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看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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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門外拐了兩個彎,兩個小娘子湊到草叢邊,還不等徐承兒說些什麼呢,草叢裡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茂密的小草可勁的晃。
一隻昂首挺胸的大橘貓豎著直直立起的尾巴,從元娘和承兒中間穿了過去,有正經的路不走,非要把兩個人擠開,實在是目下無塵,高傲大貓。
而草叢裡鬧出窸窸窣窣動靜的幾隻元兇也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是幾隻憨態可掬的小奶貓,也就巴掌大點,連走路都搖搖晃晃,時不時摔一個跟頭,圓嘟嘟的腦袋在草叢裡翻滾。即便這樣,它們兄弟姐妹間還在打架。
打得最厲害的是隻小三花,幾乎把另一隻黑白小貓按著揍,軟乎乎的粉紅肉墊打貓看著不疼,但是黑白小貓一直奶聲奶氣的喵喵叫,縮著圓腦袋,時不時試探著伸出爪子,然後又被揍得更厲害。
旁邊有一隻愣頭愣腦看著兄弟姐姐打架的小橘貓,眼睛黑圓黑圓的,嘴巴一圈白色的毛,看著就像捕獵回來,嘴裡咬著蟬,但它是隻笨蛋小貓,怎麼可能能捕獵呢?
小橘貓就連站在那盯打架,圓滾滾的腦袋都直往下墜,然後摔了個跟頭。
元娘看著小橘貓笨拙的樣子,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然後小橘貓緩慢地抬頭,圓圓的眼睛溼漉漉的,看向發出聲音的沒有毛的醜陋巨人,黑圓眼睛裡淨是迷茫。
倒是大橘貓嘴裡叼著不知道從哪家咬來的動物內臟,回過頭乜了元娘一眼,十分高傲,又暗含警告,似乎是在提醒她不許嘲笑它的孩子。
元娘心虛捂嘴。
徐承兒拿出小荷包裡早已放著的小魚乾,小心往草叢邊上,也就是大橘貓旁邊放,邊點頭邊訕笑,似乎是在為元孃的失禮賠罪。
大橘貓嗅了嗅小魚乾,總算高抬貴眼,原諒了前來打擾的人類。
徐承兒把元娘拉遠,屬於既可以看見小貓,又不會讓它們感覺到威脅的距離。
徐承兒壓低聲音,湊到元娘耳邊竊竊私語,“怎麼樣,是不是憨乎乎的,很想摸?尤其是那隻玉面狸,毛色多鮮亮吶,又有勁,帶回家肯定不會被別的小貓欺負。”
玉面狸就是小三花,按著黑白花色的小貓打,又美又兇。
陳元娘想起小三花抬爪猛打的勁頭,十分認同的點頭,但她第一眼瞅見的卻是小橘貓,圓圓的,笨笨的,瞅見人只知道瞪著圓眼睛發呆,愣愣不會眨眼,多可愛吶。
“我喜歡那隻小黃狸。”元娘主動道。
徐承兒歪頭回想了一下,發上綁著的珍珠絲帶跟著晃,她很配合的誇起來,“小黃狸也好看,比黑白毛色好,我娘說黑白毛色的狸貓容易鬧騰,還愛打翻東西。”
“是嗎?”元娘開始回憶起鄉間見到過的黑白毛色的狸貓,不禁認同,“似乎是這般。”
別的狸貓神出鬼沒,但是黑白色狸貓會突然走著走著鬧起來,追自己的尾巴,原地炸毛狂奔,但它們也最勇敢。
徐承兒接著道:“我餵它們一月有餘了,再過些時日小狸貓就能抱走養,阿孃已應允我把那隻玉面狸聘回家。你要不要也聘一隻回家?那隻小黃狸你不是很喜歡嗎?”
陳元娘思忖了下,“我得先回去和阿奶商量,對了,我們這附近是不是有不少賣吃食的腳店?”
徐承兒不明所以地點頭,“對啊。”
元娘卻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
新宅子徹底收拾清楚,已經是夜裡的事。
晚食由王婆婆做主,去鋪子裡買了點魚兜子、豬胰胡餅這等沒有湯湯水水,簡單方便,又能裹腹的東西吃。
豬胰胡餅是在餅中夾著豬內臟,味道還成,主要是吃著肚裡有油水,方便飽腹。對元娘這樣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面的小娘子來說,還是挺好吃的。
但魚兜子就很驚豔了。
魚兜子有許多種,她們家買的是鯉魚兜子,裡頭的餡料是炒好的,用粉皮裹起來上蒸籠,佐以醋食之,味道極其鮮美。
元娘沒見過什麼世面,但靠山吃山,咬一口就嚐出來裡面放了切成丁的菇類和筍,山珍和江魚混雜在一塊,入口便是極致的鮮甜,琥珀色的食醋使得鯉魚兜子鮮而不膩,忍不住一吃再吃。
除了一整個的豬胰胡餅,分給元孃的魚兜子足有五個。
她頭一回吃到這樣的美味,捨不得一口氣吃完,偷偷留了兩個,等到饞得不行的時候咬一口。
等元娘吃完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一家人都坐在堂屋裡休息。
新宅子的堂屋太大了,王婆婆不得不點兩盞油燈,才勉強把屋子給照亮,但周遭仍舊是昏沉的黃,走路時需得小心環顧,否則一當心很容易摔跤。
一盞油燈放在正對門的高桌上,王婆婆拿著一本賬子在那記賬,把近些時日的開銷,悉數記下,又開始寫有哪些缺漏的東西。
另一盞油燈則放在岑娘子和陳括蒼中間,岑娘子湊近油燈,縫補衣裳。
陳括蒼拿著本王婆婆淘來的半舊三字經,在溫習之前王婆婆教他學過的內容。當然,這只是表象,雖然繁體簡體有所差異,但這本書他已經背得差不多,只是在做做樣子。
聰穎學得快和不用學就會的怪物,是兩件事,陳括蒼對其間的分寸拿捏的很好。
總之,住在新宅子的頭一日,雖然屋內靜謐,但氛圍極好。
陳元娘眼睛一轉悠,感覺時機對上了。
她走到因記賬疲乏而揉額頭的阿奶身邊,掄圓小拳頭,開始為阿奶捶肩。
左捶捶,右捶捶,快速變換,營造出十分辛苦,但積極的表象。
她捶得王婆婆肩膀震動,頭也跟著晃,但這個力道卻正是剛好,王婆婆舒服得展眉,哼唧兩聲,睜眼斜視身後的人,不緊不慢開口,“說吧,想要做什麼?”
元娘嘿嘿直笑,露出潔白的牙,瞧著無辜可愛。
“阿奶~”她嬌聲反駁,“我只是覺得你好辛苦,不要把你的孫女想得那麼壞嘛。”
王婆婆呵了一聲,但臉上的神情卻很是受用,眯著眼睛道:“再不說,我可就不聽了。”
元娘連忙討饒,“還是阿奶您厲害,什麼都瞞不住您。是這般的,我瞧咱家附近有許多腳店,不少做吃食的,還有許多攤販,少不得招耗子,不如養只貓如何?”
王婆婆慢悠悠地睜開眼睛,只一眼就叫笑呵呵的元娘緊張了兩分。
“哼。”王婆婆一臉看穿了的表情,“是想聘隔壁徐承兒餵養的野貓吧?”
“阿奶你怎麼知道?!”元娘驚訝張嘴,眼珠子不自覺向上轉,回憶自己方才說過的話。
明明沒有說漏啊!
她阿奶怎麼愈發厲害了,難道上了年紀以後,能夠看穿人心裡想什麼?
元孃的思緒逐漸跑偏,一腦袋聽過的神鬼異志。
王婆婆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來元孃的小腦瓜子不知道想歪到哪去了,自己要是再不開口,恐怕這死丫頭能把她想成老了成精的妖怪。
“白日裡惠娘子閒話時提過,她家承兒鬧著要聘只狸貓回家。”
聽了王婆婆的解釋,陳元娘這才安心。
看來她阿奶還沒有變得那麼厲害,要不然以後她就得老老實實的了。
元娘偷偷鬆了口氣。
然後,她撲進阿奶的懷裡,晃著阿奶的手臂,使勁撒嬌,“養嘛養嘛,阿奶,往後我肯定聽你的話,餵它的活我自己幹!”
王婆婆面上做嫌棄的模樣,但並未推開元娘,心裡其實受用極了。
“成吧,盼望那是隻會捉耗子的好貓,可別和主人似的,只有嘴甜,淨會叫喚。”
元娘驚喜抬頭,跳起來歡呼,萬分殷勤的給王婆婆倒水,繼續捶背,一口一個好阿奶,最喜歡阿奶。
別說王婆婆,就是旁邊看著的岑娘子和陳括蒼都忍不住偷偷笑。
在這個昏暗泛黃的屋子裡,元娘是最鮮活的色彩,有她在,不需要油燈,也能照得周遭明媚璀璨。
既然已經應下了陳元孃的要求,王婆婆自然會把一切都安排好,不叫出岔子,“你且等上幾日,我得著人算算吉日,再問問契書該如何寫。”
元娘瞪圓了眼睛,她從前待的村子倒是也有聘貓的說法,但沒這麼複雜的,頂多是備點溪裡撈的小魚給原主人。畢竟村子裡識字的沒幾個,喊人寫契書,怎麼也得潤筆費,為了養只貓花費這許多,誰願意?
到了汴京,她覺得自己長了好多見識,還發現了阿奶的好多不同,譬如……
她從前並不知道阿奶識字,也從未見阿奶在人前展露過。
在元娘分神的時候,王婆婆已經為即將入家門的小黃狸極為周全的思慮起來。
“對了。”王婆婆抬起混濁的眼眸,有條不紊地吩咐起來,“把你千里迢迢帶到汴京的破褥子和爛衣衫找出來,既要接它進家門,總歸得給人家一個窩。”
陳元娘是個死摳的性子,若是王婆婆說要把那破褥子送人,她定然心疼,覺得都還能用呢,但若是用來給小黃狸,則是千百個願意,十分甘心地點頭稱是。
她甚至主動追問,“承兒說她給貓兒做了根小旌旗,到時縫窩的時候,能否也剪點碎布頭?我可以自己粘!”
見元娘這般興高采烈,王婆婆也笑了笑,“成,過幾日恰好相國寺開放,我們一家子去燒香,買點缺的物什,你也順帶看看有無要給小狸貓添置的。”
元娘歡呼不已,臉上的笑容就沒消過。
倒是岑娘子怕她興奮過了頭,一會兒睡不著覺,把她喊到跟前教了點枯燥的針法。
臨睡前,岑娘子又給元娘煮了碗甜甜的桂圓湯。
元娘喝完以後才上了閣樓。
雖然還空蕩蕩的,只有一張架子床跟一個擺了銅鏡的梳妝檯,但這麼大的一間屋子,全是她的!
她沒忍住站在原地轉了個圈,打量著這個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屋子。
糊窗戶的紙有些破損,夜裡疏疏落落的風時不時吹進來。這個暫時沒什麼法子,得等明日去買新的窗戶紙糊上,今晚忍一忍也沒什麼。
門再進來些的地方,可以擺上一整套的桌椅,往後她可以把承兒請到閣樓上面一道吃點心。
靠街的窗子下,阿奶說得擺個美人榻,再放個案几,這些請個木匠打會便宜些,故而不著急。
再進去些是個半圓拱門,本來該掛著簾子的,但還沒來得及買,連同架子床上的帳子,都要等到去相國寺一塊買。
阿奶說到時候還會買點絲線跟鐵鍋等日常用的東西。
家裡還沒用過鐵鍋呢,聽阿奶說鐵鍋做出來的菜特別好吃,會有今天吃過的魚兜子那麼好吃嗎……
元娘迷迷糊糊的想著,不知不覺便躺在床上睡著了。
月光透過破損的窗戶紙斜斜射進屋子,留下一地清輝,伴著她入眠。
屋外,打更人嘹亮的嗓音驅散夜裡的寒風。
不遠處的州橋旁,人聲鼎沸。
而州西瓦子裡的熱鬧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