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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旺奶從宋婆子家走出來,看冬珠滿臉兇狠的往這邊看,她搖搖頭,又走進去,衝屋裡哎呦連天要死要活的人說:“別嚎了,你說說人家為什麼要打你?”

“她發瘋——”

“她發瘋怎麼沒打別人?”二旺奶看了一圈,問堂妯娌:“你們背後嚼什麼舌根子了?貝娘一個啞女,她不瘋不傻,跟巷子裡的人遠無怨近無仇,不會無緣無故打你嫂子。”

“跟我可沒關係,我可沒說過什麼。”被問的老婦人退了一步,懶得攬事上身。

“大兒,你娘被欺負了,你去把齊老三打一頓。”宋婆子心懷怨憤,躺在床上讓她兒子去給她報仇,“我們族裡這麼多男丁,還能被外來的人欺負了不成?”

沒人應答,換戶人家他們早就喊一幫子人去砸門打人了,但齊家不同,海珠是韓提督的義女,又跟沈虞官一家交好,他們膽敢不分青紅皂白找上門打人,晚上就有人來找事。

“黑強奶你也別折騰了,本來就是你理虧,你嚼貝娘跟她二伯子有一腿,人家兩個人早上開著門在院子裡包餛飩,你嚼人家眉來眼去不正經做事。”頭戴青頭巾的老婦不耐煩了,“這是運氣好被啞巴聽到了,換了個能說的,今天齊婆子能扇腫你的嘴。黑強他爹,這事你不能聽你孃的,捱打了讓她在屋裡多躺幾天,安安靜靜過去了算了,免得鬧到海珠回來,讓她曉得了,這事沒法收場。”

被喊來持事的幾個族老皺起了眉頭,相繼起身準備離開,他們讓黑強爺管好老婆子的嘴,“你們家要是嫌日子太順了,趁早跳海里淹死了,別做這噁心人的事拖累族裡。”

“一把年紀了還欺負一個啞女一個癱子,越老越惡毒。”紅珊娘呸了一口,“得虧齊老三沒娶你侄女,也是有福,躲過了一劫。”

堂屋裡坐著的人陸陸續續走了,宋婆子頂著一個豬頭臉也不叫疼了,她咬著牙根垂著眼,不敢看兒子兒媳的神色。

老大媳婦放下雞蛋出門,跟她男人說:“我要回去了,你走不走?”

“走。”黑強爹屬實沒臉,跟他爹說:“你管管我娘,閒的沒事幹讓她去砍柴,別給我們惹事。”

隨後,老二老三兩家也出門離開,走到巷子裡看冬珠瞪著眼瞅著他們,他們換了個方向往巷子外走。

“他們都走了。”冬珠進屋報信,“三嬸你別哭了,宋婆子家裡的人都散了,不會有人來找茬。”

貝娘心裡好受了點,打架的時候她沒害怕,回來了她害怕會連累到婆家人,怕老三被打,怕幾個孩子被打,怕受埋怨。

齊阿奶讓廚房裡的人出去,她要做飯了,她跟小兒媳說:“打架的時候挺厲害的,哭什麼?又沒人怪你。我們只要佔理,被欺負了就打回去罵回去,有你大侄女給你撐腰,沒人能拿你怎麼著。”

貝娘點頭,如果不是婆家人給的底氣,她聽見了也只能憋屈得裝聾走過去。

一家人圍坐在外面看齊老三給貝娘用雞蛋滾臉,冬珠捧著臉笑嘻嘻地看著,說:“三嬸,我還以為你是個膽小的,打起架來挺猛啊,狐狸披了兔子皮,把我們都騙了。”

貝娘不好意思地擺手,她也沒想到她敢打架。

“她罵你什麼?”風平問。

貝娘笑了下,指了指齊老三,伸手捶他兩下。

“老三惹出的事,還是你的爛桃花引起的。”齊二叔這才開口,“該打的是你,你要是不猶猶豫豫,早點跟娘透口信,娘請媒人上門提親了,哪還有這檔子事。”

其他人也被貝孃的動作誤導了,冬珠有點得意,她果然沒猜錯。

“跟我三叔才沒關係,是宋婆子小心眼,拒絕了她侄女她就不痛快。”冬珠維護她三叔,“往後我們再做好吃的,不賣給黑強了,饞死他。”

“我們不跟黑強玩了,也不教他算賬認字了。”風平說。

貝娘接過雞蛋自己揉臉,心裡鬆口氣,只要外面的人不說漏嘴,沒人會知道宋婆子嚼了什麼舌根子。她若實打實說了,齊二叔心裡可能會不自在,往後做事要避嫌,家裡的氣氛也會變得不自然。

她不想這樣。

貝娘用雞蛋滾了臉,又去打水洗頭,她跟海珠一樣端一盆熱水蹲在流水溝邊上舀水往頭上澆。

廚房裡有人做飯,院子裡有人說話,她蹲在牆角洗頭髮,洗了頭髮就披散著上桌吃飯,一家人像親的一樣,沒人指點她不規矩,她不必為了不相干人的話打破這個家一直以來的親近。

飯後冬珠和風平照舊去私塾認字唸書,齊老三推著他二哥去菜地割韭菜,齊阿奶則是帶著貝娘去了醫館,她擔心小兒媳不會說話,身上不舒服也不吭氣。

把了脈什麼事都沒有,回來的路上貝娘又抹眼淚。

“哎呦!”齊阿奶就沒遇到過這麼能哭的人,“行了行了,該讓老三帶你來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個惡婆婆,打你罵你了。”

貝娘又仰起臉衝路人笑,證明她的臉不是婆婆打的。

日子繼續過,冬珠每天早上還是張羅著賣餛飩,巷子裡的人照舊過來吃飯,沒人提起之前打架的事。

貝娘頂著一張傷臉天天進進出出,她不在意外人如何看她,也不避諱跟齊二叔兩人單獨在家,有時候還推他出去走走,大大方方的,毫不心虛地接受別人的打量。

至於宋婆子,她在屋裡躺了七八天才能下床,其間她孃家兄弟來罵了她一通,讓她沒事少回孃家,省的給孃家惹麻煩。不止孃家兄弟怪他,她三個兒媳婦也不給她好臉色看,幾個孫子孫女更是埋怨她。

宋婆子一夜之間成了巷子裡的臭狗屎。

冬珠出門碰到宋婆子,離得老遠她就垮下了臉,走近了大聲呸一口,毫不掩飾她的厭惡。

“這丫頭是個潑辣的,長大了了不得。”二旺奶坐在門前笑。

“還沒吃到虧。”有人接腔。

二旺奶搖頭,“有她姐護著,吃不了虧。”

第112章海珠歸家

海珠在府城住了十天,趕在七月十五大潮日前乘官船回永寧,她在永寧碼頭下船了提著包袱回家,韓霽則是跟沈遂去官衙轉一圈。

官船靠岸的時候正值傍晚,海邊趕海的人不少,見到揚著官旗的樓船靠近碼頭,半月前商船帶來的不實傳聞不攻而破。

鎮上生活的漁民心裡踏實了,只要姓韓的將軍沒走,不管他是少將軍還是老將軍,他們就不怕匪寇上岸燒殺搶掠。

“冬珠,風平。”走進巷子就看到這姐弟倆,海珠出聲喊,“我回來了。”

“姐!”冬珠像個猴子一樣又跑又跳又大叫,抱住海珠的胳膊哇哇叫,“你可算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就要去府城找你了。”

風平扔了手裡的棍子,跑過去拉住海珠另一隻手,搶話問:“大姐,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海珠笑著跟街坊打招呼,“做飯了嗎?”

“在做了,明早去你那兒吃飯。”

“好。”

剛走到家門口,潮平從屋裡衝了出來,“奶,我大姐回來了。”

“走,進屋,我給你們帶了東西。”海珠兩手被佔,只能用膝蓋推著潮平走。

齊阿奶跟貝娘在廚房做飯,聽到聲拿著鏟子出來了,“出了什麼事,這次怎麼走了這麼長時間。”

“韓提督去西北打仗了,我跟沈遂在府城陪韓霽,他心情不好。”海珠解開包袱,裡面裝著她從府城買的玩具,撥浪鼓、九連環、陶人泥馬小畫本,還有一個烏木算盤,“這些你們玩,其中一個九連環是給平生的。”

潮平和風平樂得笑眯了眼,冬珠拿起撥浪鼓搖了搖,說:“我們都大了,這個還是讓三叔拿走吧,他用得上。”

海珠詫異地看向廚房,貝娘紅著臉擺手。

“淨胡說八道。”齊阿奶斥小孫女。

“我哪有胡說八道,早晚用得上。”冬珠犟嘴。

齊阿奶不再搭理她,跟海珠說:“後鍋有熱水,你先洗個澡,洗澡出來了飯也好了。”

“行。”

等海珠進了洗澡間,齊阿奶朝貝娘臉上仔細看看,已經沒印子了,她叮囑幾個小的別說漏了話,“事情過了就過了,氣也出了,就別讓你姐再知道,她知道了免不得要生氣。”

她盯著冬珠,冬珠點頭了她才挪開目光。

門口響起腳步聲,齊老三揹著漁網提著桶拎著秤桿回來,還沒進門就問:“是不是冬珠回來了?我聽人說碼頭上來了官船。”

海珠擦著頭髮開門出去,“你問誰?冬珠什麼時候離開家了?”

齊老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叫錯了人,他放下漁網說:“你再走十天半個月,別說我叫錯名字,人站我面前我都認不出來了。”

海珠面上不滿,心裡發甜,走到廚房門口問:“炒的什麼菜?能吃飯了嗎?”

“烙的韭菜雞蛋餅,煮的白粥。”齊阿奶端餅子出去,說:“你回來了冬珠也能去擺攤賣餅了,菜地的韭菜再不割就吃不成了。”

飯桌上,冬珠交代了這半個月來她開食肆賣餛飩和粥的事,“蔥油用完了,我跟三嬸又熬了一次,熬壞了兩鍋才勉強炸出一鍋對味的蔥油,就是沒你炸得香。”

浪費的油讓她一天白乾了,可心疼死了。

“再多炸兩次就夠味了,飯後我再炸一鍋,你跟三嬸在一邊看著。”海珠說。

飯後齊老三提著燈籠去菜地裡掐蔥葉割韭菜,貝娘和冬珠忙活發麵,齊阿奶洗了碗打水喊風平和潮平洗澡,齊二叔搖著大蒲扇坐在院子裡看一家老小忙活。

海珠回來了,一家人的心態不知覺發生了變化,不服管的冬珠順了毛,齊阿奶心裡輕鬆了,一家之主的權利交了出去,她退居到海珠身後,只用操心小孫子的吃喝拉撒。齊老三兩口子和齊二叔腦中繃著的弦鬆懈下來,成了只需要聽指揮的閒人,有心情看星星看月亮了。

刺鼻的蔥味和韭菜味在院子裡散開,海珠坐在院子裡切蔥,貝娘跟她對坐著切韭菜,冬珠坐在小板凳上踩木柴,看蔥切得差不多了,就生火倒油。

“海珠呀,大晚上你不睡啊?”隔壁的鄰居隔著堵牆喊,“香味飄我家來了,我聞著味睡不著。”

“也飄我家來了,海珠你乾脆支攤子做夜食算了。”對門的人家應和。

海珠聽出了催促之意,她看了看鍋裡逐漸濃稠的蔥油,說:“最多還有一刻鐘就好了,明早趕著開食肆,只能今晚趕工熬油。”

她讓冬珠去洗澡,“三叔,你跟我三嬸也去睡,我這兒要不了多久就收工了。”

木門開了又關上,齊阿奶出來鎖上大門,她坐在一旁陪著海珠,等她滅了爐子裡的火才進屋睡覺。

……

天剛破曉,齊阿奶醒來先開門,此時的巷子裡清靜又安寧,家家戶戶關著門,路上沒有人影。

海珠聽到走動聲醒來,她一動冬珠也醒了,她們姐妹倆開門出來,齊老三和貝娘也過來了,臉上的水還沒幹透。

擔心吵著巷子裡的人,幾個人並不高聲說話,齊老三拉著木車出門,海珠去街上,貝娘陪著冬珠去碼頭的海邊撬生蠔。

早上海風大,韓霽迎風站在船頭,衣襬被風掀開烈烈作響,他認出了冬珠,走下船問:“這麼早就起來了?”

“是啊,做早食的睡不成懶覺。”冬珠撬著蠔殼,悄悄打量他幾眼,她見他好像有心事,開口道:“你早上要不要去我家吃飯?我姐做的餛飩可好吃了。”

“好。”韓霽應下,他接過冬珠手裡的鐵耙幫她撬蠔殼,他力氣大準頭準,一耙下去不要第二下蠔殼就撬開了。

韓霽跟冬珠到家時海珠正在切肉,她看到他笑了,“快來給我幫忙,手都剁酸了。”

韓霽又接過溫熱的菜刀,在海珠的指點下動作越來越熟練,甚至讓她再拿一把菜刀來,他兩手掌刀一起剁。

“哪天你厭倦了富貴日子,來給我當後廚幫工,我給你開工錢,一個月二兩銀子,夠你吃喝了。”海珠開玩笑。

“我武功高強還能給你守門,再加二兩銀子,住的問題也解決了。”

“行啊。”海珠笑,“你先剁著,我去漁市轉轉。”

“我跟你一起去。”韓霽收了刀。

兩人並肩出門,巷子裡的街坊看到人愣住了,等人走過去了,她們竊竊私語道:“昨夜裡少將軍住在海珠家?”

“早上過來的吧。”另有人說。

海珠跟韓霽已經拐到街上了,漁市裡人不多,來賣蝦蟹的漁夫都是昨夜裡下了網籠,蝦蟹的大小不一,魚已經死了。海珠選著大蝦肥蟹買,見有兩條尖頭海鱔,她也給買走了。

“你今天要是不走,晌午就在我家吃飯,我給你燉海鱔吃。”海珠說。

韓霽思索片刻決定隨了自己的心多住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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