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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四號,瓢潑大雨以迅雷不急掩耳盜鈴之勢噼裡啪啦打在雨棚上,不過幾分鐘屋簷水便匯聚成一條條細長的線。
季橙熳又見到了那個人,這次他似乎是要把狗“偷走”了。
雨大得一把傘根本無法完全遮擋住,季橙熳的髮尾和褲腿被雨水打溼了一片。
她站到屋簷避雨下,整理著衣襬,抬眼便看到遠處那個人撐著一把傘喂著一隻髒兮兮的小狗。
傘偏向小狗,那人像感受不到似的,背脊已經溼透了,還目不轉睛地看著大口吃糧的小狗。
這是季橙熳第五次看到他,同樣的神情,同樣的姿勢,唯一不同的就是天氣和他時好時壞的臉——有幾次看到他臉上帶著傷。
她僅僅是有聽說過他的名字,他們說他不是什麼好人,脾氣暴躁、打架鬥毆、成績墊底……沒人知道這樣的人是怎麼進的一中,畢竟他家境又不好,沒金錢,沒地位。
季橙熳背靠牆蹲下來,胳膊肘抵著膝蓋,手撐著臉頰,發呆似的注視著那人。
他一雙桃花眼,寸頭,分明硬朗的輪廓線,高挺的鼻樑,大約是七月太陽太曬的緣故,他比之前稍微黑了一點點。比起其他男生少年氣十足的笑聲,他並不愛笑的眼睛顯得沉默冷漠許多。
這人長得很好看,壞壞的人設加持,倒也有不少女生喜歡。
“汪!”小狗很快吃完了他手上的糧,奶聲奶氣地又叫了一聲。
只見那人從口袋裡又摸出一把糧,餵給小狗,還嘀嘀咕咕什麼,季橙熳聽不清楚。
小狗是被主人拋棄的小狗,看起來不過三個月大,黑黢黢的毛髮黏著泥土和雨水變成一條一條的。
季橙熳也有偷偷餵過小狗,但是並不算上心,口袋有什麼便給什麼了,小狗不挑,辣條也吃過。
等小狗再一次吃完糧,開始舔舐那人的手掌時,季橙熳以為他會趕小狗回它躲雨的地方去,而下一秒他一把撈起小狗,小心翼翼揣進了懷裡。
他往季橙熳相反的方向走,直至消失在季橙熳的視線裡。
季橙熳又站起來,跺了跺發麻的腳。
想著,小狗不在了,她也不會來這裡了。
雨沒有絲毫見小的趨勢,季橙熳就在附近找了個麵館,點了一碗牛肉麵。面剛端上來時,爸發來訊息說他和阿姨、弟弟今天不回去吃飯了。
她漫不經心回了個,好。
他們大機率今天晚上不會回去了。
一碗麵見底,外面的雨終於有眼力見的小了。黑漆漆的天空,昏昏欲睡的路燈照著水窪。
季橙熳在小程式上叫了個車,順便看了一眼××奶茶兼職群裡的訊息,店長說著明天兼職的人在外場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稽核會來。
奶茶店的外場就她和另外一個女生,她負責打包外賣。另外的女生負責充當門鈴,迎接顧客歡送顧客……
這學期結束時,季橙熳在奶茶店找了一個兼職,一百塊錢一天。她沒有告訴爸爸,因為覺得沒必要,爸爸忙著公司的工作,忙著給弟弟賺補習班的錢和營養費。
她覺著,爸爸肯把她接到他和阿姨的家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即使爸爸也會每個月給她卡上打上一筆不少的生活費,她也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暑假期間顧客也會比較多,特別是上晚班小夥伴會比較累,大家好好工作,等到時候找個時間我請大家吃大餐。”
老闆在群裡發了一長串語音,有附和的,也有捧喝的。
季橙熳依然是淡然地回覆了一個,收到。
看到網約車停在了面前,她收起手機上了車,想著回去寫十幾頁作業吧,反正明天上晚班。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季橙熳也沒有再見到那個男生,爸爸忙得很少回家,阿姨也肉眼可見的鬱鬱寡歡,弟弟能獨立完成作業很懂事,還會很乖巧地哄阿姨開心。
季橙熳時常出臥室來接水,看到的就是弟弟小小的一團窩在阿姨身邊,母子兩有說有笑的。阿姨心情很好時會問她有沒有想吃的午飯或者晚飯。
阿姨人挺溫柔,只是季橙熳和她親近不起來。
有幾次半夜十一點阿姨撞見季橙熳下班回家,只是笑著同她打招呼,並沒有過問她的行程,雖然沒有什麼義務,但疏離感讓她偶爾會有些難過。
可時間久了,季橙熳內心也沒有多大的起伏了。
到八月下旬的時候,季橙熳完成了所有暑假作業,也再次見到了小狗。
奶茶店的空調開的很足,有很多來店裡趕作業的中學生。季橙熳站在角落一杯接著一杯的打包,戴著悶悶的口罩,額頭還是出了一層薄汗。
“那個人好帥啊!”
外場另外一個充當“門鈴”的小諾湊過來,欣喜若狂地扯了扯季橙熳的袖子,在她耳邊私語。然後又立馬跑上前進行流程提問。
季橙熳是有點一瞬間怔愣的。
徐巷巍。
看到男生的側臉,季橙熳腦子裡一下就蹦出了他的名字,不帶猶豫的。
他牽著的小狗還是黑乎乎的,但毛髮光滑柔順許多,也胖了點。人好像瘦了一點,如往常一樣面無表情。
似乎是察覺到季橙熳的視線,他疑惑地看過來,季橙熳立馬低頭假裝無事發生般繼續低頭打包。
心砰砰直跳,怕小狗認出她,也怕他發現自己偷看。
“兩杯梔子香水檸檬茶。”
徐巷巍冷冽的嗓音落進耳朵裡,季橙熳鬆了口氣。
他沒有在意,小狗也沒有認出。
正發怔之際,店長走進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熳,去吃飯吧。”
季橙熳恍惚醒了過來,我慌什麼?
“怎麼了?打包打懵了嗎?”店長打趣地問她,不經意間抬眼看到等著取餐的男生,“不會被那個男孩子帥懵了吧。”
“哈哈。”季橙熳連忙擺擺手,“吃飯了吃飯了。”
天氣熱得如同烤人那般,季橙熳快要睜不開眼睛,她並沒有什麼胃口,隨便找了個店點了一碗粥。
然後她就低頭看手機裡積了一上午的訊息,全部來自遠在南臨市的楊夏然。
楊夏然是季橙熳在南臨市從初中就一起玩的朋友,現在她跟著爸爸來了這裡,兩人也沒有斷了聯絡。
看到最後一條訊息的時候,疲倦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說,阿熳呀,我來北江市找你吧。想你想你。
季橙熳可以想象到楊夏然發這句話的表情,嘴角一撇,水汪汪的眼睛閃爍著淚花。
正打著字回覆,表情包還沒有發出去,突然一隻小黑狗就扒拉著季橙熳的褲腿,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手裡剛上桌的藕盒。
“汪!”
一聲小小的犬吠全然擾亂了季橙熳的心緒,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就要夾起藕盒餵給小狗,就像以前那樣。
而下一秒,她就意識到不對,果然抬起頭就看到隔壁桌正掃碼下單的徐巷巍,她的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他對面坐著一個眉眼間和他八成像的女孩子,扎著兩個低馬尾,很乖地吸著果茶,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
聽到狗叫聲,徐巷巍轉過頭來,朝小狗招了招手,“黑執事過來,不要打擾人家。”然後對季橙熳歉意地點點頭。
“黑執事”搖著尾巴就過去了。
季橙熳心裡變得煩悶的,夾帶著的失落連她自己也無法理解。
她把這歸咎於小狗總是更喜歡徐巷巍,明明她對小狗也挺好,還給它做了遮雨的小木屋,屋裡還放了她很喜歡的小玩偶……現在小狗有名字了,和她裝不熟了。
善變的小狗。
季橙熳默默吐槽。
在店裡磨蹭喝了半個小時的粥,她看了一眼時間,和楊夏然說著又要去上班了,擦了擦嘴準備走。
徐巷巍和女孩在幾分鐘前就離開了,季橙熳隨意瞥了一眼便看到他們用餐的桌上落下的手機。
“……”
季橙熳走過去拿起手機,卻不小心摁了一下開機鍵,鎖屏桌布只有一片黑色。
“……老闆,這裡落了個手機……”
手機一看就是徐巷巍的。
很普通,不特別,但又因為什麼都沒有又很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