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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愛玉皺著眉毛,欲言又止。不過她是個爽快人,憋不住話,到底還是噼裡啪啦都說了出來。

“我胡愛玉開店開到現在,不知道見過多少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那就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別看他對人一臉笑,但眼神躲閃,一坐下來就東張西望,看著那幾個菜一臉嫌棄,坐在那裡好像身上長跳蚤一樣不自在。也不知道顧文嬌為什麼選這麼一個人,他看她的眼神裡一丁點喜歡都沒有,時不時還透著陰冷,讓我看著很不舒服。”

趙向晚:“顧文嬌的丈夫,對她並不好,您看出來了吧?”

胡愛玉一拍大腿,感覺終於找到傾訴物件:“就是!我早就看出來了。她那個丈夫眼神冰冷得很,一點溫度都沒有,別看他後來官越做越大,但那股從來不正眼看人的勁,總讓人覺得不舒服。”

對,就是這種感覺。

趙向晚有讀心術,識破他人偽裝的能力很強。第一眼在火鍋店裡見到樊弘偉,就覺得這個人不對,他身上帶著寒意、防備,眼神裡透著兇悍,這股氣質與趙向晚在報紙看到的亡命之徒很類似。

這一剎那,趙向晚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有沒有可能,樊弘偉與槍殺案有關?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趙向晚在腦子裡開始推理。

第一,樊弘偉對顧文嬌的追求來得毫無徵兆。

顧文嬌並不算出色美人,性格也不溫柔討喜,從樊弘偉對季昭的欣賞與調戲來看,這是個色膽包天、男女不拘的無恥之徒。他既沒有與顧文嬌在生活中結識,也沒有與顧文嬌在工作中結緣,憑什麼要在顧文嬌掃墓歸來的路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贏得她的好感,堅持將她娶回家?

如果硬要說樊弘偉娶妻娶德,覺得顧文嬌適合當妻子,那為什麼結婚後變了臉?不僅不尊重她,甚至還毆打她,讓她傷痕累累。

如果說樊弘偉不喜歡顧文嬌,那為什麼不肯離婚,還拿兒子性命作為威脅?

平時家暴成性的男人,怎麼會堅持在周金鳳忌日陪顧文嬌來小飯館吃飯?

樊弘偉這些奇怪、矛盾的行為舉止,如果將剛才的假設放上去,一切就變得合理起來。

作案殺人之後,心理素質超強的樊弘偉並沒有逃竄。他在城建局開了一段時間的小車之後,內心其實也在矛盾掙扎之中。

一方面,他害怕被警察發現端倪,將他抓捕歸案。殺警察、奪槍、入室搶劫、殺人,數罪併罰,死刑根本逃不脫,於是心中惴惴不安。

另一方面,他又想隨時監控事態發展,一旦有風吹草動,可以立馬跑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是不是?

糾結來糾結去,狡猾的樊弘偉決定接近顧文嬌,畢竟只有她還一直在記掛這個案件,每年都會去追問案件進展。只要靠近顧文嬌,就能隨時掌握案件的最新情況。

這麼一想,趙向晚感覺胳膊上的寒毛全都豎了起來。

如果她的猜測是對的,那簡直太可怕了!

殺了人,還敢繼續在這個城市生活,不慌不忙;

殺了人,還敢接近死者的女兒,甚至與她結為夫妻,生下孩子,只為了就近監控這一切。

夜深人靜的時候,難道他的良心不會痛嗎?難道他的後背不會發冷嗎?

趙向晚甩了甩頭,這種人,根本就沒有良心,哪裡會痛?她用手搓了搓胳膊,等到身體稍微溫暖一些,這才繼續剛才的推理。

其次,樊弘偉的成長史有很多違和的地方。

這也是趙向晚一直在琢磨的第二點。

樊弘偉在運輸公司當貨車司機,雖然跑長途相對辛苦一些,但八十年代的貨車司機外水多,工資收入其實還是比較可觀的。他打架鬥毆造成了嚴重的後果,卻由於蔡暢出面調解,最終達成諒解,沒有立案留下案底,按理說應該會繼續留在運輸公司上班,從此老實做人。為什麼他要去城建局當一個臨時的小車司機?

有一種可能,是雖然沒有立案,但由於影響惡劣,運輸公司將他開除。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是樊弘偉犯下大案,心虛不敢留在原單位,索性換個地方,免得被人發現。

關於這個疑問,等下午和朱飛鵬等人會合,應該就能問個一清二楚。

第三,樊弘偉與城建局楊旭剛局長之間有什麼勾連,讓他下死手地提拔他?

如果,他們之間有某種協定,或者都與兇殺案有關呢?因為這是殺頭的事,所以一方守口如瓶,另一方努力報答。

目前來看,這三點疑問都需要進一步調查才能印證。不管怎麼說,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總是沒有錯的。

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對不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趙向晚抬頭看一眼老闆娘:“你是什麼時候認得顧文嬌的丈夫的?”

劉愛玉看這麼熱的天,趙向晚卻在搓胳膊,不由得笑了起來:“小姑娘,你是不是害怕啊?嗐,別怕別怕。顧文嬌的丈夫雖然看著不讓人舒服,但也是國家幹部,你還怕他吃了你不成?”

一句“吃了你”,成功讓趙向晚胳膊上的寒毛又豎了起來。

何明玉見趙向晚忽然沉默下來,便接著詢問:“老闆娘,顧文嬌的丈夫真的每年陪顧文嬌掃墓、詢問案情?”

胡愛玉嘆了一口氣:“不只是一年陪一回的。顧文嬌每個月都會去派出所詢問案件進展,每一次她丈夫都會陪她去。這一點我聽醫院的人背後討論過,都感嘆顧文嬌性格執拗,說當她丈夫也不容易。你想想,好好的日子不過,一天到晚記著兇殺案,難道睡覺的時候不做惡夢?”

小飯館生意好,醫院裡不少醫生都會來這裡吃飯,閒聊、八卦不少。對於顧文嬌的家事,不少人會在背後議論。

趙向晚問:“老闆娘,顧文嬌的同事有沒有背後討論過她丈夫家暴的事情?你說奇怪不奇怪,一個打老婆的男人,會每個月陪她去派出所詢問案件進展?”

胡愛玉一聽到家暴二字,頓時臉色就變了:“打老婆?如果顧文嬌的丈夫打老婆,那他就不是男人!顧文嬌本來就夠可憐了,他還打她?我呸!你們是警察吧?趕緊把他抓起來。”

何明玉見自己身份被老闆娘識破,笑了笑:“沒人報警,我們也不能隨便抓人的。”

胡愛玉氣得一拍桌子:“顧文嬌的丈夫不是個東西!你們要是不說,我還真不知道他打顧文嬌。你們這一說,我就想起來了。是說前一陣子顧文嬌過來吃飯的時候,起身動作有些僵硬,拿筷子的手好像青了一塊。我還以為她是不小心摔傷,沒想到是她丈夫打的。

唉喲我這個暴脾氣!男人打老婆絕對不能忍。我跟你說,你們去勸勸顧文嬌,讓她離婚,如果捨不得離婚,那就拿著刀和他幹仗,打到他怕為止。男人!呵呵,都是欺軟怕硬,他第一次打你的時候就不要慫,慫了你就完了。”

直到有新客人來,胡愛玉才收住話。

吃完飯,趙向晚拉著何明玉再一次找到顧文嬌。

兩點鐘藥房上班,顧文嬌已經開始忙碌。看到趙向晚與何明玉再次返回,顧文嬌和張英華打了一聲招呼,將她們拉到一旁:“有什麼事嗎?你得抓緊問,我還要工作呢。”

趙向晚點點頭,加快了語速。

“樊弘剛每個月都會陪你去派出所詢問案情?”

“是。”

“為什麼?”

“他說他好歹也是個漢子,不能看著岳母橫死卻連兇手都抓不到。”

“你很感動?”

“算是吧,這是他身上唯一的人味。”

“他有沒有和你說過,為什麼從運輸公司辭職出來?”

“他說是因為年輕時不懂事,打架被開除了。”

“他有沒有提過蔡暢這個名字?”

“那個被殺的警察?好像沒有提過。他只關心是誰殺了我媽媽,至於被殺的警察叫什麼名字,他不在意。”

“他最好的朋友有誰?”

“曹得仁。”

“只有這一個嗎?”

“以前好像有一個叫阮武的,不過和我結婚之後就不見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問過問題,趙向晚囑咐了顧文嬌一句:“我們過來找你的事情,切記不要告訴樊弘偉。”

顧文嬌點點頭:“嗯,我知道輕重。”如果只是問問母親被殺案的詳情,說出來或許沒有什麼,但明顯警察對樊弘偉的過去與現在很感興趣,顧文嬌如果貿然說出來,恐怕會引起他警覺。

顧文嬌有些渴望地看著趙向晚:“你們是不是要查樊弘偉?”她是多麼希望警察能夠把樊弘偉抓走,還她一個清靜日子啊。

第60章舊案

◎追尋真相,是他的職責◎

回到重案組辦公室,趙向晚與何明玉先洗了把冷水臉,再灌下一大搪瓷缸的綠豆湯,這才感覺整個人活了過來。

七月天氣開始炎熱,在外面跑了差不多一個白天,還是挺累的。

兩人坐下休息,發現大家還沒有回來,只有季昭守在他那一方小小天地,專注地畫畫。

許嵩嶺給季昭安排的位置很偏僻。

市局辦公樓一共七層,中間走廊,辦公室分列兩側。重案一組是二樓東頭最大的辦公室,南北牆面開窗通透,西面牆中間開門,兩邊都是鐵皮櫃子,會議桌擺在辦公室中央,一塊移動小黑板靠東面牆而放。

每個人都有一張辦公桌,季昭的辦公桌位於東南角落,西面放著一個矮櫃,櫃子上擺放著兩盆生機勃勃的綠蘿,垂落下來的枝條將他的位置擋著嚴嚴實實,季昭要是不站起來,推門進入的外人根本看不到他。

趙向晚的辦公桌與季昭面對面,剛放下手中筆記本,季昭便抬起頭來,笑容燦爛,將手中畫夾遞到她面前。

【你說過的,場景還原。】

場景還原?趙向晚低頭看著眼前畫面,是火鍋店!

季昭以畫連環畫的方式,把昨天晚上火鍋店衝突的場景繪製了出來。

重案組這一桌且不說,許嵩嶺、高廣強、朱飛鵬……包括趙向晚和季昭自己,每個人的位置都明明白白,連昨天的衣著、神態、動作,都高度還原。

樊弘偉那一桌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樊弘偉穿一件灰黑色T恤衫,一條淺灰色寬鬆麻料褲子,後背靠著椅子,一隻手放在桌上,另一隻手下垂至腰間。他眼睛微微眯起,眼角微暈,有意無意地看著季昭方向,臉上表情顯得輕鬆隨意。

曹得仁穿一件綠底金花襯衫,肚子高高突起,腰間繫著的金色腰帶差點垮到大腿根,他左手端著一個啤酒杯,杯中七分滿,醉眼迷離,踉蹌著往季昭方向走來。

另外三個混混模樣的男人,一個在拍桌子,一個在仰著脖子喝酒,還有一個拿著筷子指向季昭這邊。

看這畫面,時間點應該正是曹得仁打賭要過來摸季昭臉的時候。

何明玉湊過來,一眼就被圖畫吸引,“哇哦”了一聲,指著樊弘偉那隻放在桌上的手說:“這狗東西肯定貪汙,戴這貴的金錶!”

定睛一看,趙向晚瞳孔一縮,低下頭仔細端詳著畫面。沒錯,一眼看過去,樊弘偉手腕上戴著的金錶特別顯眼。即使在圖畫上不到指甲蓋大小,但得益於季昭的超寫實畫法,那金色錶盤,金色指標,金銀雙色錶帶清晰可見,讓人一眼看見,就覺得一定很值錢。

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趙向晚對季昭說:“你都看清楚了?能不能把這金錶畫大一些?”

季昭點點頭,慢悠悠扯過另一塊畫布,開始畫畫、上色。

等待的過程,趙向晚眼中閃過興奮,對何明玉說:“三醫院滅門慘案中,有沒有丟失財物的照片?”

何明玉的嘴巴一下子張得老大,眼睛也瞪得溜圓,不敢置信地抬手虛虛指向季昭:“你是說……你是說……”

她記得案卷上提過,熊濤有一塊手錶,是出國時在瑞士買的,花了接近一萬塊錢,這在當時可是極為轟動的事件。就連辦案民警都咋舌:哪來這麼多錢哦。

八十年代初,一般人月工資不足一百塊。按照月工資一百塊來算,三萬塊錢,那可是一個人8.3年的工資收入。熊濤不過就是個儲蓄所所長,到底從哪裡弄來這麼多錢?雖然有這個疑問,但人死如燈滅,貪汙也好、受賄也罷,沒人再追尋錢的來源問題。

難道趙向晚懷疑這塊金錶是當年熊濤家被搶的那一塊?不會吧?那豈不是膽大包了天!

趙向晚搖搖頭:“我並不能確定,咱們先對比一下吧。”

何明玉茶水都顧不上喝,匆匆到檔案室調閱案卷,拿著影印的照片跑回來,放在桌面上。

雖然只是一隻金錶的詳細圖片,但由於季昭用的是油畫,也花了不少時間。等他畫完,趙向晚拿起照片影印件,放在油畫旁邊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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