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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四,銀木鎮迎來了一場小雨。
林應緹不喜歡下雨天,她趴在窗戶看門前經過的一群小孩,她們打著小雨傘,揹著書包,手拉著手跨過泥坑去上學。
江席月給她念故事的時候,也發覺了她的心不在焉,索性不再講話,同她一起望向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滴掛在房簷上。
“你想和她們玩嗎?”
林應緹搖頭,“她們不喜歡我,所以我也不喜歡她們。“
江席月笑了笑。
林應緹喜歡看他的笑,於是又說:“我把你教我的感謝信送出去了。”
江席月微微一怔,語氣聽起來沒什麼異樣。
“是嗎?對方怎麼說?”
林應緹搖頭,她想起診所裡那個很溫柔的女人,她看見了自己的感謝信表情很奇怪,至於怎麼奇怪,她也說不上來。
看她說不出什麼所以然,江席月無奈說:“算了。”
林應緹看著他,突然開了口,“你要離開這裡嗎?”
江席月偏頭想了會,“應該能。”
林應緹不說話了,她從來沒有想過江席月離開會如何,她的腦子拒絕思考複雜的東西,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帶到這裡來的。
於是她好奇江席月的情況,“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江席月語氣平靜地敘述:“你媽媽在我家裡當了一段時間保姆,然後趁著我爸媽都不在家,給我餵了摻著安眠藥的牛奶,裡應外合才跑出來的。”
“他們現在做的事就是不對的事,你要幫他們嗎?”
林應緹瞪大了眼睛,突然生氣起來,“我沒有幫他們!”
“我知道。”
江席月頓了頓,繼續說:“他們可能不是你的爸爸媽媽。”
林應緹安靜了下來,緊緊抿著雙唇。
過了幾秒後,她小聲說,“那我的爸爸媽媽為什麼不來找我。”
“可能找了,但是沒找到。”
林應緹安靜了下來,她的頭髮又長了些,烏黑髮絲散落在肩側,她雙手抱膝,低著腦袋一言不發。
江席月放柔了語氣,循循善誘道:“你想見到他們嗎?”
林應緹臉上有一瞬間的茫然,她把頭埋得更低了,悶聲道:“我不知道。”
“為什麼?”
林應緹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沒來由的就有些害怕。
“你害怕他們不要你嗎?”
被猛地說中了心中隱秘的角落,林應緹緊抿著唇別過頭去。
“不會的。”
江席月的笑就如天上的皎潔明月,卻又像是被隱在烏雲後的明月,似真似假,看不真切。
“天底下哪有父母會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林應緹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
“如果你害怕離開這裡後,他們不願意接納你,你可以來我家。”
“.....你家?”
江席月語氣放得很慢,“你願意嗎?”
他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林應緹,看著她的面部表情逐漸變換。
林應緹低著頭,看著自己髒兮兮的衣服,眼神又忍不住往他那瞥,小心翼翼道:“可以嗎?”
“當然可以。”江席月向她做出承諾,“只要你和我逃出這裡。”
林應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手也無意識地緊攥著裙角。
剛要說些什麼,樓下院子裡傳來了動靜,林應緹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立刻輕手輕腳的走出屋。
關門前她還是忍不住朝江席月看了一眼,見他正望著自己露出淺淡的笑容,便觸電般立刻收回視線,神情慌亂的掩上了門。
門關上後,江席月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他轉頭望向上方的小視窗,為了防止他逃出去,這個房間連窗戶都開得很小。
月光洩了進來,灑在他安靜冷淡的臉龐上,他閉上眼,靠著牆壁。
快了,再等一等。
外面下了一天的雨,汪豔和鄭國利都回來的有些早,林應緹將飯做好後,便躲在了自己房裡,只有再收拾碗筷的時候才會出去。
吃完晚飯後林應緹在廚房裡洗碗,她個子有些矮,甚至夠不上灶臺,只能吃力的踮起腳,泡沫飛濺到她臉上,她忍不住眨了眨眼。
客廳裡汪豔和鄭國利正在小聲說些什麼,林應緹不由支起了耳朵,屏住呼吸
“你說那孩子知道了我們的長相,會不會有些麻煩。”
鄭國利狠狠地吸了一口煙,“這個問題老子也想了很久,如果這樣的話....”
他在脖子上比了個手勢,眼裡露出陰狠兇悍的光。
“那那邊怎麼辦?要是他們收不到人...”
“管他呢,我先把錢拿了,那時說不定我們都跑到國外去了。”
“反正別同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種十有八九有詐,先交錢再說,現在是他們的兒子在我們手裡,應該妥協退步的是他們,不是我們。”
“到時我們走之前,還得把那個丫頭一起處理了。”
“之前不是張哥聯絡說要她嗎?我們白養她這麼久,是該換點東西了。”
林應緹面色白了白,死死地咬住嘴唇。
當江席月看見林應緹時,微微一怔。
面前的女孩的臉色煞白,嘴唇也是淡色,
“你怎麼了?”
林應緹不說話,默不作聲地坐在他面前,微屈著腿抱著膝蓋,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誰也看不見。
江席月看見她這樣,知道她肯定有心事,也不著急開口催促出聲,只是靜靜地陪她一起坐著,等著她主動說話。
林應緹從膝蓋裡抬起眼看向他,“你……會帶我走嗎?”
江席月微微一笑,嗯了一聲。
林應緹不說話了,她站起來走向外面,她穿著舊舊的白裙子,頭髮又長長了些,身形纖細瘦弱,實在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孩子。
江席月說:“明天見。”
林應緹轉過頭,朝他露出個微弱的笑,“明天見。”
第二天晚上,江席月透過窗戶看向屋外,今夜沒有月亮,外面狂風大作,傾盆大雨傾斜而下,天與地彷彿籠罩在茫茫夜色中,似乎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他面色平靜,像是在耐心地等待著什麼,
吱啞一聲,門開了,林應緹走進來,她披著雨衣,手裡拿了個手電筒,
江席月眼神微動,
她沒有說話,沉默地把他身上的繩子解開,
終於沒了束縛,江席月動了動手腕,抬頭看著她。
“你要放我走嗎?”
少女微弱卻堅定的聲音,“是我們一起走。”
今天是最好的時機,她的爸爸媽媽喝了很多酒應該睡著了,而且外面下雨,也聽不到他們翻牆出去的動靜。
外面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天地彷彿都連成一片汪洋大海。
兩個孩子手牽著手頭也不回地逃入這片大海之中。
林應緹氣喘吁吁,也不敢停下來,她怕一停下來就失去了繼續前行的勇氣。
她被牽著手一直往前跑,耳邊是呼呼的風聲,豆大的雨點毫不留情地打在臉上,她也不覺得疼。
胸腔裡的那顆心臟隨時都要跳出來,她知道自己要是被抓到肯定就完了。
不遠處的小路手電筒亂晃還有雜亂的腳步聲。
林應緹帶著江席月慌不擇路地逃進了玉米地裡。
玉米地足足有幾百畝,高大的玉米杆遮天蔽日,一走進去如同走進一個縮小版的原始森林。
兩個人很快就在裡面迷失了方向,更糟糕的是他們倆個走散了。
暴雨衝涮而下,電閃雷鳴。
林應緹費力地睜開眼,臉上全是雨水,她想大聲呼喊江席月的名字,一張嘴卻消失在轟鳴的雷聲之中。
她害怕地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努力地捂住耳朵,忍不住胡思亂想。
要是江席月已經走出去了怎麼辦?
要是他丟下自己怎麼辦?
林應緹只能把頭深深地埋進膝蓋裡,身體微微抽動,突然,雨幕中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不要哭了。”
林應緹抬起頭,愣愣地看著來人。
少年的臉在雨幕中看不真切,他蹲在自己面前,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清淡淡,大雨中無法分辨她臉上的雨水和眼淚,但是他還是伸手溫柔地替她擦了擦臉。
“我說了不會丟下你的。”
他牽起她的手,輕聲在她耳邊說。
“跑起來。”
還沒來得及反應,林應緹就被人牽著帶著往前跑去。
嘶吼的雨聲逐漸大了起來,他們兩個手緊緊地牽著手,拼命地穿梭在綠色的玉米地裡。
瘋狂地就像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眼前的視線終於逐漸開闊,隱隱有亮光透進來,終於他們鑽出了玉米地,
看著眼前開闊的石油馬路,兩個孩子放聲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一道手電筒的光在黑夜裡晃了晃,最後停在兩個人的臉上。
林應緹頓時臉色慘白,愣在原地,因為過於恐懼,身子竟然忍不住開始發抖。
江席月把林應緹護在身後,薄唇緊抿,那雙清冷的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盯向光源處的黑色身影。
“找到了!那兩個孩子在這!”
出乎意料的是,來人是一個戴帽子的叔叔,
他一開口,立刻有更多的人出現。
林應緹這才發現,雨幕之中,有許多閃著燈光的警車
其中有一輛黑色轎車,下來一對年輕夫婦,打扮模樣都是不俗,
那個男子撐著傘,周圍的人對他們畢恭畢敬。
林應緹低著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手,愣了愣。
江席月放開了她的手,一步步走向了那對夫婦。
雨越下越大,林應緹感覺自己眼前視線也逐漸模糊。
她看著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心疼地幫江席月擦去臉上的汙漬,男人則幫忙撐著傘。
她站在這頭,江席月站在那頭,中間像隔了什麼。
那年林應緹七歲。
也是第一次,感覺到她和江席月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種感覺,在今後如影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