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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

“福澤如此深厚之地,竟有人身上戴著這東西?”

兩人同時出聲,那人轉過身,看得銜池一怔。

是個僧人,可身上僧衣破破爛爛,也不知多久沒擦過臉,臉上沾著的黑灰幾乎糊住了整張臉,形容瘋癲。

但神智似乎是清楚的,看見她防備的樣子,僧人舉起雙手示意:“如施主所見,貧僧一介僧人而已。”

銜池謹慎看著他,“哪兒的僧人?在這兒做什麼?”

他越過她前一個問題,旁若無人地朝那尊佛像長長一拜:“悟道而已。”

銜池皺了皺眉,似乎理解了那夜寧珣聽她說要在這兒求護身符時的心情。

僧人起身,抖了抖幾乎快成了布條的袖子,看向銜池的時候卻像是陡然發現了什麼,盯著她的眼神發亮:“施主身上,有旁人沒有的大機緣!”

銜池又退了一步。

這人莫不是個瘋子?

“施主就沒有經歷什麼匪夷所思之事?”

她心裡咯噔一下,面上卻不顯:“沒有。”

“就譬如,”那僧人不死心地從矮櫃那頭急急跑過來,聲音卻倏地小下去:“逆轉死生?”

銜池默了默,將燭臺的尖頭對準他抬起,“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雙手合十,朝她一揖:“施主如此謹慎,是樁幸事。凡人福澤淺薄,施主若將此事告知,信不信另說,怕是會先折了他們壽數。”

燭臺離他太近,僧人不得不止住步子,眼神卻依舊亮得瘮人:“貧僧只告誡施主一句,天下萬物,自有定數,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銜池將燭臺放低了一些,望著他的目光裡多了兩分探究,顯然是不覺間已經信了三分:“什麼意思?”

那僧人卻大笑著搖了搖頭,一把扯開了手裡的護身符,將裡頭的符紙撕成碎片:“這般惡毒的咒,還是不要戴在身上的好。”

銜池眼皮一跳,“這不是護身符麼?”

“護身符?”僧人咬重了前兩個音,忽的將那把碎片高高揚起,碎片被風送到她腳邊,她低頭看了一眼。

符紙上繪著的符咒暗紅如血,“贈此物之人,巴不得施主替她嚐盡這世間苦厄。”

是池清萱所贈,她已然知道了池清萱對她沒存什麼好心,因此倒也不算太意外。

只是心中難免還是會難受。

不過比起這個,她更在意他方才說的話——這人雖行跡瘋癲,但卻能看出她逆轉生死,又能一眼便看出那護身符的蹊蹺,沒準兒……還真是個高人?

銜池深吸了一口氣,朝那僧人鄭重一拜,“還請高僧指點迷津。”

“該說的,貧僧都已經說了。不過,貧僧與施主,倒是有些緣分,不妨再多說兩句。”

銜池猛地抬眼,卻聽他道:“十年前,貧僧起過一卦,與施主有千絲萬縷的聯絡。”

“施主的姻緣,在簪纓世家。”

十年前?

十年前她遠在江南,同京城裡的僧人能有什麼聯絡?

她在心中算了算,某個荒唐的念頭不自覺便升起來——十年前正是沈澈下江南的時間,他那時說是母親經人指點,南下尋名醫。

她同京城也就這點聯絡了。

指點國公夫人的,莫不就是眼前這位吧?

可沈澈確實尋到了名醫,同她有什麼干係。

她搖搖頭,可見眼前這人多半隻是瘋癲。

她連這人的話都能信,才是見了鬼。

見她沒什麼反應,那僧人像被戳到了痛處,不依不饒起來:“施主不信?施主命定的姻緣,是個尊貴之人,可惜少時體弱,命數……”

後面那句她沒怎麼聽清楚。

因為突然有人出聲,打斷了那僧人的話。

“夫人。”

過分熟悉的嗓音,誘著她回頭去看。

來人一身輕便騎裝,寬肩窄腰,騎服下的身軀線條明顯,抬步走向她——顯然同“體弱”二字搭不上邊。

銜池沒明白寧珣為何會這樣出現在她眼前,但明白他這麼稱呼自己,顯然是不打算暴露身份。

於是她搭上他遞過來的手,極其自然地應了一聲:“郎君。”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自罰三杯orz

寧珣:我就說這些東西不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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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孤會想你。”◎

寧珣拉過她的手,一步剛好擋在她同那僧人之間,將她護在身後。

他面朝著那僧人,慢慢打量了一眼,眼神發冷,似藏了某種無聲的威懾,開口問銜池的話音卻柔著:“夫人,這位是?”

銜池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輕輕捏了下他的手,反被他用力抓緊:“不認識。”

那僧人道了一聲“阿彌陀佛”,雙手合十朝他深深一拜,“尋常僧人而已。”

寧珣從不信這些鬼神之說,自然也沒多少敬意,淡淡道:“我在門前,似乎聽見高僧為內人算了姻緣?”

他口口聲聲“內人”,再談姻緣,周身氣勢沉沉壓人,何況方才兩人舉止親密正如夫婦。

若是常人,說是認錯人也好起錯卦也罷,此時怎麼也該找個臺階下。

那僧人卻只應了一聲,“正是。”

承認得倒脆快。

“出家人不打誑語,卦象所示,便是貧僧所言。”僧人直直越過寧珣望向銜池,“施主命途多舛,做事前,還需三思。”

他說到“命途多舛”時,寧珣倏地抬眼看向他。

佛門淨地,踏入山門上香叩拜的多是善男信女,眼中不是至誠恭敬,也得心醇氣和。哪有如他這般目光銳利,周身煞氣掩都掩不下去的?

那僧人往後退了一步。

察覺到寧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殺意,銜池一激靈,果斷伸手,兩手拽住他胳膊,輕輕晃了一下,柔柔喚了一聲:“郎君?”

大周朝從太祖皇帝那時起便佛道盛行,倘若他在護國寺殺僧……後果不堪設想。

寧珣低頭看她,銜池往他身側靠了靠:“起風了,有點冷。”

還用她的手貼了貼他側頸。

她的手本就四季都發涼,緊貼在頸側這溫度對比便更明顯些。寧珣穿的騎裝,披了件玄色披風,剛好能將她整個兜進去,環在身前。

寧珣低頭替她暖手的時候,她藉機偷偷給那僧人使了個眼色。

她是看出來了,這人瘋得厲害,若還不走,一會兒不知還能說些什麼。萬一寧珣一時按捺不住,事情便麻煩了。

那僧人卻對她的眼神視若無睹,只直直盯著兩人交握的手,旋即大笑起來。

僧人笑得突然,那張沾著黑灰的臉顫動著,銜池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抱緊了身側之人,反應了一霎,又將他胳膊也抱在懷裡,以防他突然動手。

好在那僧人邊笑著邊往後退,沒幾步就退到了門前,搖著頭,嘴裡喃喃有詞:“妄念太深,隨緣方能消業……”

話說完,竟轉身張開雙臂,大笑著向前跑去。

寧珣望著他瘋癲遠去的身影,眯了眯眼。

他有所耳聞,護國寺裡確實有個瘋僧——本也不瘋,甚至被如今已經圓寂的上任住持寄予厚望,可惜那人於多年前某日突然跑下了山,再回來時便衣衫襤褸,言行怪異。

偶爾看上去也如常人一般,但不清醒時便自說自話。

有說他是得了大圓滿,只肉身還囿於世間,也有說是受了刺激神志不清。

他行蹤不定,但畢竟曾是護國寺的僧人,沒有不叫他回來的道理。因此偶爾也會有香客在護國寺裡撞見這人。

旁的便罷了,什麼叫命途多舛?

他正琢磨著要不要將人綁回來問清楚,便見莫名就被下了“命途多舛”判詞的那人從他懷中抬頭,眼神澄澈,仰頭看向他:“殿下?”

罷了。

佛門淨地,他再不敬神佛,也不至於因為僧人一句“卦象”便殺人。

就當是替她攢些福澤。

“殿下怎麼會來這兒?”

“蟬衣說你往這邊走了,孤便來看看。”

銜池望著他眼底,“……我說的是護國寺。”

他笑了一聲,反問道:“還問?孤若不來接你,你還想住多久才回去?”

銜池下意識算了算日子。

寺裡清幽,過著過著便忘了時間。但算上今日,也不過是第六日——她替他求的護身符不過剛求成。

忍不住就辯解了一句:“沒有很久……”

寧珣淡淡看她,她莫名心虛,別開了視線,又畫蛇添足地多解釋了一句:“況且這麼幾日而已,殿下也不會有什麼事要找……”

他打斷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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