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天殘地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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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來，”現場工作人員對兩人招呼道，“給你們拍張合影。”
這本來是很正常的事，但不知為什麼，張元君快速看了一眼站在對面不遠處的劉媽媽。
她好像也覺得兩人合照很正常，只笑笑。
“來，你倆站近點，同班同學，以後說不定還要一起演戲，咋怎麼生分。對，看鏡頭，笑一個。”
咔嚓！
攝影師拿著相機給劉媽媽看，笑道：“真般配，這才是楊過和小龍女。”
劉小麗看著照片也笑了：“是挺好看的。”
又調笑了兩句，前面的工作人員就來催演員入場準備正式的試戲了。
為緩解剛才稍顯尷尬的氣氛，張元君主動說：“姑姑請。”
劉藝菲笑道：“過兒你請。”
“姑姑你再請。”
“過兒你再再請。”
二人說說笑笑去試戲了，留下一眾工作人員和劉媽媽在原地苦笑。
“兩個活寶。”劉媽媽笑罵道。
現場試戲一般試文戲，極少試動作戲。
張元君和劉藝菲分配到的劇本是小龍女被甄志丙玷汙後，小龍女誤以為是楊過對自己動手動腳，楊過和歐陽鋒學完武功回來，兩人的對峙戲。
拿到這段劇本，張元君還好，劉藝菲犯了難，這段戲她不是沒琢磨過，沒談過戀愛不要緊，她言情小說沒少看，沒吃過豬肉總還見過豬跑。
她不理解的是，金庸為什麼要寫這段，為什麼要讓小龍女被玷汙。
劉藝菲是個典型學院派演員，拿到人物，她要梳理人物的邏輯，現在這個根本的東西她不理解，演出來的東西只能是似是而非。
她自己排這段戲的時候基本學的是96版李若童的處理方法。
排練的時候，張元君看出了劉藝菲的難處，問她：“怎麼了？”
劉藝菲本不想求助張元君，他也就比自己大2歲，能懂個什麼愛情。
而且今天是楊過的試鏡會，她自己演得好不好沒多大所謂，但如果因為自己的請教，耽誤了張元君的表現，那她罪過可就大了。
但是這個問題實在憋了太久，她知道張元君是武俠迷，而且他對劇本對人物一直很有自己的理解，這點長久以來都受到老師的稱讚，所以她把困惑自己幾個月的問題拋了出來：“你說，金庸為什麼要讓甄志丙玷汙小龍女？”
對於劉藝菲提出這個問題張元君一點都不奇怪，他心中早已有了解答，耐心地說給她聽：
“《神鵰俠侶》原名《天殘地缺》這伱知道吧。”
“知道。”劉藝菲功課不是白做的，“那為什麼要把兩人寫成天殘地缺呢，兩人好好的在一起不好嗎？就算要給兩人的愛情設定障礙和考驗，換別的不好嗎。”
她也知道愛情故事要曲折才能吸引讀者。
張元君蓋上劇本，接著說：“這就是金庸的高明之處。
“《神鵰俠侶》其實是一部披著武俠外衣的愛情故事，整個故事講的都是楊過小龍女如何克服困難終成眷屬。
“好，為了達成這個目的，金庸給夫婦二人設定了三重考驗，每一道考驗都難如登天。第一道就是禮教，他們是師徒關係，現在師父要嫁給徒弟，徒弟要娶師父，這是為世人所不容的，這一關的考官是郭靖和黃蓉，他們作為楊過世俗意義上最親的長輩，極力反對二人結合，楊過在什麼時候透過這關的？在絕情谷這麼個絕情的地方，自此以後，世人就不再拿師徒名分綁架兩人了。
“第二關就是甄志丙這關，貞潔。別說在宋朝，就是放在現在，很多人都跨不過去，但是楊過和小龍女不一樣，楊過不因小龍女失節而拋棄她，小龍女也不因此自卑，他們依然相愛，甚至大大咧咧地在重陽宮這種地方拜堂成親。
“第三關就是生死大關，這一關是郭芙設下的，人也許可以不怕禮教，不顧貞潔，但沒人不怕死，不過楊過十六年之約到後，依然跳了崖，選擇殉情。
“師徒戀，是世人對他們的考驗；斷臂失節，是對他們彼此的考驗。
“這三大關跨過去了，世間就再沒有任何人和事能阻擋他們在一起了。
“而讀者看著兩人一路如此艱難，最終修成正果，才會真心得為兩人的愛情所感動。”
張元君最後總結說：“我們撇開武俠濾鏡和主角濾鏡看兩人，你會發現楊過和小龍女這對夫妻太真實太平常了，在他們去見一燈大師求醫的時候，他們才是世間最平常的夫妻——妻子重病，丈夫殘疾。
“這就是楊過斷臂，小龍女失節的意義所在。金庸就是要用這對天殘地缺的戀人告訴世人，愛情無關禮教，無關貞潔，甚至無關生死。”
“原來是這樣啊。”劉藝菲有點明白了，“你也沒女朋友，咋能解釋得這麼清楚？”
“沒吃過豬肉我還沒見過豬跑麼。”張元君笑道。
劉藝菲又笑道：“誰知道你解釋的對不對，估計金庸寫的時候都沒考慮這麼多。”
“可能吧。”張元君並不否認這種說法，“‘作者已死’理論你知道嗎？”
“不知道。”劉藝菲搖搖頭。
“文學理論課你是白上了。‘作者已死’的意思就是說，一部作品完成後，作者就不再擁有作品的完全解釋權，就應該允許讀者對這部作品做出各種各樣的解讀。當然，作者的觀點和意願對讀者解讀作品的影響依然不可忽視。
“我們作為演員，拿到一部作品一個人物，我們是二次創作，要解讀出我們自己的意思。反正我對楊龍二人的感情是這麼解讀，不見得對，但總是一個角度，我也是用這個角度來創作屬於我的楊過小龍女。”
回想劉藝菲對小龍女的理解和處理，現在看來，她很多地方在模仿程玉蓮和李若童，有自己的理解，但更多時候是靠著這張頂級神顏硬扛下來的。
好當然是好，她是最好的小龍女。
張元君講了這麼多，準備時間就不夠了。
“前面聶元差不多結束了，你們準備好。”工作人員通知他們。
張劉二人不再多說，趕緊讀起劇本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