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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三年,二月。汝南郡汝陽城。

這裡是汝南袁氏的族望所在,百四十年的經營下,其地賢士大夫皆出袁氏門下。縣內一應大繇役及喪,皆由袁氏主辦。

袁氏自袁安時代以降,這汝陽城四萬生民之生活就與袁氏緊密聯絡在一起。上至豪右、下至黎庶都知道,這裡的權力中心從來不是縣寺裡的流官,而是城東的袁宅。

而且袁氏自袁安時期之後,就長期擔任著汝陽城的大部分職位。上至功曹、下至各曹長皆是出自袁氏的族人或者門客。

所以縣寺也是袁氏的。

在汝陽城的老百姓們,並不直呼袁氏,而是叫他們“仲氏”,也就是僅次於劉氏的意思。這個稱呼裡既包含著尊敬,也透露著畏懼。

但袁氏和汝陽人的關係卻並不是簡單的那種欺壓和被欺壓的關係。實際上,袁氏一直為汝陽人提供著社會福利和仕宦的機會。

一個生活在汝陽的年輕人,只要是認識字的,在他剛成年後就會被他的父親帶著去拜訪城東的袁宅。

袁宅的大門是從不關閉的,任何想拜見袁氏族長的汝陽人都能入內。

袁氏也樂於幫助這些汝陽的年輕人,凡是來拜訪的年輕人皆會受到他們的幫助。

你認識字,那你就能得到一份縣裡書佐的職位。你會算術,那就能去倉曹謀生;甚至伱什麼也不會,只有一份氣力。那也可以當袁氏的莊園謀生。

尋常豪強和佃戶是四主六佃。而袁氏卻是三十稅一。這種低程度的稅收只有田土遍及汝陽的袁氏才能做到。

也正是靠著這樣的恩惠,汝陽百姓皆能為袁氏效死,袁氏就是他們的父親。

不過一個家族僅靠恩惠是維繫不了這樣的恩德的,它總會需要暴力來讓人畏懼。

遍佈在縣寺的袁氏門生是一種,那藏在鄉間被以兵法相部勒的部曲們也是一種。

這就是袁氏,天下仲姓的袁氏。

無論那京都的天如何變,這裡始終如一。

……

此時在城東的袁宅內,袁紹正撫摸著面前的案几。

案几是檀香木做的,即便已經是百年前的古物,但因為其木特有的油性,整個案面依舊是光滑如新。

案几沒有任何多餘的雕飾,就和袁家的家風一樣,樸素乾淨。

袁紹手上摩挲著案几,腦海裡浮現的卻是父親袁逢的影子。

那時候,父親袁逢就是坐在這案几前接待袁氏的門徒和賓客的。而彼時袁紹還是垂髫幼子,正幫著父親給那些竹簡信上著封泥。

袁紹至今還記得,他把竹簡捆好後,糊上髒兮兮的泥團,然後再蓋上父親的私印,最後再放到火盆上烤。

整個夏天,袁紹就做這麼一件事。不斷封泥,不斷火烤。

在弟弟袁術可以和縣裡的子弟們一起騎芒弄仗的時候,他卻在火盆邊忍著炙熱做苦事。

那時候袁紹不怨,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庶出,天然就比弟弟要低賤。

所以他知道這是自己要乾的。

而現在,袁紹不僅不怨,內心中更對父親充滿了感激。因為他知道父親到底是留給了他什麼樣的一種財富。

因為他知道那每一封竹簡的背後就是一份關係,一份交易。這裡面可能就關涉到某個名門,又可能關涉著遙遠京都的某次政鬥。

正是在這樣的耳濡目染下,袁紹對於權力鬥爭的認識早早的走在了同齡人之前。

是啊,我那愚蠢的弟弟現在還在玩竹馬打仗的兒戲呢。

而且不僅如此。因為總是袁紹在漆竹簡,那些來拜訪袁逢的人總能看見袁紹。久而久之,袁紹很自然就被當成了袁逢的代表。

一些鄉里人如果找不到袁逢,甚至會直接找袁紹,讓他代為傳達。

就這樣,袁紹的名氣和威望就這樣一點一滴增長起來了。他的手腕也越來越強,他知道了如何邀名,如何施恩,如何拉攏,以及更重要的何時消滅。

越來越嫻熟的政治手藝使得他在漢室這個權力的遊戲中,如魚得水。

直到那一天,兄長袁基大婚,他們袁氏血撒金殿。

直到那個時候,袁紹才醒悟,原來手裡的兵馬才是這場權力遊戲中真正的武器。

但袁紹醒悟的並不晚。

當他和弟弟袁術帶著心腹家將們南奔的時候。

在尹闕關下,他和袁術面臨著選擇,到底是選擇去南陽還是回汝陽。

當時的形勢是,豫州刺史王允為人剛硬,一旦回汝陽勢必要被其壓制。而南陽卻不同,當時南陽混亂,名義上的荊州牧劉表甚至不敢到州治漢壽,可謂黯弱無力。

弟弟袁術還是和之前那樣簡單。

他當先就說要去南陽,在他看來,南陽民口百萬,據此郡能抵一州,遠遠比汝陽那幾萬人來得更有潛力。

甚至,袁術還難得尊稱他為兄長,說兄在家,弟在外,正和禮。

對此袁紹沒有拒絕,因為他就是想要回家鄉。

幼時的記憶告訴他,汝陽到底有多重要。

於是,兄弟二人從尹闕關而別,各自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剛回汝陽,袁紹確實料中了。

即便京都的血殺已經傳到了汝陽,卻完全不能削弱袁氏在汝陽的威望。而且,袁氏一門眾的慘死,更是激起了汝陽人的憤怒和團結。

他們團結在袁紹的身邊,勢必要血債血償。

但很快,袁紹就陷入了困境。

他手裡沒兵。

汝陽到底只是一個人口不足四萬的縣城,而且大量的人口還集中在縣內各豪強手裡。

他袁紹根本沒有法子在汝陽城內招募到足夠的軍隊。到目前為止,他手上就是一支袁氏的部曲千人。

當然,如果袁紹硬是讓縣內的豪強們交出人口,這些豪強們也是會做的。

但袁紹並不打算如此。因為他要維繫團體內的利益。袁氏已經不是過去的袁氏了,現在這些人的忠誠本來就靠往日恩義來維繫。

只能讓大夥受損的恩義,它就長不了。

所以袁紹得想辦法,從其他地方弄兵。

就在袁紹繼續深思的時候,外面一個英武的部曲將小聲在靜室的門外道:

“主公,自稱是縣裡張氏的求見。”

袁紹回了神,對外面那英武小將笑道:

“你讓他進來吧。還有外面天寒,你多披件氅。”

說完,袁紹就讓人將自己的皮氅送給了外面的部曲將。

這名部曲將竟然是我們的老熟人,潁陰郡的豪強子弟李典。

他自去年入京以角觝為第一後,就被袁紹給延攬了。彼時的袁紹名滿天下,虛懷若谷,袁氏也如日中天,任誰都恨不得投袁紹門下。

但這些人在袁氏遭難後大多如鳥雀般飛走,只有李典卻隨著袁紹南奔了。

那邊李典彎腰謝賜,然後就繼續執守在門外。

很快,一個頇肥的中年人在侍者的帶領下,輕車熟路的來到了這個靜室。

幾代袁氏家主都是在這裡接見門徒賓客的。

二月的天實際還有點冷,但這個頇肥的中年人明明披著一層薄紗,卻滿腦門的汗,他沒等袁紹說話,就要脫鞋上去。

然後李典的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這時候頇肥者才惶恐對裡面的袁紹道:

“袁公,救救我。”

裡面傳來袁紹的聲音:

“進來吧。”

此言一出,李典才放行。

頇肥者進來的時候,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案几前的一個七尺多的中年漢子,容貌英俊,風度翩翩。一雙眼眸,威嚴中帶著親切。

果不愧是袁氏人,就是生得好看。

就在頇肥者準備將自己的大難告訴袁紹時,卻看到室內的一角還有一個少年。

他不想自己的事還有外人得知,忙問了句:

“不知道能否和袁公單獨說幾句。”

袁紹的眼神很冷酷,他淡淡道:

“他是我的長子,註定是要繼承我家業的人。不僅是你,你以後的兒子,你的孫子,也都是需要面見他的。你懂了嗎?”

頇肥者感受到了袁紹語氣的變化,用香帕擦了一下額頭的汗,諂媚道:

“少主必然是天縱之傑的。”

機靈的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出了什麼問題。

那就是自己的稱呼稱錯了,他不能喊袁紹為袁公,因為袁紹是他的主公,這種庇護關係已經延續了三代。

所以他趕緊挽回了自己的錯誤。

果然,見這人還算聰明,袁紹便問:

“你有什麼事找我?”

此言一出,頇肥者就開始聲淚俱下,向著袁紹哭訴自己的遭遇。

原來他是一名布匹商人,得知太守為郡卒發夏衣,就找人託關係拿下了這門生意。為此,他還找袁氏的其他門客借了一大筆錢。

但布匹在路上的時候卻被盜賊給劫掠了。雖然並沒有人員傷亡,但所有布匹卻被人搶了。

當時頇肥者萬念俱灰,但卻有友人告訴他,袁公可能知道這個事。頇肥者還要繼續問,那人卻怎麼也不再多說了。

沒辦法,為了保命的他,只能來袁府求救袁紹。

聽了頇肥者的哭訴,袁紹不為所動,只是摩挲著案几。

而呆在靜室一角的袁譚卻好奇的看著這名袁家的賓客。他怎麼也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胖子,在額頭出了那麼多汗的情況下,還能流那麼多淚?

難道這個人是個大水囊?

頇肥者的慘遇並不能讓袁紹動容,他冷冷說了句:

“你為何給徐璆做夏衣?”

此言一出,頇肥者整個人都呆住了。

隨即他的臉猛然就漲紅,接著他額頭上的汗涔涔往外冒,這一次他不敢再擦。

他不敢再看袁紹,只是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呢喃道:

“我,我就是想做生意。真不知道,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我是個蠢貨,那批貨我不要了。嗚嗚嗚。”

頇肥者哭得更大聲了。

因為他真的怕了。

袁紹笑了,但聲音卻冷酷道:

“不,那批布帛我會給你找回來。但你不用賣給郡裡了,就賣給我。不僅如此,以後你就作為我的府吏,為我保障軍需。”

頇肥者當然明白袁紹說的是什麼,更明白袁紹要做什麼。

他那批布帛數量可以給三千人換裝,而據他所知袁氏的部曲遠遠沒有這個數量。很顯然,袁氏應該在其他地方募了兵。

更不用說讓他擔任府吏這個事了,這已經明顯要起事了。

頇肥者知道這些,但他能拒絕嗎?他能去告密嗎?

他都做不到。

自一百年前,他的祖先衣衫襤褸跪在袁氏宅邸前要餓死的時候,袁氏給了他祖先食,給了衣,收他祖先做了徒隸。

到了他家祖時,因為機靈能幹,被袁氏賜予了自由身,讓他在汝陽落了戶。之後他們家三代從商,依靠袁氏、服務袁氏。

這就是恩德的羈絆。

解決完這事後,頇肥者也不需要再留下了。

最後,他先給袁紹叩了三個頭,又給一角的袁譚叩了一個。

做完這些,他才面退而去。

等頇肥者走後,少年袁譚疑惑地問著他的父親:

“大人,這名門客明明不忠,為何還要讓他做府吏呢?”

袁紹看著袁譚,慈愛道:

“何為忠?”

袁譚思考了一會,認真答道:

“思我家之所思,急我家之所急。凡我家所遣,無不用命用心。這就是忠吧。”

袁紹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他只是對袁譚講了這個道理:

“剛剛那人,一家四代皆為我袁氏門客。他祖先當年要餓死,無我袁氏,豈能有命?哪還有他一門四代?這是不是大恩。之後此人家祖有點稟賦,也是我袁氏放他出去獨門立業,使他成為體面人家。這是不是大恩。之後,凡他家有求,我袁氏無不應允。這才有了他家這麼大的布匹生意。你說這是不是大恩?”

袁譚頷首:

“有這四世大恩在,即便是子子孫孫無窮代,都還不完。”

袁紹點頭,繼續教誨:

“但這人呢?可能真的是做生意做久了。真覺得自己是個生意人了,和誰都做,和誰都能做朋友?甚至連我袁氏的恩,他也想在這一代償還。你可知他為何要和太守做生意?因為他想用掙得的錢,還完咱袁氏的恩。他呀,唯恐怕欠了咱的債,不想讓子子孫孫來償啊。”

袁紹的話大出袁譚的認知,他不懂,但知道這時候要聽話記住。

說到這裡,袁紹的眼神已經有了森寒:

“這就是人心。你榮耀時,別人會用一族十幾代來攀附你。而一旦你沒落了,人人都不願意再與你有瓜葛。從這點看,剛剛那人還是個忠的,至少他明白,這恩是要還的。”

袁譚有點明白了,繼續聽著父親的話:

“但越是這樣,我就越不能讓他還。這人越是忠心,這恩債就越不能停。這就是上下之道,譚兒可懂?”

袁譚不敢騙父親,老實搖頭。

袁紹眼神稍稍一暗,沒有多說什麼。

這個時候,門外的李典再次傳來聲音:

“主公,汝南各縣的人都回來了。事辦成了!”

片刻後,淨室內才傳來袁紹的聲音:

“來人,著甲。”

家人們看明白這前後嗎?沒有的話,我在下一章講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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