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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桓宣低低罵了一聲。

他也是瘋了,竟然以為謝旃真有辦法能夠醫好她。

屋裡,謝旃修長的眉微微蹙了下,按捺住焦慮,依舊是溫和舒緩的調子:“綏綏,前些天你外曾祖父慶賀了八十九歲眉壽。”

那道細瘦的影子停住了,縮成小小一個映在帷幕一角,微微顫動著,似風吹漣漪。

她沒再逃開了。謝旃長長鬆一口氣。他想了很久,才確定用這個話題來做開頭。她的心結必是那夜,必是他們兩個,一切相關的事情都只會加重她的恐懼,唯獨這件事不會。她母親,她在江東的母家,一直是她心裡最柔軟的所在。

窗外,桓宣在腦中迅速將顧家的情形過了一遍。之前在山上聽她提起過之後他便讓人去探聽過,顧家是吳郡舊姓,江東大族,她外曾祖父顧玄素乃是當世名儒,外祖父顧雲十多年前已經去世,如今家中主持的是她的大舅舅顧休之,他當初便讓人透了她的訊息過去,結果顧家毫無反應,為了怕她傷心他便不曾提起,謝旃提這個做什麼?

屋裡,謝旃看著帷幕上那小小的影子,舒緩著調子講了下去:“老人家精神矍鑠,每日筆耕不輟,正在編纂南史第一卷。”

顧玄素長於治史,家中子弟多承其衣缽,但能得顧玄素青眼的,唯有她母親。當年顧玄素親自給她母親開蒙,手把手教著唸書寫字,又在十來歲上便讓她母親跟著一起收集資料,擇選分類。這些事情,她母親又教給了她:“我將你母親的書稿謄抄了一份呈給他,老人家看過之後很歡喜,道是別出機杼,可補正史之餘。”

說話時緊緊盯著帷幕,看見那小小的影子往前挪了挪,窸窸窣窣的聲響近了些,現在,她是在聽著了,一連三天,她終於對外界有了反應。

簡直讓他狂喜了。

也讓桓宣狂喜到了極點。恨不能立刻進門去看看她,安慰她,又知道此刻決不能夠打斷,死死抓著窗框,將心裡所有的焦躁掛牽都按下去,聽謝旃繼續往下說。

“綏綏,”謝旃的身體不由自主往前傾著,“你還記得來兗州的路上,那個小碗嗎?”

小碗。桓宣反應了一下,才想起傅雲晚曾跟他提起過小碗,是何平子隊伍裡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他這時候提起這個做什麼?難得她有了反應,難得不應該繼續說顧玄素嗎?

帷幕上那個小小的影子不動了,安安靜靜映在一角,謝旃神色平靜著,心卻懸了起來,緊緊盯著。

許久,那影子終於動了,她點了點頭。

咚!能聽見心臟重重敲擊的聲音,謝旃掩在袖中攥緊的拳頭稍稍鬆開一點,回頭,桓宣一張臉卡在窗戶縫隙裡,幾乎是要鑽進來了。十數年相交,經歷過無數次生死場面,他從不曾見過桓宣這般焦急模樣。

讓他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目光轉向帷幕:“小碗如今在建康。她很愛吃千層酥。”

帷幕裡。傅雲晚在喉嚨裡啊了一聲,那個寂靜到

恐怖的白日,連同此時世間的一切,突然一下,重又湧回腦中、心上。()

鮮血,殺戮。女人們的尖叫掙扎。空蕩蕩的山道上,連蟲聲都聽不見。何英在跑,在喊,在通知她趕緊逃。她送給何英的幾盒點心,桂花糕,玫瑰糕,千層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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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住耳朵發著抖,不想看不想聽,卻還是擋不住,一幕幕地只往心裡鑽。

窗外,桓宣罵一聲,惡狠狠地瞪了眼謝旃。為什麼突然跟她說這個?那次她受了那麼大的驚嚇煎熬,他一直小心著從不曾再提起,她剛剛才好了點,為什麼又說這個?

謝旃沒有回頭,手背在身後微微向他一擺,依舊是平靜舒緩的調子:“綏綏,你寫到小碗了嗎?”

傅雲晚捂著臉的手抖了一下。眼前浮現出小碗的臉。只隔著很遠的距離看過幾眼,記得是個黑黑瘦瘦的小女孩,知道她也跟著在學拳腳,其他的都不知道了。她還沒有寫到她。這些天裡千頭萬緒靜不下心來,她已經好陣子沒有動筆了。

“她姓張,今年十一歲,祖籍滄州,逃荒到的濮陽,半道上一家子都不在了,後來被張嫂收留,再後來就和張嫂一起到了何平子的流民隊伍。”謝旃溫和的聲音一點點送進耳朵裡,“遇見你那次,是她第一次吃千層酥。”

傅雲晚怔怔地聽著。

“張嫂一十八歲,祖籍濮陽,她孃家姓李,閨名喚作李小姑。綏綏,你寫到她了嗎?”

寫到她了嗎?寫了的,寫了名字,寫了她跟山匪打鬥時傷了骨頭,寫了她的墳墓在往東郡去的那一片丘陵裡。如今,她總算知道她的名字喚作李小姑,不再只是隨著夫家的姓氏,模糊不明的張嫂。傅雲晚捂著臉,重重點了

點頭。

帷幕外,謝旃長長鬆一口氣,身體都有些發抖。她開始回應了,現在,這世界不再是遊離於她之外,她那扇門,一點一點,在開啟了。

餘光瞥見桓宣同樣顫抖的手,他眼梢發著紅,讓他心裡突地一跳,轉過了臉:“還有吳姐,她的閨名喚作吳娥,兗州人,她的家就在梧桐巷,從前也是詩禮人家。”

詩禮人家。她看見吳姐的時候,她卷著褲腿跳在河水裡抓魚。後來再見,她衣衫不整,被北人士兵綁在馬上。她和張嫂葬在一處,在那一帶荒涼的丘陵裡。

眼角突然有點熱,那些哀傷洶湧著泛上來,一同回來的還有那個血色的黃昏。她騎著馬,手被韁繩磨破了,風颳著臉頰頭髮,身後是無數追著她的北人士兵。她獨自沿著山澗狂奔。

那時候桓宣不在,謝旃不在。她獨自逃命,想著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窗外,桓宣看見那條影子動了,她在發抖,手捂著臉,也許在哭吧。謝天謝地!這幾天她一滴眼淚都不曾掉過,她本來是那樣柔軟敏感的人。渾身繃緊著,攥得那樣緊,窗框都發出響聲,餘光瞥見謝旃微微回頭,向他擺了擺手。他不讓他弄出動靜,天曉得,此時就算他要他死,只要能醫好她,他也絕不皺一皺眉頭。

“綏綏,”謝旃回過頭,細細聽著帷幕裡逐漸發沉的呼吸。她

()的反應越來越明顯了,她不再把自己關著,與所有人隔絕了,“你該寫何英了吧?”

傅雲晚低低啊了一聲,眼淚滑了下來。何英,她想過很多次,始終不能下筆。太深刻也太痛苦,便是寫都無從寫起。

“綏綏,寄生天地,如同蜉蝣,許多事此時看來難以承受,百年後回首,終將釋懷。”謝旃慢慢說著,“亂世人如草芥,女人尤其是。那些痛苦折辱,從來都不是你們的錯。你母親寫了那麼多,世上也還有那麼多,何英,吳娥,李小姑,小碗,還有無數個何英,吳娥。包括你自己。”

包括她自己。那些痛苦折辱,從來都包括她自己。眼前再又閃過那個黃昏,她獨自騎著馬,沿著深而寬的山澗狂奔,身後是無數等著欺辱她,殺死她的北人士兵。那時候她想,哪怕遇到最壞的事情,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她都要活下去,活著把她們的事都寫下來。

那些最壞的事情,原來她是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她想過的,那麼她便不能怕。她終是要活下來,活下來,把這些名字,一個個記在史書上。

謝旃耐心地等著,等著帷幕上的那個影子不再顫抖,等到那纖細的脖頸帶著無數重負,重又抬起:“綏綏,寫吧。”

那影子沒有動,似在決斷,艱難地決斷著。

桓宣緊緊咬著牙,呼吸都停止了,每一息都那麼久,拖得那麼長。她還是沒有動。

於惶急中生出恐懼。還是不行嗎?方才她明明有反應了,難道。

卻在這時候,看見那影子動了,她點了點頭。

啊。喉嚨裡咕噥一聲,似是剛剛經歷一場生死大戰,有種虛脫的恍惚。耳邊傳來謝旃平靜的聲音:“綏綏,我走了。”

桓宣緊緊盯著,看他從榻上起身,戀戀的目光在帷幕上一頓,轉身離開。

門開了,他走了出來,桓宣站在原地望著,他低著聲音:“不要再逼她,讓她自己慢慢想想。戒急用緩。”

他指指腰間,桓宣低眼,看見他佩在玉帶上溫潤一環玉璧。戒急用緩。宣者,緩也,你性情偏於急躁,須得加以約束,三思而後行。

屋裡突然有點聲響,桓宣急急回頭,餘光瞥見謝旃也急急回頭,一齊望了過去。

傅雲晚從角落裡慢慢挪了出來。聽見門扉開合的聲響,聽見謝旃的腳步一點點遠去,現在停住了,模模糊糊,似在與人說話,是跟桓宣說話吧。

發生了那樣的事,她以為這輩子都沒臉再見他,沒臉再聽他說任何一個字了。可她還是見了,聽了。她終是還要活下來的,好好活下來。

活著去寫吳娥,寫李小姑,寫何英。寫她自己。她還有那麼多事要做。寄生天地如同蜉蝣,百年不過一瞬,她不能把自己消耗在這些無法改變的痛苦上。

吱呀,門又開了。有熟悉的,沉重的腳步聲。是桓宣,他來了。

讓她剛剛放鬆的神經一下子又繃緊了,不由自主往床裡躲著。

腳步聲停在帷幕外,他沉重的呼吸透過柔軟的絲質帷幕,清晰的傳到她耳邊,他一直沒有進來。傅雲晚抱著胳膊,瑟瑟地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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