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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秦樂舟盯著聊天記錄中蒼白的“晚安”兩個字,看著葉寧漂亮的臉。

看看螢幕,又看看葉寧的臉。

許久,從冰箱拿了一罐啤酒,站在落地窗前,久久不語。

“我給你的推文,你沒看嗎?”秦樂舟氣若游絲。

“看了。”

騙人的。

他根本沒點開。

“那你是怎麼發出‘晚安’兩個字的?”秦樂舟捏扁罐子,“在還沒熟絡之前,晚安、早安之類的,都是大忌!你應該發‘你睡了嗎’,或者‘我睡不著’。”

“而且,而且,你沒注意時間嗎?凌晨2點,一般人都睡了吧?”

葉寧:“我知道。”

正因為都睡了,他才特地挑的這個時間。

而陸司淮也意料之中的沒回。

秦樂舟一轉頭,葉寧的眼睛在天光的映襯下,顯得有些發亮。

……像是在高興。

只是發句“晚安”,他哥都沒回,也能讓他高興嗎?

秦樂舟舌頭突然有些發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低頭,給趙浩南發訊息。

一分鐘後,那邊回覆過來。

【趙浩南:你有沒有想過,在我們看來很隨意的“晚安”兩個字,對他來說,可能已經是極限了,他不是沒注意時間,是自我掙扎猶豫到了兩點,才鼓起勇氣發出了“晚安”兩個字,哪怕淮哥不回他,他也心滿意足!】

秦樂舟瞬間有種被真相擊中的眩暈感。

他單手撐著窗戶,緩了好一會,才轉過身,看著葉寧:“對不起,是我沒想到…你,你慢慢來。”

葉寧:“?”

又雙叒叕怎麼了。

好在自這之後,秦樂舟沒有再對葉寧“飽含情意”的晚安兩字發表什麼評價,只是依舊每日一問。

而葉寧接連在凌晨發了三天“晚安”,沒得到任何回覆後,如釋重負。

這個號很有可能只是陸司淮不在意的一個小號,葉寧心想。

雖然秦樂舟說是陸司淮的私人號,但使用頻率究竟如何,他大概也不知道。

葉寧更安心了。

於是。

第一天。

【晚安。】

陸司淮沒回。

第二天。

【晚安。】

陸司淮沒回。

第三天。

【晚安。】

陸司淮沒回。

第四天。

【晚安。】

陸司淮依舊沒回。

第五天…葉寧沒發。

因為助理接到董事長電話,帶著葉寧去醫院做了個複查,檢查得很細緻,幾乎就是全身體檢。

葉寧不喜歡醫院的氣息,每去一趟,都覺得耗神,回來後,他簡單吃過飯,洗完澡,很早睡下。

再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

葉寧摸過手機一看。

7:55。

他躺在床上放空片刻,正要起身,手機“叮”一聲。

葉寧思緒慢了半拍,才想起來可能是保姆阿姨——昨天回來的時候,助理看他精神不好,大概是跟還在北美的爺爺透過話,立刻安排保姆上門。

葉寧拿過手機,解鎖。

他精神還有些黏連著,沒怎麼注意,在訊息框打下資訊:今天不用……

等等。

這頭像……?

黏連的思緒漸次醒轉,葉寧視線一點一點上移。

只見頂頭聯絡人名字寫著三個冰冷字母:LSH。

而訊息列表靜靜躺著六個字。

【LSH:昨天的晚安呢。】

葉寧手指一抖,直接被釘在床上。

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六個字的訊息,葉寧盯著看了幾十秒,才徹底醒神。

他面無表情,手指移到右下角,長按刪除鍵,將剛剛打下的“今天不用”四個字一字一字刪除,然後…把手機扔到床尾。

神經繃得太緊,頭有點疼。

他大機率還沒睡醒,葉寧想道。

而另一頭的陸司淮,看著上頭“正在輸入”的字樣出現又消失,等了兩分鐘,沒收到回信。

“笑什麼?”正線上上會議的姚博文一抬頭,就看到陸司淮視線偏轉著,不知道在看什麼,很輕地笑了聲。

“沒什麼,”陸司淮淡淡回了一聲,從右手邊拿過打火機,起身,“抽支菸,你們繼續。”

-

“晚安事變”之後,葉寧再沒給陸司淮發過一條訊息。

好訊息是陸司淮似乎也不在意。

更好的訊息是,秦樂舟這段時間很忙,忙到沒時間盯梢。

葉寧過了兩天清靜日子。

期間唯一讓他緊張的,是接到了一個電話。

備註上顯示“爺爺”。

接到電話的時候,葉寧正坐在庭院裡梳理這些天發生的事,想找因果,再找回去的方法。

可依舊一片茫然。

劇情發生嚴重偏轉,葉寧感覺到失控。

在他陷入自我對峙時,接到了“爺爺”的電話。

有那麼一瞬間,葉寧像是浸泡在低氧的水流中,呼吸都停滯了。

身體卻比思緒更本能地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聲音精氣神挺好,但有些含混,發沉。

很像爺爺,但不是。

葉寧沒說話,一個字一個字聽著,心口發出一聲又一聲悶重的鈍響,終於能夠斂好所有情緒,溫和的對話。

起碼在這個世界的這段時間,他得代替“葉寧”,照顧好他的爺爺。

通話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爺爺像是要把這段時間沒來得及說的話全部說完,大到那次發燒住院,小到保姆今天做了什麼菜系,葉寧耐心細緻地一一回應。

他原本以為這很難,可喊出“爺爺”兩個字,只用了一瞬,很自然地,自然到令他自己都有些害怕的一瞬。

出口的那一瞬間,他竟只覺得…柔軟。

從體表,到心臟,都像是被什麼東西柔軟地託著,它們聚集,散開,再度聚合,像是漂浮在一片浮水裡,而浮水裡有的,也只是柔軟。

自那次通話後,爺爺的電話就多了起來,考慮到時差,最後喊停的往往都是葉寧。

轉眼,雲江已經進入十月。

國慶假期第二天,葉寧接到爺爺私人助理的電話。

“出海?”

“嗯,”助理道,“前段時間紅標頭檔案剛下來,雲江獲批‘陸港型’樞紐建設重點,海金集團牽頭組建了樞紐聯盟,其中一個國際遊艇碼頭打算趁著這陣風正式開業,這次算是私人宴會。”

雲江自古以來就是海上通商重要口岸,三水互相貫通,位於心臟地帶,海陸空運都十分發達,黃金航道數不勝數,不說對外開放的國際碼頭,私人碼頭都不少,集團底下多多少少都有幾個。

重要的一向不是什麼遊輪,而是人情場。

“這次牽頭的是海金的少東家,遊輪是大溪集團旗下的後來者號,一百客位遊輪,不算大。”

助理口中的“不大”,指的是和一些載客千人的大型遊輪相比,後來者號是大溪集團面向特定賓客出售的豪華型“大玩具”,總共四層,除了劇院、泳池、攀巖場等設施,最出名的就是頂上那條prima賽道,可同時容納8位賽車手競速,同時還配有觀賞臺。

葉寧原本不想去,直到助理說起“遊輪”。

——穿過來那天,他也在船上,安市商會週年慶。

後來是怎麼進海的,葉寧其實也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船體忽然一陣顛簸,他沒站穩,後退兩步,身後的護欄像是憑空消失了,他踩空,然後瞬間被海水淹沒,等再睜開眼,就已經是那條巷子。

遊輪……

葉寧猶豫片刻:“海金那邊請了誰。”

助理簡單報了幾個名字,都不在葉寧手機裡,說明不是熟人。

助理的回覆肯定了葉寧的猜想。

“我知道你很少參加這些宴會。”

“這次邀請的基本都是世家孩子,還有云江最近幾位新貴,新面孔,不算熟,但海金的少東家瞿文星是個能來事的,看著不著調,做事還算周到。”

“大溪的三少爺剛從國外回來,叫徐梁瑞,關於他的訊息不多,據說是個混不吝,但還頗得徐老爺子疼愛。”

葉寧聽著,偶爾“嗯”一聲。

助理支吾片刻,最終說出電話的真正來意:“小少爺你這幾天都一個人悶…待在公館,董事長有點擔心。”

葉寧:“爺爺?”

助理:“嗯。”

葉寧沉默幾秒。

“知道了,”葉寧最終回道,“是後天?”

聽到葉寧應下,助理語氣都輕快起來:“嗯,我讓司機來接你。”

“嗯。”

-

與此同時,陸司淮別墅書房。

“新坊的老狐狸不知道從誰那裡聽到了什麼訊息,主動讓了兩個點,還託我給你帶句話,”姚博文走到陸司淮書房,把檔案放下,頗有深意地轉述:“說雲江的風水養人,希望陸總乘風好去,借力上青雲。”

陸司淮掃了眼落款,語氣淡淡:“他有他的門道。”

姚博文“嘖”了一聲,回過味來:“你這是想當新坊的東風啊。”

陸司淮沒答。

“對了,”姚博文聳聳肩,又道,“建京那邊的專案你真打算停一段時間?”

“沒打算。”

姚博文:“?”

“你知道這塊地多少人盯著嗎?”姚博文這下真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沒打算停,你現在坐在這?”

陸司淮仍舊雲淡風輕:“我不去,不代表雲想不去。”

姚博文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你要誰去?”

陸司淮總算捨得把眼睛從檔案裡抬起來。

“你說呢。”

姚博文:“……”

“不是,”雲想二把手姚總抬手扯松領帶,反手撐在陸司淮辦公桌上,“新坊的合同已經談妥,目前雲江也沒什麼新計劃,這兒又沒事。”

陸司淮:“所以讓你回建京。”

姚博文被他這理所當然的語氣懾住:“那你留這幹嘛?”

陸司淮這次倒是沒回。

姚博文進一步威脅:“你就不怕我打著你的名義,在建京‘借力上青雲’?”

陸司淮:“姚總隨意。”

姚總:“……”

姚總憤而離場,剛收拾好領帶,走到半道,又拍了拍額頭,重新返回來:“差點忘了。”

他沒好氣地說:“海金的瞿文星辦了個私人遊輪宴,就在後天。”

“還挺正式,發了請柬,去不去?”

海金的瞿文星,陸司淮有印象,但不多。

他隨口一問:“喊了誰。”

“雲江剛批了陸港重點,又是海金牽頭,自然是能叫的都叫了,還是那群人,慶泰、華興、容寶……”姚博文突然想起,勾了勾唇角,別有意味地開口,“對了,還有葉家的。”

“哪個葉家。”

“你說呢,這雲江還能有幾個葉家,”姚博文道,“瞿文星可是特地提了他。”

陸司淮像是沒太在意,只是手指在桌上輕巧點了兩下。

“無趣。”姚博文還以為能看到什麼新奇反應,結果就這,他聳了聳肩膀。

但想歸想,正事依舊是正事。

姚博文也知道陸司淮對這些私人宴會沒多大興趣,在外頭“拋頭露面”的都是他這個副總。

“fine,替你回了,我去。”

姚博文正要走,身後卻傳來陸司淮的聲音。

“不用。”他說。

姚博文有些詫異地轉過身:“你要去?”

陸司淮:“嗯。”

姚博文:“又不談合同,又沒生意的,只有一群世家子弟吃吃喝喝,還吵,你去幹什麼?”

陸司淮垂眸,看了眼手機。

距離上次收到“晚安”已經過去一星期。

陸司淮想起那天醫院天台看到的那雙眼睛。

“抓個人。”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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