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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長安皇陵。
燕默領著燕衛團跪在地上,臺上則是跪著一眾皇室家族以及朝廷大臣。臺上還擺著一張圓桌,桌上有一隻巨大的香爐,裡面插著三柱香。桌前跪著的是欽天監正司馬北,一身黑白道袍,一綹純白長鬚顯得他仙風道骨。
冰棺已經進了皇陵中,墓門也被封的死死的。除了偶爾的幾聲鳥叫,整座皇陵靜悄悄的,在場的所有人皆是低頭跪著。
不久,欽天監正司馬北大聲喊道,“起!”眾人皆是立馬起身。
“跪!”
眾人又是齊齊跪下。
“叩!”
眾人一齊磕頭。
接著又是如此反覆八次。最終,司馬北大喊道,“禮畢!百官退去,皇族守夜。”
只見百官起身畢恭畢敬地慢慢離去,燕默也帶著燕衛團退到山下駐守。
等到百官都下了山,只剩下臺前的皇族。最前面跪著的是李皇后與劉貴妃,第二排是三個皇子和三公主,最後面是幾個不怎麼得寵的妃子。
司馬北緩緩起身,從袖裡拿出一卷竹簡。乾淨利落地把竹簡插進香爐中的香灰,半個竹簡皆是沾上了香灰,隨後他又立馬抽出。
沾滿香灰的竹簡在空中竟留下一道長長的紅芒,只見司馬北踏著玄妙的步伐,將竹簡舞得虎虎生風。一道道紅芒在空中出現,緩緩飄向香爐的正上方,重疊穿插形成一個複雜的符號。
終於,司馬北停下了腳步,盤膝面對著臺下的一眾皇族坐下。他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四皇子姜羨風,因為在其他人皆是跪著低頭時,唯有他依舊抬著頭,打量著自己做法。
姜羨風連忙低下了頭,“完了,被這老頭看到了,這老頭看著就很兇,回去估計又要挨板子了。”
“轟”
天邊一聲驚雷響起。原本萬里無雲的正午時分,長安上方卻是突然出現大片烏雲。
烏雲不斷翻滾,不時傳出轟鳴雷聲。長安街頭的百姓見狀紛紛躲回家中,不敢在外逗留。
“這老東西的道術怕是已經摸到九品了。”山腳下的王道凡抬頭看著天上的烏雲,喃喃道。
“是啊,九品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周若逍跟在他身後淡淡說道,“不過,現在世上可沒有九品啊…”
王道凡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笑道,“是啊,不過現在也該有了。這世上也該有一個九品出來露面了。”
“出頭的椽子總是先爛的。”周若逍輕笑道。
“正因為如此,這世上就更需要一個九品了。”
轉而兩人相視一笑,隨著一旁的幾個大臣有說有笑地離去了。
臺上。司馬北緩緩起身,將手中的竹簡開啟。竹簡自行浮起並迅速消散,香爐中的三炷香開始迅速燃燒。當竹簡徹底消散之時,香也徹底燒完。
這時,香爐上的那道複雜的符號沖天而起。直接射入天空翻滾的烏雲之中。烏雲逐漸消散,一道金色光柱卻從天而降,落在皇陵之上,兩個牌位在光柱中若隱若現。
“見牌位!”司馬北大聲喝道。
臺下的眾人紛紛抬頭仰視天空中若隱若現的牌位。
姜羨風瞪大眼睛看著那一上一下的兩個牌位。下面那個勉強能看清有一個姜字,但上面那個卻一片模糊。
抬頭抬了許久,姜羨風活動了一下脖子,看了一眼前面的姐姐,只見她正側頭打量著她左邊的一個男子。
姜羨風好奇的看向那個蕭瑟瘦弱的背影,那是大皇子,是他的大皇兄,準確來說是曾經的。
姜羨風之前也聽姐姐說過,這位大皇兄天資聰穎,文武雙全,年紀輕輕就被父皇賜予赤龍衛。可惜前段時間被捲入一個大案之中,過段時間就要被髮配玉門關了。
光柱逐漸黯淡,最終消失不見。這也代表著這場大葬結束了。
司馬北和李皇后打了聲招呼後便很快離去了。
“霆兒。”
李沁溪喊住了起身就要離去的姜若霆。
姜若霆愣了一下,轉身擺出笑容說道,“母后有什麼事嗎?”
李沁溪眼眶微紅,看著身旁面無表情的姜鳳青,說道,“你皇兄明天就要走了,明天早上送送他吧。”
“再過半月我就要去天子山封禪,已經與王丞相還有禮部尚書約好了明日要商討出城的諸多細節。怕是不能去送皇兄了。”姜若霆擺出誠懇姿態說道,“皇兄,此去山高水長,一路保重啊。”
姜鳳青依舊面無表情,說道,“多謝皇弟關心,這一路的山高水長只怕是有心人的機關算盡。”
“機關算盡?”姜若霆輕笑道,“這不過是大勢所趨,天意如此。我的皇兄!”
“我這人從不相信什麼天意,你最好讓這山再高些,水再長些。不然我擔心你這皇位坐不了幾天。”姜鳳青眼神滿是兇厲地盯著姜若霆說道。
“哦?是嗎?那沿途的風光必不會讓皇兄失望的。”姜若霆笑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說道,“路上挑塊好點的墓地吧!”
“我會挑塊墓地的。不過,那是給你的。”
姜鳳青轉過聲,攙扶著李沁溪,“母后,我們走吧。”
李沁溪無奈地看著姜鳳青,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化成一聲嘆息。
姜若霆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嘴唇露出一絲笑意,轉而回頭看向臺上華美珍貴的香爐,眼中泛起一絲貪婪。
“明天就要走了,可得一路小心啊。”李沁溪不捨地看著身旁的姜鳳青,說道,“到那頭了,就給母后報個信,好讓母后心安。”
“放心吧,母后。我不會有事的。”姜鳳青露出一副輕鬆的笑容,說道,“我還有赤衛軍護著呢。”
“我是你母后,還能不懂你。就知道說些好聽的話來搪塞我,你母后又不是傻子。如今你已經失掉了大皇子身份了,赤衛軍已經不歸你管了。他們哪裡能跟你一路啊。”李沁溪嘆息道,“可母后也幫不了你啊。”
兩人慢慢下了山。
山腳下已經等了許久的何聖白躬身行禮道,“太后娘娘。”
李沁溪淡淡看了他一眼,說道,“何大人久等了,不知道還差不差這一頓晚飯的功夫?”
“皇后,這恐怕不妥。”何聖白抬頭直視著李沁溪,“按照律法,大葬一結束,姜鳳青就應當由大理寺負責看管。”
李沁溪皺眉道,“何聖白,你莫要自誤。”
“太后娘娘似乎無權干涉外政。還請莫要讓臣為難。”何聖白一字一頓地說道。
“母后,算了吧。”姜鳳青看著李沁溪黯淡無力的眼神,心中一陣心疼。
他徑直走到何聖白麵前,何聖白略有驚訝地看了看他。見李沁溪只是默默看著,隨即領著姜鳳青離去了。
李沁溪在原地站了很久,身後的一眾宮女與太監也不敢多說些什麼。
深夜,沁心宮。
李沁溪正盯著爐灶上的陶罐,額頭已經佈滿了汗水,眼神也充滿疲憊。陶罐正在熬著什麼,隨著爐灶的小火慢慢搖晃,一股清香從陶罐的蓋子溢散。
李沁溪挽起袖子,拿起一旁的抹布,小心地把陶罐端到地上。
輕輕把蓋子開啟,拿起一旁的裝著蜂蜜的玉瓶,往裡面倒了一點蜂蜜。用勺子攪拌了一下,騰騰熱氣把她的臉弄得通紅。
她蹲在地上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撈出陶罐裡面的玉蘭花。
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大兒子從不喜歡吃玉蘭羹裡面的玉蘭花,也不喜歡喝茶裡面的茶葉。
她就這麼不厭其煩地一勺一勺的撈。剩著些花瓣撈不上來後,她又拿出筷子就著一點點昏暗的燈光,開始慢慢夾上來。
沒過多久,她的眼皮就開始打架了,只覺著眼前開始變黑,就要向那陶罐栽過去。下一刻她就反應過來,自己怕是要暈倒了,她急忙想控制自己身體不要倒向那陶罐,這可是要給自己的大兒子喝的。但身體完全不聽使喚,一點也用不上力,只能看著自己離那罐玉蘭羹不斷靠近。
等她再醒來時,已經躺在沁心宮的床上了。床邊有個身影正靜靜趴在她的床沿。不遠處,兩個宮女已經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正當她好奇地想伸手推醒這道身影時,“身影”突然開口輕聲道,“太后醒了啊,那奴才就放心了。”
“張溫齡!是你把哀家送回來的?那罐玉蘭羹呢?”李沁溪問道。
“我見太后娘娘暈倒在後廚,甚是擔憂,便抱著太后娘娘回了沁心宮。”張溫齡跪道,“至於那罐玉蘭羹,我見娘娘似乎是想把裡面的玉蘭花瓣都給挑去,所以便花了些時間,把裡面的玉蘭花瓣給挑了,陶罐現在放在外頭那張桌子上。”
“玉蘭羹沒事就好,明日去庫房領十兩黃金吧。”李沁溪揉了揉額角,說道“你也回去歇著吧,這段時間也少往我這跑,雖說我不在意旁人的閒言碎語,但免不了惡了你的名聲,這總歸是不好的。”
“遵命,太后。”張溫齡恭敬道。
片刻後,一道有些落寞的黑影從沁心宮離去。
冷冷清清的沁心宮。李沁溪躺在床上,玉手似是無意間觸碰到了張溫齡先前趴著的床沿,似乎還有些餘溫。
大理寺獄。
幽暗潮溼的監獄裡關押的都是長安的高官重犯或者牽扯到大案的犯人。牢門是由精鐵打造,牆壁更是用兩層青磚加流沙鑄造,而且每個犯人腳上都有玄武鐵築成的腳鐐,來到這裡的犯人就沒聽說有誰能跑的出去。
油燈的火苗搖曳著,一如獄中正瑟縮在角落的姜鳳青。
破舊單薄的草蓆根本隔絕不了地面的寒氣,哪怕是四品修為禁不住這般持續的消耗。
他又緊了緊身上的青袍,繼續望著那搖曳的火苗。
這裡每隔十步一盞油燈,他也看不清對面的牢房是什麼模樣,他也不知道對面的犯人是不是也和他一樣在看著這油燈,想著明天又會是怎麼樣的呢?
沉寂的監獄裡由遠及近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引動黑暗中無數雙眼睛的窺視。
來人是一個抱著一床厚實被子的小姑娘以及一個看起來醉醺醺的獄吏。
姜鳳青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們停在了自己的牢門口。
獄吏醉眼迷離地從手上的一大把鑰匙中挑了半天,總算是開啟了牢門。
“快點進去。忙完我還要回去接著喝。”獄吏不耐煩地催促著小姑娘。
小姑娘連忙進了門,把被子遞給了角落裡的姜鳳青。
“這是義父何聖白要我帶給你的,說是怕你今晚凍著,明天早上起不來。”
姜鳳青接過被子,墊在了身下,寒氣瞬間消散大半。
“你就是尹小蓮是吧,這些日子過得如何啊?”姜鳳青一邊整理著被子,一邊說道。
“承蒙大皇子關心,義父對我十分照顧,把我接入大理寺,每日就給他打打下手,雖說比不過大皇子清閒,但是我已經十分滿足了。”尹小蓮輕笑道,“大皇子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也不等姜鳳青答話,尹小蓮便行了一禮,轉身離去了。
獄吏重重關上牢門,腳步聲漸行漸遠。
黑暗中不知是誰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