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腳朕.提示您:看後求收藏(書包網www.shubaoinc.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從西縣至祁山本來兩日路程,但漢軍只花了一天便至。

當大漢的丞相再次在來時故地安營紮寨,又再次帶著同樣的僚屬,出巡同樣的營地。

一種恍如隔世、物是人非的情緒便幽然在這片天地生髮,又隨著這群人每一步挪移,每一口呼吸,瀰漫在土地與空氣裡。

這群人的心境,已由來時的躊躇滿志,變成了如今的心灰意冷,而這種心境,又以那位戴著進賢冠的大漢丞相最為深刻。

他負手而立,深深地看著那座拔地而起,鑿山為城的祁山堡,不知在想什麼。

許久之後,他嘆了一氣。

“傳令三軍,戌正休息,寅正造飯。”

轉身回營。

還有許多事務等他。

夜半。

魏延又來了。

說的無非又是想攻下祁山堡,說我們如今營寨已立,那祁山守將高剛心中震恐。

只消給我一日時間,只需一日,我便能讓那高剛獻堡而降,到時候丞相再拔軍急退,何妨一試?!

丞相再次拒絕了魏延。

這是大漢唯一一位在資歷與能力上能夠統領數萬大軍,能夠獨當一面的虓虎大將。

便是半日能奪下祁山。

又能如何?

怎麼可能讓他困守祁山?

而若換個別人,又如何有能力困守祁山?守山士卒敢信嗎?

魏延鬚髮皆張,捶胸痛恨,卻也動搖不了丞相分毫。

就在兩人不歡而散之際,費禕再次帶著一卷檢衝了進來,嘴裡喊著侍中長史又聯印作書。

本就不忿的魏延直接頂翻費禕,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檢。

不去看費禕震惑的表情,他封泥也不去,繩結也不開,直接用力把結繩扯斷,檢蓋一丟,便抽出裡面的簡牘,一扯,展開。

又一封帛書掉了下來。

半躺在地的費禕趕忙伸手奪住,而後踉蹌爬起來跑到丞相身邊:“魏文長你做什麼!”

卻見那魏文長對他並不理會,只是出神地看著簡牘。

過了一會兒,那股讓他鬚髮皆張的怒氣已然盡消,全化作滿臉的不可思議。

費禕盯了一會兒,正驚疑間,一低頭卻發現手持帛書的丞相神色幾乎與那魏文長如出一轍。

同樣的疑惑,同樣的震驚。

費禕趕忙去看帛書。

結果很快他便也如五雷轟頂一般徹底愣住。

先帝託夢?

怎麼可能是先帝託夢?

『馬謖依阻南山,不下據城,截斷水源,大敗而逃?』

這是先帝託夢?

真不是誰聽說戰敗後做的偽書?

不然怎麼會描述得如此精確?!

他繼續看。

等看到『若馬謖之敗已不可挽,則箕谷方向或可續大漢兩分氣運』時又是一陣大惑。

怎麼續?

趙老將軍所領不到兩萬老弱,根本就沒有一戰之力!

就算存了萬分之一的僥倖小勝一場,於隴右大局而言不也於事無補?

帶著震驚與疑惑,費禕繼續往下讀。

結果很快,他就驚出了一身冷汗。

——天子要御駕親征。

按理說他只會覺得荒謬,因為這不像成都裡那位陛下會做出的事。

可偏偏書及御駕親征字句時,天子字跡潦草奔放,勢若長虹,偶有頓筆斷筆又是狠重至極,其力似要貫透紙背。

單單據此,便足以一窺天子落筆之時的決心。

費禕越發駭然,只覺手腳發涼,軀體發顫,而等看到文章最後,更是感覺世界天旋地轉。

久久恍惚。

帛書之上,多處大片大片洇開的字跡,讓他感覺天子彷彿就在他面前疾書奮筆,泣零作書。

而最後那句『君王死社稷可也』更是一下抽走了周圍所有空氣,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在費禕呆滯的時間裡,神色同樣有些彷徨無措的丞相已經弓著腰身在地上搜尋那枚泥封。

沒找到,於是乾脆膝蓋一彎跪到地上,耳朵也貼到地上,去看是不是被魏延甩到了几案底下。

果然在。

他取出那兩枚泥封,反覆檢視,看是不是蔣琬董允的印章,又轉身去看那封檢有沒有被人開啟過的痕跡。

沒有。

真是蔣琬、董允的印章。

字跡也是天子的字跡。

魏延此時已經拿著他那捲簡牘走了過來,一把塞到丞相手中,之後從費禕手中奪走了那封帛書。

丞相往簡牘上一看。

首先出現的,赫然是蔣琬所書,劉禪所出的那一番論辯。

『前漢之時,高帝…涉險負創,險死還生,遂成漢業。』

『後漢之際,世祖……涉險如此,方奄有四海,鼎定乾坤。』

『先帝…奇計犯險於定軍,身冒矢石於陽平,曹操無計,基業乃固』

『……』

『……』

『由是觀之,干戈擾攘之際,寰宇未定之時,不能荷天下之重,身入虎穴於馬上爭天下;』

『而乃棄責委命於謀臣猛將,延頸鶴望於營室之中,坐待成敗於疆場之外,竟能悠然享其成,馬下治天下者,未之有也!』

『前未有之,朕亦不免!』

丞相神色複雜。

這一番旁徵博引有理有據又慷慨激昂的論辯,便是不欲天子御駕親征的他想反駁,一時竟也找不到任何例子去反駁。

可他也確實不敢相信,這些話居然有一天會從阿斗口中說出來。

他開始懷疑。

是不是蔣琬與董允看了他的信,覺得馬謖言過其實,會敗,所以攛掇天子御駕親征?

但這又實在不是琬允二人做派。

簡牘最後面,是蔣琬與董允二人陳心述跡:

丞相《出師表》中曾言,『陛下亦宜自謀』。

方今謠言四起,人情洶洶,馬謖見用,其實難副,內則懼禍患生於肘腋,外則恐社稷頹於將敗。

賴先帝明靈託夢扶國,陛下翻然改圖,雄姿勃發。

不移之志生於旦夕,謨謀籌劃誕在須臾,固執圖國忘死之念,或有扶危定傾之能。

臣琬允不敢違背辜負。

若陛下此行果勝,隴右果復,臣琬允自囚於檻,流邊放逐以謝丞相。

倘陛下不利,臣琬允雖百死不能謝天下,唯破家滅族聊謝一二。

丞相捧著簡牘久久無言。

琬允二人的決絕態度,讓他徹底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兩人不是那種輕佻之人,向來知道輕重。

他不明白他們為何會如此毅然決然一致贊同並支援天子御駕親征。

不可能是單純的讖語妄說作祟。

那不是他們。

想來想去,丞相最後也只能將之歸結於,琬允二人也覺得,陛下去箕谷方向或許真有一線生機。

為什麼?

丞相仍然不解。

“丞相,現在如何是好?”費禕只恐丞相震怒。

北伐的失敗,給丞相帶來的打擊已經很重。

天子一旦再出事,那丞相怕是要瘋了,蔣琬與董允這兩人就是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還能如何?!”魏延此時已經興奮得有些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陛下在信上說了,讓丞相斂兵聚谷於祁山,保全退路與魏逆相拒一二,靜候箕谷訊息!”

他向來對柔弱怯懦不類先帝的劉阿斗沒什麼好感。

但這一次,他覺得劉阿斗還行,總算有點先帝的樣子了。

就像劉阿斗信裡說的,先帝奇計犯險於定軍,身冒矢石於陽平,不畏流血犧牲才終於奪下漢中。

時值亂世。

你不流點血,憑什麼坐有天下!

憑你生於帝王家?

誰服你?!

“文長,你少說點!”費禕壓低了聲音。

他左右縫源,平日裡與魏延私交還算不錯,每次魏延跟楊儀鬧矛盾都是他從中調和,是府僚中唯一能與魏延一起坐下喝盅酒的。

魏延嘿嘿冷笑了下:“難道丞相準備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違抗陛下命令不成?”

丞相看一眼魏延,並不搭理,其後再次翻看那捲簡牘與那紙帛書。

許久之後,帶著疑惑緩緩開口:

“此信寫於二月廿一,彼時馬謖未敗,而陛下竟能先知……難道真有先帝託夢之事?”

“必然如此!”魏延最信託夢這種神異之事。

“依我看,先帝造像被樑柱砸碎,根本就不是什麼不祥之兆!

“而是先帝碎身取義,保護陛下和成都百姓不為地震所傷!

“還有那隻在先帝廟中叫個不停的怪鳥,我看也不是什麼子規,而是一隻赤烏!

“書上說,周將興時,有大赤烏銜谷種集於王屋!

“是謂赤烏報喜,始有周興!

“今赤烏現於先帝廟宇,說明我大漢將興!”

魏延開始擺論據了。

雖然沒看到那怪鳥,但誰說不能是赤烏?

不得不說,魏延是個有點文化的猛將。

東漢的豪族武人大多對士人身份有種特殊的嚮往與執念。

許多豪族出身的將領都熱衷於文化學習,更熱衷把自己的子侄培養成士人,希望他們出將入相。

諸曹夏侯的二代極少出猛將,而出了曹植、夏侯玄這樣的文人,這是原因之一。

張飛的愛敬君子而不恤小人也是如此。

魏延亦然,所以平日裡有機會他就會讀讀史,只是沒想到沒用的知識居然還真在今天派上了用場。

費禕則被魏延這番說辭震住了。

他萬萬沒想到昨日還讓他心驚肉跳的不祥之兆,亡國之象,居然還能被這般解釋。

又是許久,丞相似乎下了決斷。

“如今陛下應已至箕谷,馬謖大敗,我們退師的訊息,這兩日又肯定會傳到關中。

“關中戰事將起,我再如何想把陛下勸回成都也無濟於事。

“好在有趙老將軍老成持重,不會聽陛下任心而行,有他護著,想必陛下必能無恙。”

丞相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或許真是先帝託夢呢?

他忽然又這樣想著。

之前他最大的憂慮,就是關中的曹軍一定會比趙老將軍更早知道馬謖已敗。

如果趙老將軍不備,那麼就有可能再遭一敗。

而現在天子竟能料敗於先,那麼趙老將軍就必然早有準備。

另一邊,曹軍卻不知趙老將軍已料到馬謖已敗。

或許真能借此出奇不意呢?

天子已經把那群最善鼓弄唇舌,又有能量傳播輿論的大儒全部帶去了漢中,蜀中輿情短時間內就不會被引爆。

想到這,丞相心中慢慢燃起一點螢火般的希望。

“文長,你明日率軍圍祁山堡,若是高剛獻降,你領六千人馬,一年糧草據守之。

“我率大軍繼續南下,駐軍陳倉道,增援列柳城,等陛下訊息。

“若後日正午,祁山仍不能克,則全軍回師陳倉道,保全退路與魏逆相拒,你不許再提祁山之議!”

魏延振奮抱拳:“唯!”

魏延向以善養士卒著稱,自忖自己帶出來的將士就沒有一個怕死,一個言降的。

所以他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屢屢提出子午谷奇襲,蟻附攀城,釘死祁山這種種不怕死的弄險之策。

他手下那群弟兄太渴望建功立業了。

一旦明日能奪下祁山堡,釘死在魏軍南下追擊的路上。

那麼他將變成季漢的來歙,憑祁山,足可擋張郃數萬人馬來攻!

又或者張郃圍而不攻,繼續銜尾追擊丞相,那麼他將變成郭淮,祁山則是他的上邽。

魏軍至少要分一兩萬人馬來圍祁山與護糧道,否則絕不敢繼續追擊丞相大軍。

而若是阿斗真能得勝,那麼張郃就必須回師長安!

曹叡在長安。

他不敢不回。

到時候,隴右局勢又將大變。

斜谷。

天矇矇亮。

兩百餘騎在田壠間縱馬賓士。

一匹白馬人立而起,前蹄騰空。

馬上擐甲戴胄之人挽弓如月,朝旁射出一箭。

一頭大鹿跑出數步後倒下。

“陛下真乃神射也!”

一直騎馬護在劉禪左右的短腿將軍夾著馬腹,整個人高高立起,高舉馬弓放聲大叫。

二百餘騎緊隨其後縱聲高呼:

“陛下神射!”

“陛下神射!”

聲音震山動谷,驚得山林群鳥撲稜稜飛向高空。

劉禪一頭黑線,差點紅了臉。

事實上,這位身被甲冑的天子已經連續射出七八箭了。

最後實在覺得丟臉,才勒馬停下射了一箭。

騎射確實難嘛!

誰能想到這麋胖這般拍馬屁?

但不得不說,就算明知道這是不要臉的拍馬屁,聽著也讓人臉紅,但劉禪還是差點就在這一聲聲陛下神射中迷失了自己。

畢竟那鹿目測得有四十多米遠,自己能射中就已經挺牛鼻了吧!

轉念一想,難道這便是佞臣與昏君的開始嗎?

“威,再陪朕練一個!”

劉禪一邊說著,一邊已踢了下馬腹向前馳去。

短腿將軍很快拍馬跟上,並越過了劉禪。

劉禪隨即挽弓朝那位短腿將軍瞄去,卻見那披了甲的短腿將軍抱著馬兒脖子,一下藏在了馬腹下面,在劉禪視線裡徹底消失。

劉禪又勒馬跑到另一邊,結果還不等他挽弓,麋威便又一個橫翻,從馬腹底下翻到了馬兒另一側。

如是反覆。

兩人就這麼跑了一會兒,劉禪終於還是放棄了。

於是麋威放慢速度,讓自己與劉禪並駕齊驅,再次夾著馬腹高高立起,並放聲呼嘯起來,似乎這樣做會讓他顯得更加威猛。

劉禪不得不讚嘆造物的神奇。

你說一個一米六出頭的小胖墩,祖籍沿海,他怎麼能這麼會騎馬,怎麼能這麼會騎射?

家族天賦嗎?

在阿斗那份記憶裡,老墩麋竺也很善騎射,阿斗第一次騎馬射箭都是跟麋竺學的。

昭烈帝一心創業,教育阿斗的事情幾乎沒怎麼插手過。

幾人就這麼疾一陣緩一陣向前馳行,不多時便在天大亮前看到了石門。

山霧朦朧。

一杆龍纛,立在彼處。

三千名百戰勁卒等候多時。

“參見陛下。”鄧芝上前參拜。

劉禪翻身下馬,將鄧芝扶起。

“愛卿久等了。”

歷史軍事推薦閱讀 More+
膽小如鼠九皇子,一刀能殺九十九

膽小如鼠九皇子,一刀能殺九十九

種花家小熙
林峰魂穿太宣九皇子,開局便是生死危機的局面。林峰:這還玩個雞毛,直接寄……嗯? 大兄,你的太子妃竟有這等美貌?那我也不是不能再掙扎一下!不過再怎麼掙扎,似乎也難敵他國的國力過於強盛啊,這……叮,嘎嘎亂殺系統已啟用! 這讓朕如何是好啊!
歷史 連載 2萬字
地主家沒有餘糧啦

地主家沒有餘糧啦

芒鞋女
西南大旱,莊稼顆粒無收,無數百姓逃荒而去, 唯獨近溪村村民齊齊整整,頗為淡然,一問,原來是有地主救濟。 趙家的田地今年休耕,損失並不嚴重,有趙家幫襯,日子雖難,但能過。 可趙家不這麼想,眼瞅著動亂要來了族裡人還無動於衷,都快急瘋了。 這日,趙家把糧倉一開,領著全家人先逃了。 他們一走,族裡人奔走相告,“地主家沒有餘糧啦,趕緊逃難去啊!” 這是一篇古代逃荒文。 本文將於12月27號(週三)入v,希望
歷史 連載 5萬字
將門梟虎

將門梟虎

江左俊傑
僱傭兵穿越到大楚國,成為百戶所軍戶吳年。家裡頭窮的叮噹響,還有一個每天被原主暴打的童養媳。 北邊的蒙元人漸漸強盛,頻繁南下劫掠,大楚國朝不保夕。
歷史 連載 359萬字
囚妄

囚妄

止御
大啟三百五十五年——沐景風繼位,號敬淵帝 江湖勢力紛爭,內有亂臣賊子禍亂朝綱,外有強敵虎視眈眈 十五年前一名女嬰被抱到一處山門外 十五年後,臨淵閣有一名喚斷鴻的少女私自下山遊歷尋找自己的身世 剛一下山就意外被捲入一場皇權貴胄以及國家間的紛爭中,在此期間無意中發現自己的族人皆是死於非命 在下山期間情竇初開的息斷鴻對身為祭妡閣閣主兼國師的某個面具男一見鍾情 祭妡閣作為大啟境內最大的山莊,背後勢力連敬淵
歷史 連載 1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