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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一日,趙柯一大早騎腳踏車到公社辦公室。

她身上的挎包鼓鼓襄襄的,裡面揣著他們大隊準備好的計劃書、合作社協議、筆記本,以及為了使這個合作社合理,他們從大隊辦公室翻箱倒櫃找出來的各種資料。

趙柯到公社大院,直接找上段書記。

段書記接過挺厚的一沓紙,邊翻看邊說:"你們生產隊準備很充分啊。"

趙柯愁眉苦臉,“畢竟這麼大的事兒,我們大隊心裡也沒有底,只能儘量準備得更充分一些,方便領導們指正。"

"你這文書寫得很好啊,不比程幹事差多少。"

程幹事是公社的秘書。

趙柯有自知之明,她從各種報紙資料上生扒硬湊的詞彙加上一些白話,肯定不如專業辦公文書絲滑。

段書記看得越來越認真,間或問她幾個問題,趙柯都——回答。

“其他都沒什麼大問題,就只有社員入股這一點……”段書記先指著隊委會四人準備入股的金額,“你們是生產大隊的管理者,也不是貧農。”

趙柯堅決否認存在商業剝削,“大隊長他們是為了起帶頭作用,掏空家底帶動社員們的積極性。"

段書記又道:“不能限制貧農入社。”

“社章必須建立,這是為了規範化,不存在對哪個社員有偏見的情況。”趙柯解釋,“合作社有面對全體社員的分紅,入股是因為我們生產隊實在沒有實力以家庭為單位養豬,所以只能幾家一起買,有不參與入股的,大隊肯定不能硬逼著參與,這不是犯錯誤嘛。"

趙柯又舉了些例子,供銷社或者養殖場都有私人入股的情況,力證他們這個完全不違規。

她嘴皮子不算溜,就是格外真誠,段書記聽得唇角上揚,“這個事情,還得經過公社主任,我一個人不能給你批。"

趙柯一聽,這不是相當有戲,笑得更燦爛,套近乎,"段叔,你幫我說幾句好話唄,這個合作社對我們生產隊真的特別重要。"

段書記沒答應,笑著說:“我得客觀公正,不偏不倚。”客觀好,客觀就行,沒有一口拒絕,趙柯就很滿意了。

隨後,段書記親自領著趙柯去找公社的吳主任。

他嘴上說不偏不倚,又親自領著趙柯,介紹趙柯時語氣也比較熟稔,所以吳主任對趙柯的合作社計劃書態度不敷衍也不一開始就持否定態度。

他同樣問了不少問題,這些問題跟段書記的提問有很多重合,頂多換湯不換藥。

趙柯答得很順暢,末了,還來了一句:“農業的根本出路在於機械化,我們大隊最終的目的是想透過合作社增產增收,儘早實現大隊的農業機械化。"

吳主任看著趙柯,誇了一句:“小趙同志腦子很清晰嘛。”

趙柯笑得很靦腆。

這就相當於面試,肯定得提前練習,她還讓隊長他們給他模擬過被“刁難”的場景,剛在段書記那兒完成了初面,成敗就看最後這一錘子了。

趙柯臉上越發不好意思,慢吞吞地開口詢問:“這事兒要是有前景,我們大隊也算是給公社其他生產大隊打個樣兒,讓社員入股這事兒,我們大隊也很猶豫,如果公社能給我們撥款做試驗,我們肯定就不用擔心踩線了。"

她說完,期待地看著兩位公社領導。

吳主任和段書記:"……"

撥款是不可能撥的。

吳主任輕咳一聲,正經八百道:“公社的財務也不富裕,你們生產隊能自己解決,就不要給公社添麻煩,我看你們社員入股這個事情,很清晰嘛,不算踩線。"

趙柯忍住了,嘴角沒有上揚,“那這個合作社……”吳主任和段書記對視一眼,“我們再討論一下,明天你過來?”

趙柯立即答應,順杆子往上爬,“正好我也打算下午去婦聯找張主任,段書記和吳主任有問題,隨時可以叫我過來回答。"

她走後,吳主任對段書記道:“這小趙不錯啊。”

段書記不經意道:“她和舒怡是同學,高中成績很好,以前來家裡玩兒過,高中畢業自己考進軸承廠,又放棄工人的身份回農村建設。"

“很出色啊。”而且思想很正。

段書記點頭,嘆氣,“咱們公社好歹有軸承廠帶動,之前我去市裡開會,聽說有的公社底下,生產隊幹部打破鍾,社員也不出工,怠工情緒都很嚴重。"

雙山公社雖然沒到那個程度,確實也有一定的怠工情緒。這種

情況,公社領導肯定要擔很大的責任。

吳主任面上露出些許沉重,“下發的檔案裡也提到,要想辦法調動農民的生產積極性。”

段書記道:“難得有小趙這樣根正苗紅又有能力的本土知識青年主動響應政策號召深入農村,趙村兒隊委還能給予她大展拳腳的空間,我們公社也得儘量支援嘛。”

越是鄉下,越是人情社會,外來的知青參與生產隊生產管理,肯定是沒有趙柯這樣的本土知識青年方便有效。

吳主任看出段書記明顯很欣賞趙柯,自然同意,“那就通知下午開會討論討論,有不合適的地方也能讓趙村兒生產隊及時整改。段書記覺得如何?"

段書記沒有意見。

而吳主任合上筆記本時,忽然想到一個事兒,“今年雙山公社有兩個工農兵大學的推薦名額,小趙很符合條件啊。"

無論是出身、背景、能力還是其他標準,趙柯確實都很符合。

可段主任拿著趙村生產隊合作社的計劃書,也有些私心,他作為公社主任,希望趙柯這樣有能力有幹勁的新鮮血液能留在農村,為雙山公社注入活力。

不過也不能攔人前途。段主任便道:“再考察考察吧,看看趙村生產隊這個合作社辦得怎麼樣。”

今天趙柯天一亮就往公社來,早上到公社只買了兩個包子吃,費盡口舌一上午,終於短暫的放鬆下來,就到軸承廠大門外等姐姐趙棉。

門衛和趙柯也挺熟。

趙柯知道門衛是退伍兵,主動問他在縣裡養豬場有沒有熟人,得到肯定的訊息,就問了一下對方的名字和崗位。

門衛知道她要買豬崽,拍拍胸口說:“一會兒跟我到傳達室,我幫你打個電話,讓他到時候去接你,你打算啥時候去啊?"

趙柯肯定地說:“大後天。”

豬崽一定要買,明天回村,後天到縣裡,大後天早上就能去養豬場。門衛點頭,"行,我跟他說。"

軸承廠傳達室的電話允許廠內工人及其家屬使用,不過打電話也得交費,門衛幫趙柯聯絡了人,趙柯當然不能讓他出電話費,直接塞給他。

電話費不便宜,門衛收得也很爽快。

過了一會兒,趙柯等到趙棉和小文,三人一起去工廠

食堂吃飯。

工廠好些認識趙柯的人都知道她現在是生產大隊的婦女主任,走過路過都要停下來跟她閒聊幾句。

人氣一如既往的好。

有個工友,還悄悄坐到趙柯身邊兒,小聲問她:“我爸媽過幾天要去市裡,想要帶兩隻活母雞送人,你給我整兩隻大的唄?"

她說著話,從底下塞給趙柯五塊錢,"這是定金。"

趙柯問清楚了時間,確定她下次來帶給她也來得及,就答應下來。

那工友滿意離去。

沒多久,於師傅又過來,聽說她要去縣裡養豬場買豬,就說要幫她問問市裡有沒有養豬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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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柯好一頓道謝。

於師傅擺擺手就走了,沒跟她們小姑娘坐在一塊兒吃。中午吃完飯,趙柯和趙棉、小文分開,騎腳踏車到供銷社。

公社的供銷社不大,三十多平方的空間,門口一個玻璃長櫃檯,裡面是幾排貨架,商品分門別類地擺在貨架上。

段舒怡坐在櫃檯後頭,聽見門口有動靜,態度有些傲慢地抬眼,一見是趙柯,眼神一變,調侃:"呦~稀客啊。"

趙柯站在櫃檯後,基本將整個供銷社一覽無餘。

她沒理會段舒怡陰陽怪氣地玩笑,敲了敲櫃檯上的玻璃,"給我裝幾塊綠豆糕,要有包裝的。"

"你還支使我嘞。"段舒怡不情不願地起身,給她拿了三塊兒,“夠不?”

“夠。"趙柯接過來,又問她,“捲菸一盒多少錢?”

段舒怡奇怪,“你買菸幹什麼?”

“我要帶去縣裡,送人。”趙柯簡單解釋了一下用處。

段舒怡一聽,“供銷社的煙沒有面兒,哪好辦事兒,我爸私藏了好幾盒牡丹,特別寶貝,下班我給你拿兩盒來。"

趙柯頓時哭笑不得,“我來都沒帶點兒東西給段叔,要是還惦記他的煙,有點兒過分了。”

"那有啥的。"

趙柯搖頭,“真用不上牡丹。”

段舒怡想了想,興致勃勃地建議:“那豐收

?豐收咋樣?便宜點兒,我爸存的更多,少兩盒也不會發現。"

怎麼可能不會發現?趙柯打住她的躍躍欲試,“兩毛一盒的煙,隨便給我拿兩盒就行,犯不上拿段書記的。”

段舒怡遺憾,"好吧。"轉身去左邊的捲菸櫃裡,拿出兩盒給她。

趙柯付了錢。

段舒怡難得見到她,拉著她說話,說起一件事兒:“前段時間,你們生產隊來了個男知青,長得可好看了,也買了這種綠豆糕,還買了個髮卡呢。"

趙柯說:“可能是我們生產隊新來的傅知青。”

段舒怡很有興趣,“他有物件了?”

趙柯的雷達豎起,微微挑起眉,問她:“怎麼?你也相中了?”“也?”段舒怡興趣盎然,"還有別人相中他嗎?不會是你吧?"供銷社另一個已婚女售貨員正在望著她們倆,趙柯推遠段舒怡,否認:"不是我。"

段舒怡追問:“那傅知青不挺好嗎?你們生產隊應該有不少女青年中意他吧?你在鄉下能找到啥好物件,有條件合適的,得趕緊抓住啊。"

趙柯不否認傅知青各方面的條件都挺好,但是,“我不喜歡他。”

"為什麼啊?條件那麼優越,你都不喜歡?”段舒怡不理解,“個高好看,談吐也好,我看他買東西的架勢,家庭條件應該也不錯……"

趙柯不想站在這兒陪她聊這些,就要走。

段舒怡沒得到答案,上半身探過貨架,抓著她的手臂不放,"急什麼,說說嘛。"趙柯不得不停下來,解答她:“除了這些外在的東西,我沒有看到其他閃光點。”

裡,女主莊蘭就是韌性極強的人,無論受到什麼挫折都不放棄,而男主沉默,可靠,似乎也強大,總是在女主需要的時候出現幫她一把。

結尾,兩個人就順理成章、按部就班地產生感情,考上大學,回城,工作……

以前趙柯沒想太多,那不就是個完美結局嘛。

但現在,趙柯有不同看法。

迴歸現實之後,以這些日子她和傅杭短短的交流來看,傅杭雖然要在趙村兒建房,可根本就遊離在趙村之外。

這種遊離是精神

上的。

趙柯認為,他不是一個有目標的人,他的教養很好,但靈魂是空洞的。當然,每個人經歷不一樣,應該允許有的人有不一樣的內心結構。趙柯對段舒怡說:“我有自己的方向,只是不同路而已。”段舒怡好奇,“你現在的方向是什麼?”趙柯看了一眼手錶,已經快到公社辦公室下午上班的時間,得走了。

"你還沒回到我呢。"

趙柯踏出供銷社前,道:“養豬。”

段舒怡無語。

供銷社另一個售貨員走過來,問她:“你這個同學不是在軸承廠嗎?怎麼要養豬啊?”

段舒怡維護趙柯:"她是思想進步,為了建設農村。"

那售貨員嘖嘖兩聲:“那可挺傻的。”

段舒怡反駁:“她才不傻。”

而趙柯到公社大院兒,本來確實是要去找婦聯的張主任,中途被程幹事攔住,也進到了公社的會議室。

會議討論的內容不是合作社能不能辦,而是趙村兒生產隊的合作社哪裡需要調整。

趙柯心情很好,一點兒不嫌開會那些話術煩,手上的筆刷刷地寫,還蹭了公社一個筆記本、一瓶鋼筆水。

會議結束之後,程幹事通知趙柯明天上午來取檔案。趙柯今晚上留在公社,不著急走,攔了程幹事幾分鐘,請他幫忙開個證明和介紹信。

程幹事答應了,“明天一起給你。”

第二天,趙柯踩著公社辦公室上班的時間,出現在公社大院兒。

九點左右,趙柯拿到了公社蓋章允許趙村兒生產隊組織合作社的檔案,再不停留,騎上腳踏車返程。

大隊定的簽字入賬時間,是今天下午兩點到下午五點之之間。

中午十一點半,趙新山三人也不回家,全都坐在隊委會辦公室,抽了一屋子煙。牛會計站在窗邊,一直往外張望,“趙柯咋還沒回來,是不是有啥岔子啊?”許副隊長端著個搪瓷缸子來回踱步,“會不會公社不同意?”

趙新山手指間夾著旱菸,菸捲燒著,半天沒吸,神情略煩躁地說:"老許,別轉了,我眼暈。"許副隊長可坐不住,晃到牛會計身邊兒,跟他一起往外瞧。幾分鐘後,一個年輕女孩兒的身影出現在大院兒。許副隊長和牛會計激動了

一下,很快情緒又掉回來。

來的是趙芸芸,不是趙柯。

趙芸芸走到窗邊兒,往裡探頭,教煙味兒衝地辣眼睛,趕緊離遠點兒,捂著鼻子說:“爹,我媽叫你回家吃飯。"

然後她又左右瞅了瞅,問:“趙柯還沒回來呢?”

回話的是牛會計:“還沒有,公社到咱們村兒,騎快點兒也得三個小時左右。”"應該快到了。”趙新山不動彈,“跟你媽說,你們先吃,不用等我。"趙芸芸對趙柯盲目自信,“肯定沒事兒,你們不用擔心。”

趙新山仍然坐在原處。

趙芸芸就先回家跟她媽李翠花說了一聲,然後又返回來,和他們一起等趙柯。經過一天一夜又半天,全生產隊都知道趙柯進公社幹啥去了。本來老槐樹下婦女就多,今天不止婦女,還多了好些個老爺們兒。

村裡有個不成文的潛規則,老槐樹這片兒是婦女們的地盤兒,老爺們兒禁停。所以他們都蹲在遠一點兒的地方說話。

大家看起來各幹各的事兒,實際上都時不時地往村外的路口瞟。

這個合作社,公社能不能同意,社員們也都牽掛著。

時間又走過半個小時,各家吃完飯,不少人“閒”著沒事兒,也都溜達到村口,老槐樹下的人越來越多。

終於,一個人影出現在道路盡頭。有人喊了一聲,"人回來了!"

等到趙柯的腳踏車近了,有個急性子的社員大聲問:“趙主任,公社批准了嗎?”趙柯的腳踏車沒停,穿過他們,大聲回了一句:“下午準時到大隊簽字!”

老槐樹下的社員們一聽,好些臉上都浮起笑來,公社同意了,這個事兒就更有把握了。有的原來還持觀望態度的社員,也做出了決定。

社員們互相說了幾句話,全都四散開,各自回家報信兒。

隊委會——

許副隊長和牛會計看見趙柯騎著腳踏車出現,表情瞬間就變得亮堂了。

“可算回來了!”

趙新山倏地起身,快步走到窗邊。

趙芸芸沒他們老成穩重,站在房簷下衝著趙柯大力揮手,

喊:“趙柯!成了嗎?”

趙柯回喊:成了。

r/>四個人全都喜上眉梢,一塊兒大石頭徹底落地。

腳踏車停下,趙柯抬腿下來,腳勾上支架,邊往窗邊走邊從挎包裡拿出檔案,遞給趙新山。趙新山翻開,看見公社的紅章,臉上的笑容越拉越大,好好好。

許副隊長和牛會計也都側頭去看,然後牛會計笑著對趙柯說:“累了吧?快回家吃飯,下午早點兒過來。

趙柯確實餓了,就跟幾人道別,騎著腳踏車飛快地消失。趙芸芸開始催人。

趙新山三人看夠了檔案,鎖進檔案櫃,然後才關窗鎖門,回家吃飯。下午兩點,整個大院兒聚滿了人,幾乎快趕上選舉那天熱鬧了。人太多,擠在一塊兒,來回進出耽誤時間。

趙柯站在方凳上,拿著喇叭維持秩序:“不打算入股的社員稍微往兩邊讓一讓,留個空兒給想要入股的社員排隊,大家支援一下工作,時間足夠。

社員們動起來,趙柯就下方凳,把喇叭交給許副隊長。

趙柯進屋,和隊長趙新山坐在同一張桌子後,另一張桌子坐的是趙芸芸和牛會計。兩張桌子並排擺放。

許副隊長招呼排在第一個的社員進去。

協議都是手書的,一式兩份,一份社員自留,一份生產隊留存。

趙柯簡單解釋完,告訴社員怎麼籤,等這個社員簽完字按完手印,她和趙新山也簽上字,蓋上大隊的章。

社員就走到趙芸芸和牛會計那兒,入股的錢數確定好,拿錢、入賬、簽字,完事兒就可以走了。這個時候許副隊長就會叫下一個社員進去。

一條線流程,一點兒不亂套。

簽完十三個人之後,進來的是知青傅杭。

關於知青是否能參與到合作社中,他們進行過討論,雖然趙村社員們大部分都很排外,但知青的糧食關係確實落在生產隊,知青們也都參與趙村生產大隊的生產活動,不能否認他們就是生產隊的一份子。

所以最後大隊的決定是允許。

趙柯、趙新山和牛會計對傅知青的出現,都很正常,完全按照流程走。趙芸芸表情就激動多了,帶有私心地熱情說明。她表現得太明顯了,趙新山的臉極黑。趙柯輕咳一聲提醒,趙芸芸沒反應。

她又在桌下踢了趙芸芸一腳。

>趙芸芸側頭就看見親爹的黑臉,一下子收斂,端正坐好。

趙新山特意把她放進來,就是為了她能學習進步,以後沒準兒有點兒發展。她要是不好好地做,回家肯定挨訓。

隨後進來的是莊蘭。

趙柯也不掩飾她欣賞女主莊蘭勝過男主傅杭,一見莊蘭就給了她一個微笑。

傅杭走到門前時看見,腳步微頓,才垂眸邁開下一步。

莊蘭有些不好意思,捏著兜兒問:“我攢了很久,才攢到三塊錢,可以入股三塊錢嗎?”這是她沒下鄉前悄悄打零工攢到的,家裡不知道,是她僅有的存款。

趙柯語氣平常地笑道:“第一年不限金額,三塊錢也可以。”莊蘭眼睛一下子彎起,回了趙柯一個大大的笑容。

所有排隊的社員都進過辦公室,許副隊長拿著喇叭反覆確認沒有其他人想要入股了,就回到辦公室裡。

趙芸芸和牛會計在一旁核算總金額,許副隊長關上門窗隔絕社員們的偷聽,問:“有一半兒嗎?

“差不多。”

趙柯看一眼手邊兒的本子。

趙村生產隊不算知青點的知青,總共有五十六戶,進來二十三人,加上隊委會四人,總共是二十七戶。

再加上知青點入股的三人:傅杭三十塊,林海洋五塊,莊蘭三塊。總共就是三十戶入股。

第一年這樣,也不算少了。

畢竟結果對社員們還是未知,有所顧忌是人之常情,而且有些人家也確實是沒錢,就比如王英慧家。

旁邊,牛會計的算盤停下,“今天社員們總共入股了三百一十二塊錢,加上之前的六百五十塊,總共是九百六十二塊錢。

這麼多錢,趙新山突然不放心趙柯帶著兩個人出門兒了,“再從村裡找兩個青年一起去縣裡。”他問趙柯想讓誰一起去。

趙柯就點了王老三王向全和趙栓柱兒,他們倆體格都挺壯實。

趙新山同意了。

隨後,幾人商量留下多少錢建豬圈以及後續的一些維持成本,還商量除了豬崽,另外要從縣裡捎帶買回來什麼工具之類的。

最後決定留下一百六十二塊,趙柯帶其餘八百塊去縣裡。轉過天,天剛亮,趙瑞、王老三、趙栓柱兒三人就等在趙柯家

餘秀蘭昨天下午拿碎布縫了五個拳頭大的布袋子,八百塊錢分成五份兒,趙柯、趙楓的昨天已經縫在褲腰裡頭,今天給他們三個人縫。

三人全都是第一次揣這麼多錢,被餘秀蘭扒褲子都顧不上不好意思,渾身緊繃。

三點左右,板兒叔趕著牛車到了趙柯家。

趙楓推出家裡的兩輛腳踏車,兩個人騎腳踏車,三個人做牛車,離開村子。

趙瑞三人神經敏感,有個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們嚇一跳,要是路上有人路過,餘光一直盯著路過的人直到對方走遠才收回視線。

趙柯本來心態還行,被他們這提心吊膽的樣子影響,也跟著緊張起來。八百塊錢萬一丟了或者被搶,全村都得一朝回到解放前。責任重大。

他們的路線,是從公社坐小客車到縣城。

趙柯跟於師傅提前說好,腳踏車存在她宿舍,所以板兒叔送他們到軸承廠後,就離開。

他們出發早,現在還沒到軸承廠上班的時間,趙棉早就在等著他們,先帶他們去於師傅那兒存好腳踏車。

從於師傅宿舍出來,趙棉說:“你們還沒吃飯吧,我帶你們去食堂吃早飯。”趙楓手裡還提著兩隻答應給工友的老母雞,為了不耽誤登車,得先送到工友家去。然而趙柯一說要離開一小段兒時間,趙瑞三人立即就提出要跟著一起去。趙柯說:“沒關係的,我們兩個不會有問題。”趙栓柱兒僵手僵腳,緊張地嘴唇都有點兒白:“不是,我害怕。”

趙柯:……

那行吧。

於是,趙柯和趙棉走在前頭,四個高高大大的青壯漢子臉上沒有一點兒笑模樣地跟在她們身後。好像跟了四個保鏢。

行人路過,都要多瞅幾眼,繞道走。

可是別人眼神越是停留,趙瑞三人越是緊張,臉就繃得更緊,惡性迴圈。趙柯無奈極了。

趙棉忍笑,跟妹妹說:“我要來公社的時候,不比他們強多少。”

趙柯:還是強幾分的。

趙棉岔開話題,“窮家富路,我開了工資,拿給你吧。”趙柯搖頭,“夠富了,再繼續富下去,他們得草木皆兵。”

趙棉忍俊不禁。

而趙柯帶著這麼四個壯漢敲人家門,工友的媽媽嚇

了一跳,驚慌的眼神不住地往他們身上打量。趙柯趕緊解釋她的來意,趙楓憨笑著舉起兩隻老母雞讓她看。

等穿著軸承廠工裝的趙棉從門後繞出來,工友媽媽才徹底放下心。

原本她還想壓壓價,瞥趙楓他們幾眼,沒敢張嘴,按市價結了剩下的錢。

公社到縣城得七個小時,小客車是八點半出發。幾人匆匆忙忙吃完飯,就趕去乘車。

售票員坐在車門口,手裡拿著票,對來乘車的人態度很差,嗓門兒也高,前面上車的人被她呲噠幾句,趙楓還好,出於對姐姐的信任,啥也不想,趙瑞三人簡直要抬不起頭。

趙柯本來走在他們四個人中間,見狀就走到前頭去,拿錢買票的時候故意翻騰出公社開的介紹信。

售票員瞥見半開的紙上公社的印章,一下露出笑容,這位幹事要去哪兒啊?買幾張票?

車上車下的其他人都打量著趙柯,眼神帶著些敬畏。

趙楓四人則是露出驚訝之色。

趙柯回了售貨員一個客氣的笑容,指著身後的趙楓四人,說:“去縣城,五張。”

買完票後,幾人上車,剩下的空位太分散,趙柯還客氣地跟幾個老鄉換了位置,他們都很痛快地同意了。

五人坐下後,四個人都下意識地面向趙柯。趙柯安撫他們:“安心坐車,沒事兒的。”

趙瑞三人扯起笑,嘴上答應著,就算好奇地向外張望,前腰縫錢的地方始終揹著人,胳膊壓在上頭。

實際上,趙柯也是第一次離開公社。

不過一路上除了樹林荒地就是田地,車子又顛簸,很快就什麼好奇心都升不起來了。

七個小時的路程乾坐著都不好受,更何況上車的人越來越多,小客車的過道全都擠滿人,隨著時間推移,那個味道,簡直要人命。

趙柯不暈車都有點兒犯惡心,掏出手絹兒捂在鼻子上,好不容易忍到縣城,最快的速度衝下車呼吸新鮮的空氣。

縣城跟公社完全不一樣,馬路很寬很平,中心街的兩側還有幾座二層小樓,牌子上寫著供銷社、郵局、國營飯店……

趙柯沒精力看,趙楓四人眼睛都快看不過來。

趙柯扶著路邊的樹,有氣無力地支使他們:“問問售票員,客車上面

能不能捎豬崽?還有招待所的位置。

趙瑞三人面面相覷,都有點兒不敢跟售票員說話,最後是趙楓湊過去問得。

售票員看一眼臉色蒼白的趙柯,招待所沿著這條路往西走就能看見;客車捎一隻兩隻豬崽可以,多了捎不下。

趙楓知道了,要回去告訴二姐。

售票員又叫住他,“你跟那個小幹事說,吃點兒酸的壓一壓,會好很多。”

趙楓道謝,返回到趙柯身邊,轉述售票員的話。

趙柯抬頭衝售票員笑了笑,對他們說:“先去招待所洗洗臉,再出來吃飯。”

四人全都聽她的。

為了省錢,他們在招待所只開了兩間房,趙柯和趙楓一間湊合住,另外三個人一間。趙柯稍微休息一下,緩過來不少,帶他們去國營飯店吃飯。

趕巧,一進國營飯店就看見個認識的人——段舒怡的前物件梁輝。

梁輝看見他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滿臉厭惡不屑。

他對面坐著個書卷氣很濃的姑娘,詢問他:你認識他們?

梁輝嘲諷:“鄉下刁民。”

飯店是一個大開間兒,趙楓四人聽得清清楚楚,滿眼羞憤地瞪向他,還真有點兒符合“刁民”倆字兒。

而梁輝冷笑一聲,對飯店的服務員說:“他們可是連蘋果都吃不起,好好問清楚,別賴賬。”服務員看向趙柯幾人的眼神就變得有些嫌棄。趙楓衝動,攥起拳頭。

趙柯抓住他的手腕,壓住他的火氣,神情自若地叫他們坐下,然後走向梁輝,相當有氣度地說:“梁幹事,好久不見,我們公社的段書記讓我明天代他去革委辦取些資料,沒想到今天就見到你了。

她態度大方又有禮貌,話裡透出的意思又不像是什麼“刁民”,梁輝對面的姑娘神色越來越狐疑。

梁輝注意到對面姑娘的神色,臉色難看,嗤笑一聲,“你還撒起謊了,也不看看這什麼地方。”趙柯不慌不忙地拿出公社給開的證明和介紹信,就是雙山公社的章。

梁輝一怔,怎麼可能?

他對面的姑娘臉色也變了,看向梁輝的眼神浮起懷疑和不滿。

梁輝急急地解

釋:她根本不是在公社上班,就是個生產大隊的婦女主任。

趙柯涼涼地挑撥:“生產大隊的婦女主任也不是刁民吧,這麼刻薄,人品不太行哦~”梁輝對面的姑娘倏地站起來,瞪他一眼,你自己吃吧。說完,大步走出去。

小慧!梁輝起身要追。

趙柯喊了聲“服務員”,梁幹事結賬了嗎?可別賴賬。

梁輝不得不住腳,手指趙柯,惡狠狠地問:“我跟你什麼仇什麼怨,你一而再地壞我姻緣!”趙柯無辜,“先撩者賤。”

梁輝牙齦都快咬碎了,你行,啊,給我等著。

趙柯矯揉造作地捂嘴,提高音量,“誒呀~梁、輝、幹、事不是要給我這個雙山公社來的年輕婦女主任穿、小、鞋吧?

國營飯店裡還有別的客人,這下子不止客人們看著梁輝的眼神怪異,連後廚的廚師都探頭出來看。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梁輝叫“梁輝”,還是個幹事,有可能要給人穿小鞋。

梁輝險些氣了個倒仰。

趙柯恢復正常語氣,“你剛才那句話,是在瞧不起廣大貧農嗎?如果不想我去革委辦舉報你,以後對農民客氣點兒,我想那位同志應該很樂意替我作證。

梁輝的臉青紅變幻,他惹不起她,走行了吧。

梁輝重重拍下幾塊錢,轉身氣沖沖地走出去,片刻又走回來,對服務員說:“找錢。”

服務員找給他。

梁輝抓著幾張毛票,再次氣沖沖地走出去。趙柯沖服務員聳聳肩。

服務員扯起個不太自然的笑,怕趙柯找她麻煩。趙柯回到趙楓四人身邊坐下,四人全都傻呆呆地看著她。

趙柯咳了一聲。

四人回神。

趙瑞向前湊近,低聲問:趙柯,你進縣城不慌嗎?他們進到縣城的國營飯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

“心裡再慌,裝也得裝出天不怕地不怕來,你不慫,別人就算瞧不起你想嘴賤,也得掂量掂量。”趙柯神情無比自然地說,自然點兒,都是小問題。

誰第一次從鄉下到城裡,

不慌啊?趙柯曾經也慌,但她不允許自己露出慫來,時間長了,就真的淡定了。

趙瑞和王向全若有所思,但確實都淡定不少。

趙楓已經開始專注地看牆上的菜譜,王老三瞄一眼趙柯,又看一眼趙楓,過去跟他一起研究吃啥。

趙瑞也漸漸適應,湊過去跟他們一起看。

只有趙栓柱兒,他就是這種老好人的性格,加上被親生父母過繼出去,總有點兒怕前怕後,很難調整。

三個人研究半天,看啥都貴,又不好意思點最便宜的,瞥向趙柯,想徵詢她的意見。

他們這一趟,所有的花費都出在八百塊錢裡,當然是能省就儘量省一點。趙柯找到服務員,坦然地問滷肉面可以不加滷肉嗎?

飯店可以加錢加滷肉,也確實可以單點湯麵,只是之前要是有別人這麼點,服務員怎麼都得翻個大大白眼,再擠兌兩句“沒錢吃什麼國營飯店”。

但趙柯這麼點,服務員竟然啥也沒說,老老實實回答了,“可以。”趙柯就點了五碗湯麵,不要滷肉。

服務員喊給後廚聽。

趙瑞三人聽著喊聲,不由自主地瞄其他客人的反應。別人沒啥特別的反應。

趙柯又問服務員:“我現在付錢嗎?”

有些窮嗖的客人進來,服務員看人下菜碟,是會提前收錢。輪到趙柯,她不好惹,服務員很有服務態度地揚起個笑臉,“吃完,吃完結就行。”

趙柯重新坐下,拿出筆記本,拔下鋼筆帽,記賬。

幾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臉上,有點兒過於有存在感。

趙柯邊寫邊說:“自然點兒,都是小問題。”

鄉下來的咋了?窮咋了?他們花錢,就點湯麵,就不要滷肉,能咋地?

都是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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