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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桌繼續,陳靜安輸太多再不肯繼續,秦宜年捏捏她的臉,笑著說她輸掉的他負責全贏回來,陶倫笑讓他放馬過來,眾人嬉笑一陣,兌換籌碼,推牌重來。

陳靜安在秦宜年身邊看牌,時不時出神,她其實不太喜歡這種場面,陶倫他們說的話開的玩笑,都讓她無所適從,多數時候只能裝傻笑笑,秦宜年常年混跡其中,玩到興頭,並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

中途,陳靜安起身去洗手間。

室友打來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她看著洗手池上掛著古典鐘錶的時間,回十一點之前,又閒聊幾句後掛電話,她放下手機,擦乾手上的水跡,出去時沒注意差點迎面撞上人,沒看臉就忙著道歉。

“秦二少的女朋友?”

陳靜安抬頭,一張陌生男性面孔,粗眉細眼,看她時從下往上的打量,目光輕飄。

“不記得了?剛還打過照面。”

男人往前一步,聞見淡淡的清雅香味,很快,那香味更淡,對方往後退一步,他盯著那張素淨的臉,低笑一聲:“說起來,秦二見我也要叫聲達哥,你該跟著一塊叫。你用的什麼香,怎麼這麼好聞?回去我也讓人買來用用。”

“抱歉。”

陳靜安不想跟眼前人糾纏,繞步要走,剛走兩步,對方又堵上來,笑嘻嘻雙手插兜,說她禁不住逗。

“你要就這麼走了,秦二還以為我怎麼著你了。出來玩不能太小家子氣,都是一個圈的朋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能為個女人鬧得不愉快?我呢也是好意,我身邊那位也是你們音樂學院的,過去見見,交個朋友?”

“請讓開。”陳靜安抿唇。

“讓開也行,那你先說,用的什麼香水?”男人含含糊糊地笑。

陳靜安懶得多說,走一步對方就挪一步擋著,她擰眉,被對方臉皮厚度氣到,眼下又不知道怎麼擺脫,倉促難堪間,瞥見男人身後角落靠窗位置站著人。

他應當很早就在了,窗戶映出他的英挺的輪廓剪影,修長的手指間夾著根菸,略低著頭,雙頰微吸,猩紅一點,將燃的火光,薄白眼皮懶懶掀起看過來,隔著吞吐出的煙霧,散漫到骨子裡,不動聲色,有作壁上觀的意趣。

旁觀者的出現,無疑讓場面更難堪。

而對方又有著讓人沒辦法忽視的存在感。

陳靜安生出些惱意,只想儘快離開,對方不依不饒,見她真急著要走,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邊扯,冰冷滑膩的噁心觸感瞬時讓全身汗毛倒豎,想也沒想,一巴掌就照直甩出去。

力道不大,但在空曠安靜的環境下,顯得格外異常突兀。

對方偏著頭,舌頭抵了抵被打的那邊面頰,意想不到地眨了幾下眼,轉頭盯著她,呵出聲冷笑:“這筆賬我是跟你算,還是跟秦二算?”

“你放手!”陳靜安低聲冷斥。

“我總不能白挨這一下。”對方攥的更緊,拇指重重研磨著手腕面板,咬著牙,“我還是第一次被女人打。”

陳靜安雙眸冷清回盯著他:“你再不放手,我就報警。”

“報吧。”

“我是不是還得配合著你再做點什麼?免得你浪費警力。”男人欺身就要靠過來。

陳靜安被氣得手指發顫,她還未出學校,見識過的人不多,這樣寡廉鮮恥的人顯然是頭一個,她攥緊手指,早做好再甩一巴掌的準備,但轉念一想,即便再打一巴掌又能怎麼樣,體力懸殊,她再打幾巴掌都沒辦法脫身。

菸酒氣息混雜著男人的體味,燻得她目眩噁心,情急之下,她偏過臉,目光越過他,看向角落的位置,強裝鎮定:“如果警察到了,能麻煩先生做個證人嗎?”

嗓音清凌凌的。

如若仔細聽,聲線並不那麼穩。

陳靜安沒想過對方會幫她,她從男友口中聽到太多關於他的負面評價,這種生來便處在高位的掌控者,骨子裡是徹頭徹尾的斯文敗類,缺乏共情,更不會有憐憫心,有的只是與生俱來的淡漠。

陳靜安只是想借勢,沈烈的身份擺在這,再者有其他人在,眼前的男人再怎麼樣也會忌憚幾分。

但那雙漆黑眸底看著她時,手心緊張到冒出冷汗。

陳靜安幾乎瞬間想起大廳時的目光,一時喉嚨乾澀,跟之前有差別,沈烈只是耐人玩味地垂了垂眼皮,像午後打盹醒來的獸,發現獵物莽莽撞撞送到嘴邊,意外又覺得有些趣味。

她有些後悔。

如果,他直接漠視走掉怎麼辦?

陳靜安不知道,但凡有其他辦法,她也不會選擇這條路。

“唬我?有人又怎麼樣,我什麼時候怕……”男人認定她在玩把戲,隨意地扭轉頭才看見角落處的人,話沒說完臉色就變了,訕訕笑出聲,“烈哥,您什麼時候來的。”

沈烈目光未動,在陳靜安的臉上,彷彿能洞悉她那點小心思一般,她緊張地咬緊後槽牙,回視的目光越發堅定,他指間的半支菸橫支著一小截菸灰,將落未落的,他不緊不慢地將煙摁滅,那點火光無聲無息熄滅。

周遭很靜。

陳靜安強撐著。

男人手仍沒放,他清楚沈烈性格,壓根不是什麼熱心市民,沒有見義勇為的愛好,應當是出來抽菸打電話,電話打完,煙也抽完,人就該走了,他不管閒事。

他臉上賠著笑,討好的,自顧自地說了好些恭維跟攀關係的話。

但出乎意外的,沈烈沒搭腔,也沒走,再抬眼時,目光從陳靜安的臉上移至被攥緊的手:“行了。”

慢悠悠的一聲,嗓音低沉,有著被煙霧燎過的沙啞質感,極具辨識度。

那一瞬,身體像是被抽光力氣,陳靜安手握緊又放開。

她好像賭對了?

男人意會沈烈指的什麼,尷尬笑笑:“烈哥,我們認識的,在逗著玩。”

“還想再挨一巴掌?”沈烈問。說這話時,卻還是看著陳靜安。

看著挺瘦,動起手來倒也不含糊,也聰明,還知道拉他入局。

“哈哈,我這是開玩笑,誤會誤會。”

男人賠笑著放開手,掩飾性咳嗽幾聲,指著另一個方向:“誒都催我回去打牌,烈哥,我先回去。”

這會走得倒快,彷彿被鬼攆。

陳靜安握著被捏紅的手腕,她眼眶發紅,氤氳著一點溼意,眸底明亮,並沒有眼淚掉下來,她抿著唇,心情平復後才對著沈烈微微點頭,語氣有些僵硬說了聲謝謝。

“聽著很勉強。”

沈烈將摁滅的煙丟進垃圾桶,他沒穿外套,只套著白襯衫,領口的扣子應當是被拽開,拽出脖頸處的衣料不受約束的褶皺,衣領偏向一側耷拉著,他抬腿走過來,距離她幾步停下來,看她。似乎有那麼點不滿。

的確有些勉強。

陳靜安不得不承認,對他有先入為主的偏見,再加上他剛才的隔岸觀火,算不上什麼正人君子,但對方到底出聲幫了她,陳靜安抿了下唇,這一次的致謝要比上一次誠心許多。

“先生,謝謝。”

“秦二呢?”沈烈話音一轉。

陳靜安來不及去想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含糊回應:“在大廳裡。”

沈烈鼻腔微哼,說不出是什麼情緒。

很奇怪,他分明遠遠站著,陳靜安彷彿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像是大雪天,踽踽獨行時見被大雪壓垮的松樹枝,撲面而來的冷意,冷清中沉鬱的木質味道。

很淡很淡,卻極具侵略性。

男友的話還在耳邊,陳靜安打算禮貌性點頭後就馬上離開,不想有半點糾纏,只是到嘴邊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堵住。

“既然將人帶過來,就該全須全尾地送回去,你這位男友似乎不太稱職。”緩慢的語氣,稀薄的諷意。

陳靜安擰了下眉:“就算是男友,也沒有要二十四小時盯著的義務。”

“至少得保證女友安危,而不是將希望寄予一個陌生男人。這位小姐,你覺得呢?”

“……”

陳靜安一時不知道怎麼反駁。

她剛因為他一句話脫險,說什麼,怎麼說,都是她矮一截。

“他有什麼好的,讓你到現在還維護他?”

陳靜安直視他目光:“我很感謝你剛才出手相救,但我沒有跟陌生男人聊自己私事的習慣。”

“抱歉,我只是有些好奇。”

陳靜安沒從他臉上看出半點歉意。

又聽他繼續道:“好奇就這麼個東西,也能有女友。”

“先生!”陳靜安臉上有薄怒。

生氣時也好看。

杏眸微張,唇線緊抿,像只炸毛的小兔子。

沈烈欣賞著她臉上神情,語氣平直:“只是覺得……他配不上你。”

他唇畔有些浮浪的笑意,襯得他有那麼點不正的痞意。

一瞬的沉默,陳靜安反應兩秒時間,聽懂他的話外之音,剛開始有點被冒犯,到現在更多是反感,才明白他跟前面那位“達哥”並不差別,或許有,也是那位“達哥”是混蛋,而他則是衣冠楚楚的混蛋,在那副優越皮囊下,也不過是下流又浮浪的心腸。

所以呢?

她是不是該謝謝他如此“抬舉”自己?

“配不配,不是你說的算。”

“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陳靜安是真氣到,話還沒過腦就直接說出口。

不是什麼好人,在這種人眼裡聽起來反倒像褒義。

沈烈扯動唇角,並沒有動怒,也沒有打斷她,看她抿唇豎眉生氣模樣,眼尾略往下耷,像是極有耐心,甚至還有些鼓勵她繼續說下去的意味。

陳靜安做了個細微吞嚥動作,梗著脖頸,清冷臉蛋全是倔意:“既然從一開始就看見,為什麼沒有站出來呢?”

“你不站出來也很正常,非親非故,你並沒有這個責任,但你站在陰暗處看戲,覺得很有趣是嗎?”

“是挺有趣。”沈烈冷不丁地插句話。

他沒有故意激怒她的意思,眼裡神色坦蕩,沒有半點遮掩。

陳靜安幾乎被這一聲哽住,覺得跟這種人好像也沒必要講什麼人性道德,因為他很可能沒有:“那我謝謝您,謝謝您最後選擇出聲,也謝謝您沒有完全泯滅的人性。”

話說的太快,甚至沒來得及過腦。陳靜安繃著臉,其實說出口就有些後悔,但說出去的話就收不回來,四肢僵硬,她很快低頭道謝,然後拔腿離開,動作流暢一氣呵成,像是提前演練過一般。

她感受到背後的那道視線,熾烈灼熱,似乎衣料將燃起來。她不敢停留。

說完才知道後怕,她不敢招惹這種人,但就如同上臺演出,再怕也不能露怯讓人看笑話,挺胸抬頭,繃直著肩背,不急不緩地邁步。

沈烈沒動,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強裝鎮定繃直的背影,好奇會不會露餡踏錯步,很快,背影消失在轉角。

她沒有,撐完全場,就像那場演出。

沈烈垂眼,眼瞼處落下陰影,他摸過煙盒抽出一支菸點燃,吸入的煙霧悶在唇齒裡翻滾,辛辣醇烈,仰頭,流暢繃緊的脖頸線條,火星明滅,許久才吐出來,透過煙霧,隱約見上揚的弧度唇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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