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落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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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有財嘮叨一陣後，似恍然大悟地醒過來：“狗娃子，你還沒吃飯吧，我這就去叫你媽回來，她還在菜園子裡忙活！”說罷，江有財美滋滋地出了門。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江成志心頭不覺有種臉被狠狠抽打的感覺，臉上一陣陣發燒，記憶的閘門不由開啟，往事一一回想開來。

這些年來，江成志一直是父母眼裡的驕傲，每逢同鄉鄰們扯閒時，江有財總是止不住一臉的自豪：“我家狗娃子快要從城裡回來了！”江有財“驕傲”是有道理的：偌大個桃花村，能夠在平江縣城裡念高中的只有江成志一個！桃花村是縣上有名的“窮窩子”，家家戶戶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常常有不少村民的孩子因一直拖欠學費，被老師從課堂趕回家。然而，自上小學以來，一直到唸完高中，江成志卻從沒拖欠學校一分錢的學費。儘管家中一貧如洗，江成志的父母總是想法從牙縫裡省下幾個錢，先交清江成志的學費。

考上平江縣高中後，江成志每個月回家“放風”一次。回家的日子，就是全家改善伙食，打牙祭的日子。這天，江有財會步行到五公里的鎮上砍幾斤肉，買條把魚回來，再宰一隻生蛋的老母雞。吃飯時，母親李淑蘭總是一個勁地往江成志的碗裡夾菜，唯恐他沒吃到。家裡的大小事情，父母親從不吩咐江成志，而是讓幾個哥哥姐姐去做。

往事如放電影一樣在腦海裡浮現，江成志心頭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開口向父母說出“真相”。正在苦悶與糾結時，江成志的父母已回到家中。母親李淑蘭見到江成志時，一臉慈愛地說：“狗娃，餓了吧，你先看會書，媽這就去給你做飯。”不待江成志張口說話，母親已去廚房裡忙活開來。

吃完晚飯後，江成志鼓起勇氣向父母“攤牌”：爸媽，我對不起你們，不參加高考了！江成志的父母顯然沒有弄明白江成志話語的意思，一下子怔怔地望著他。還是江有財先醒悟過來，開口道：“狗娃，你可要想清楚，不要糊塗，這關係到你的一生。你該不是擔心學費吧，放心，只要你考上大學，家裡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給你籌齊！”母親李淑蘭則想得更多，臉色不無擔憂地問：“你在學校闖禍了嗎？是不是學校不要你了？”

望著父母一臉的期待與擔憂，江成志心頭有說出不出的懊惱與悔恨。上了高中後，自己不再是老師眼裡的“尖子生”，每次月考排名總是居於班上的中游。平江縣高中的學生主要是來自縣城，農村的孩子只有成績特別優秀的才能“幸運”入校。同那些城裡的同學相比，江成志的衣著舉止都顯得土氣而“鶴立雞群”，常成為同學嘲諷的物件。學習上的力不從心，生活上的自愧形穢，讓江成志開始自暴自棄地逃課，整天沉緬於武俠小說、電子遊戲機、檯球中，如擲石子般地揮霍著大把大把的時光，學習成績直線下降。

江成志身上悄然發生的這些變化，父母卻矇在鼓裡毫不知情。每次江成志回家，江有財問起他的學習成績時，李淑蘭總會替他“出頭”數落父親：“娃兒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就來說七說八的，娃學習上的事，你能幫得上啥忙呢!”江有財則會訕訕地一笑，自我解嘲地說：“幫不上忙，幫不上忙，我就只等著以後享福！”。趁著父母對答之機，江成志則正好偷偷溜回房間看武俠小說。李淑蘭做好飯後推門叫他時，見到正在“用功”的江成志，更是心疼地讓他“注意休息，別把身體搞垮了！”

正在父母關切目光下“受審”的江成志，回想起三年高中生活的荒唐，止不住生出陣陣悔意。如果時光可以重來，他一定不會被生活的瑣細和表面的繁華所羈絆，沉緬於那些短暫、虛無的快感中，而是靜下心來將生命之舟沿著既定的航程駛向理想的彼岸。然而，生活沒有假設，時光終究無法去倒流，錯過的年華只能由自己來“埋單”。

“爸，媽，我辜負了你們，沒有好好唸書，學習成績一直很差，老師讓我提前回來了！”江成志像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低下頭向父母一一說出回家的“真相”。毫無思想準備的江成志父母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壞訊息驚住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江有財似遭受重擊嘆了口長氣，一聲不吭默默地走開了。“這都是命，咱家沒那個福份，回來就回來吧，將來的日子還長！”李淑蘭擔憂江成志想不開，反過來勸導兒子。“媽，考不上大學，我也不會在家吃閒飯的，您們別為我擔心！”說出真相後，江成志反而種如釋重負的輕鬆，話語堅決地說。李淑蘭一臉慈愛地看著兒子，給江成志打氣地說：“媽相信你！”

自我封閉一些時日後，江成志面對現實生活的選擇，想著未來的出路。憨厚的父親江有財給他出了諸如學木工、泥瓦工手藝之類的許多點子，並以一副洞察世事的表情，苦口婆心地勸他：“荒年餓不死手藝人，你就不要五心不定、眼高手低，一時想荊州，兩時想湖廣了……”聽著父親的話，江成志委實不以為然，儘管他沒考上大學，但怎麼說也是在縣城念過高中的人，放在古時可是村裡的“秀才”。

江成志暗想，學習手藝根本不用讀書，讀書人怎麼能做手藝活呢？於是，他斷然拒絕了父親的一番用心良苦的規勸，自忖平素小說看得多，文字功底還不錯，何不也試著去寫小說？江成志開始做起自己的作家夢，決心用寫作來改變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