的奇事。”
“愛啊……”烏利亞的聲音顫抖著,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小原體胸口,隨著他的話語而流出的猩紅,彷彿明白了什麼。“哈……即使是我,也沒有這麼可悲。”
曾經的祭司閉上了眼睛,如千百次般跪下來。蛇尾讓這個動作做得不太容易,但他已經盡力標準了。他垂下頭,彷彿在雷石教堂的祭壇前一般低語:“以利,以利!拉馬撒巴各大尼?”
在三十個千年前,這個語言還廣為人知的時候,許多人能聽出其含義:“我的神,我的神!為什麼離棄我?””
當冰冷的火焰觸碰他的軀體,奪走生機時,他只感到一絲絲遺憾。現在,他的靈魂要到惡魔的口中受苦了,他見過很多這樣的事例,許多正來自他這種投靠混沌的人。
但這沒有發生……烏利亞驚愕地意識到自己和身體一樣不成樣子的靈魂也在火焰中被緩慢灼燒著,卻並不痛苦。
“啊……這真好。”最後的牧師留下了他最後的話語,然後永不復回。
傾盆大雨沖刷乾淨了這一日所有的痕跡。當太陽重新升起時,遊牧民們看到陽光照在伯利恆的廢墟。
“媽媽,那是什麼啊?”一個小女孩看著幾塊滿是泥灰的城牆殘骸,和千瘡百孔的城門,小聲問著。
被她緊緊扯著衣角的母親頭也不抬地,繼續給羊擠著奶。“那地方叫什麼伯利恆,六十多年前裡面的人不知道怎麼死光了。伱太奶奶親眼看到了,說前一天還人來人往,第二天一個都不剩了。”
母親擠滿了桶,提起來往屋裡走。“後來她聽城裡的大人說,是天上的神降的災。”
小女孩咬著髒兮兮的指頭,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她的注意力已經移到了天邊,指著一朵雲:“媽媽媽媽,好亮的一顆星星!星星跑了!”
“傻姑娘,星星不會跑的。”母親在屋子裡說。
小女孩撅起嘴,很不服氣。但母親已經去忙自己的事了,顧不上她這點小脾氣。她只能自顧自地去逗剛出生的小羊玩,想著:星星當然會跑啊,剛才不就亮亮一道,從天上飛過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