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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感源自於詹嵐的啟發。

‘在阿努比斯試煉一役中,你的憎火已經表現出了對神力造物的破壞,以及吞噬。’——在日間的碰頭會中,詹嵐曾經提出了這樣一條前提。

然後,她的結論是鄭吒所持有的‘憎火·蝕暗’,有可能會對中洲隊資深者們身上的賽特神力殘留起到一定的消除,甚至吞噬效用。

消除,以及吞噬。

理論上說,鄭吒要在姜玉完成分隔,詹嵐完成封印之後,才能夠獲得一枚神力樣本,從而用來研發自身憎火的破壞吞噬之力——當然,找趙櫻空幫忙也不是不能夠用次等的神力來試手,但很遺憾的是,趙櫻空很早就被詹嵐拐到了自己所在的休息室中,他只能夠一個人,兩手空空。

沒有什麼事做。

沒有什麼事做的鄭吒,只好一個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無聊地亂開腦洞。

牟剛和程嘯都在養傷,復建。李帥西正在指導朱雯基礎的戰術動作並且進度堪憂。而零點日常的沒有存在感,楚軒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鄭吒突然沒來由地感覺有點寂寞,有點孤獨——唯一能夠說話的只剩下張傑,但他潛意識裡就覺得現在並不是和張傑交談的場合——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心態,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中洲隊……在這初來乍到的一戰中,損失不小。

雖說並沒有出現切實的人員折損,但戰場主動權卻產生了嚴重偏移。作為對龍殺手核心的程嘯在接觸到第一頭正經龍類之前便受到了嚴重創傷。而中洲隊絕對凌駕於當地土著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機動力量提供者牟剛,也因此受到了重創。

這是因為戰術出了問題嗎?——不是,情報暴露,且遠端詛咒存在的情況下,牟剛無論被安置在哪裡都會遭受重創。倒不如說,姜玉只將程嘯和牟剛安排在了一起,反而能夠在確保牟剛存活的前提下還將損傷壓制到最低。除了程嘯之外,無論再加一個誰上去都有可能會造成負累,因為中洲隊目前,只有他們兩人的空戰能力,可以歸類於‘擅長’。

姜玉必須護住大部隊。

而自己……

——我太弱了。

鄭吒想到,他輕輕握緊拳頭,覆蓋全身的惡龍血鎧發出一連串輕微的脆響。

這件鎧甲,是很強力的裝備。他可以啟用內建的惡龍之力,將自身的力量進行一個大幅度的強化。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他能夠感知得到血鎧內部的惡龍,黑龍公主‘奧妮克希亞’的巨龍魂魄。而他直到現在,都沒能夠馴服它,讓它化作自己的力量,讓龍魂能夠隨同自己一起,在需要空戰戰力的場合之下完成顯化。

a級的底子,b+4000的額外支出。毫無疑問,龍魂顯化才是這具鎧甲所能夠提供的真正功效。被喚出的黑龍公主大機率有著單挑雄穆託,甚至戰而勝之的力量。而再加上自己,一位具備施法能力的血族巨龍騎士,也絕對能夠彌補這一處機動力不足的戰場。

這場戰鬥,原本不應該打成那樣的。

資深者們各自的強化方向都很明確,不太可能突然便產生戰爭手段的變化。唯有自己……原本應當處於一個更有作用的位置之上。

——如果……我能夠馴服血鎧裡的黑龍魂魄……

——抑或者說……從一開始,我就不要那麼貪心地額外強化血鎧的能力。從而增加馴服難度……

——那麼,能夠馴服龍魂的我,會不會讓戰場的局勢變得更好?

答桉是不言自明的,若是他能夠完成這一筆龐大的資源轉化,而不是讓這件a+b級的惡龍血鎧只能夠起到現下這個單純的屬性增幅效果。那麼異化基多拉的那三板斧攻勢便根本無法對此刻的中洲隊造成太大的壓力。核爆可以點殺或者格擋,大軍團也有應付手法。而只要巨獸單位被擊破,那麼對方便只有拋下老巢親身上陣,或者眼睜睜地看著輪迴者們脫離它的勢力範疇這兩條路可走。

只要他能完成。

但是他沒有。

於是,便是痛苦。

——是我讓大家陷入不利狀態的。

——如果,我能夠多有一些自知之明的話……明明張傑都暗示過這一場的難度會很高了,明明早就知道越高等級的兌換,需要的掌握時間越長了。可為什麼,我……還是如此愚蠢,貪婪?

痛苦。

痛苦是荊棘的刺,在柔軟的五臟六腑之間爬行,摩擦。

痛苦是燃燒的柴,灼燒著神經,侵攻著大腦。

痛苦……痛苦是,漆黑的憎恨之火。

自我厭惡,自我憎恨。

尤其是,當腦海中的念頭,突然出現了額外的轉化——

——如果……張傑能夠多說一些——

念頭才剛出現,他便咬緊了自己的牙。齒冠碎裂的聲音,伴隨著從嘴角溢位的血。

傷口癒合的速度,比它出現得速度更快。但心智上的自我創傷,卻絕非血族的自愈之力能夠在短時間內便將其抹除,消化。

——我在做什麼?我在推卸責任嗎?

——大家都已經做到很好了……張傑他更是幫了我們足夠大的忙。而我居然!

漆黑的火焰,更加熾烈地燃燒了起來。它從他的心底迸發,沿著血管流淌。純化的高等血能是最為合適的薪材,讓它能夠盡情地燃燒釋放。

痛苦是憎火,它灼燒著血肉和靈魂。

憎火帶來痛苦,它的力量無法真切地損傷到他。

鄭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意志又一次地衝擊著血鎧深處的龍魂,而龍魂給予他的回覆依舊是一片寂靜和虛無。他能夠清晰地感知到對方的存在,但那條尊貴的黑龍公主,卻依舊對他不理不睬。

力量不足就是不足,並不會因為玉玉症發作就會提升到充足的程度。

強度不夠就是不夠,再怎麼信心滿滿,硬實力不足便終究無法成功。

做不到。

做不到,該怎麼辦?

苦修室中,鄭吒木然地注視著爬滿水蝕痕跡的石牆。他找不到前進的頭緒,但他卻能夠感知到同伴們在各自區域中的大致行動。

大家都在努力,大家都在前進。

所以,為什麼……

他將先前深深地吸入的那一口氣,重重地吐出。

靈感來源於詹嵐的啟發。

被漆黑火焰環繞著的,充滿痛苦的他,在這一刻想起了詹嵐的話。

憎火,能夠破壞神力造物。理論上說,它能對阿努比斯的神力起效,那麼也就同樣能夠作用到賽特的神力之上。

而自己現下的軀殼之中,本就有著賽特的神力殘留——只不過,它還沒有被分隔出來,它還存在於自己的血肉內端,骨髓深處,甚至,深入魂魄之中。

——但這難道就不能燒了嗎?

——既然詹嵐都說我能行……難道,我做不到?

一個決心就此出現在思維深處,它立刻就獲得了全力以赴的推動和運用。

中洲隊的披龍鎧者咬緊牙關,他向鎧甲下達了一條指令。他不要求鎧甲內的龍魂喚醒,他只要求,鎧甲儘可能地將他封閉。

不需要空氣,也不需要空隙。無論是有形還是無形之物,儘可能地阻止它從自己的軀殼之中移除!

鎧甲回應了他,重重疊疊的龍鱗將他徹底包裹。

然後……燃燒!

既然賽特的神力殘留本來就在自己的軀體裡面,既然憎火能夠對它起到功效。那麼,就從頭到尾地燒一遍就好。而只要它真切地被燒起來,那麼自己就應該能夠感知得到它所具備的特點和性質,而這樣一來,無論姜玉和詹嵐他們是否能夠成功,自己這一邊的探索,也至少能夠起到作用!

劇痛在一瞬間便席捲了他的軀殼——原本就很痛,而如今更進一步。

漆黑的憎火不再避開他的皮肉,他的血骨,而是深入到每一個細胞內部,每一塊骨骼的深處!

燃燒,血肉溶解。神經和骨盡數焦化。沸騰的血能在作為燃料的同時又不斷地修補他的體軀。讓被破壞掉的血肉每時每刻地不斷復原長好。

他有點想仰天長嘯,有點想在自己的身上亂扯亂抓。

高效率的血肉復原帶來的是神經末梢不斷重建而生成的奇癢,而在這感受之下,被灼燒的苦痛反而起到了緩解的功效。

他最終什麼都沒有做,他只是待在自己為自己所設定的人形棺柩之中,體會著自己肉身的不斷死亡和不斷重塑。他逐漸發現痛苦也並非不能忍受,因為肉體上的磨難,遠遠不足自己未能走在正確之路上的自責和迷茫所帶來的痛楚。

不斷的死,不斷的生。

血族的金盃被他放在身旁,經過楚軒處理之後,他知道自己只要沒死,那麼無論受了再重的傷,都可以用金盃中的特殊血液來迅速修復——他的肉體告訴他,現在起的每一秒都是使用它的最好時機。但是他的意志告訴他,現在的當務之急,並不是去那樣做。

現在要做的,是忍受。

不受外界干涉,然後感受。

感受軀殼內的每一處微妙變化,感受那不斷轉換的生與死中,出現的每一抹異樣。感知它們,鎖定它們,記憶它們,然後……瞭解它們。

他如此想,也如此做。

直到越來越多的資料填充了他的大腦,直到痛楚如潮水般終究沖垮堤壩,將他的知覺和理智盡數淹沒於海潮。

他失敗了。

或許。

………………………………

鄭吒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副熟悉的景象。

寬廣的大地在腳下延伸,蔓延到黑暗的邊緣。色澤蒼白卻又違和地混雜著昏黃,而視線逐漸上揚,巍峨並且浩瀚到的獸首神軀,便填充了視野內的每一個角。

世界三,神前的最後一戰。

這裡,便是賽特的手掌之上。

鄭吒看向身周,同伴和熟悉敵人的輪廓都沒有出現在視網之上。位於此處的,只有賽特,以及被那宛若恆星般的雙眸注視著的他。

視線相觸。

無盡的重壓席捲而來,骨骼立刻就發出斷裂的脆響。神祇的視線便是神祇的威嚴,而它的份量便等同於一座實體的山嶽!

神恩如海,神威如嶽。

神恩如海水一般浸入他的血肉肌骨。

神威如山嶽一般壓在他的雙肩上頭。

她要讓他倒下,她要讓他跪倒。她要讓他知道,移除神力和破壞神力,之間的差異到底有多麼龐大!

骨頭硬是沒有用的,純粹強大的重壓,無論意志是否堅韌,都會碾碎一切反抗。在對視的一瞬間,鄭吒的雙腿便被壓成粉末,挺直的嵴梁,斷裂成千百片殘骨!

賽特的五指逐漸合攏,在連綿不斷的破裂和碾壓聲中,鄭吒便連一點渣都不曾剩下。

鄭吒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似曾相似的熟悉景象。

還是那片大地,還是那張手掌。神祇的巨影位於視線彼端,而神威重壓,還未抵達。

某種明悟浮現在心的底端。

只要低下頭,它便不會抵達。

只要俯身下跪,便可離開這處毫無勝算的戰場。

但是……

“這樣也好。”

“至少,回到了我最擅長的領域上!”

戰斧浮現在手中,漆黑的火焰覆蓋周身上下。蝠翼展開,血魔騰空而起,指向天上!

然後,神威和神祇的五指,再度壓下。

他又一次地睜開眼。又一次地面對沒有毫無還手之力的戰場。賽特的殘留意志依舊等待著他,是走是戰,依舊由他決斷。

“除了戰鬥以外,我還有什麼能做呢?”

“至少……我剛剛也飛起了十米高?”

他的回應是自嘲一笑。然後,再度抬起頭,昂著首,目標直指,那看似無法戰勝的對手。

一次的死亡之後便是另一次。

另一次之後還有下一次。

千百次的死,千百次的生,直至數量本身都被遺忘。

鄭吒沒有多想,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感受著粉身碎骨的苦痛,一次又一次地持著戰斧奔赴天上。或許下一次要比上一次多飛一米,或許再下一次才抬起頭便被壓成肉末。成功的希望並不可見,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死亡,並不在勝利的進度表上多加一行。

但他依舊前進,不停不斷,不眠不休地前進。

漆黑的憎火在他的身體和心靈之上蔓延,逐漸深入靈魂,深入細胞的核。深入……那終究會被他尋找辨認出來的,神祇力量!

…………………………

鄭吒睜開眼睛。

他依舊維持著盤膝而坐的姿態。

他下意識地便要起身,向上揮動巨斧。

然而就在他念頭轉動的瞬間,漆黑的火焰便脫體而出,並在他的眼前塑形成惡魔大斧的形狀。引而不發的威勢積蓄其中,明明只是塑形而成的產物,但在他的認知中,卻是隻要向前揮出,便至少也有七成功力惡魔一擊的破壞力量!

而他立刻就意識到情況不妙。

——快!快給我停下!

說話是來不及的,但念頭卻能趕上。

即將噼斬而出的憎火大斧,便在他的面前化作一個標識著‘stop’的道路牌標。並立刻又在他變得雜亂的念頭中,具現出各種奇奇怪怪的模樣。

“似乎……成功了?但……”

“……我總覺得……我好像研究出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出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副不是很確定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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