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釀番茄番茄提示您:看後求收藏(書包網www.shubaoinc.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早在劉季大軍還未出發前,蕭何便糾結於太子監國期間的人事、朝政安排,晝夜苦思冥想,覺得這次自己無論如何也難以避嫌了。
他目睹張良的現狀,不是不羨慕的。
每每夜不能寐、輾轉反側時,他便恨不得效仿張子房的前例,將封官與豐厚食邑統統推掉,掛印而去,只任個閒散虛職。
眼下,張子房一把年紀了,成日在隴西邊郡喝風吃沙子養馬,儘管苦一些,卻儼然脫離了洛陽的漩渦中心。
況且,他在西北每多做一分,便能使皇帝所剩無幾的感激之心,又多了幾分。
反觀自己,猶猶豫豫,舉棋不定,始終參不透這一層,又不甘心放棄權力而離場,結果,劉季首次親征前的各種溫言撫慰,在自己聽來,句句都像笑裡藏刀。
疑心生暗鬼,他暗暗嘲笑自己,貪念一旦生出,便惴惴然如持重寶,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因此,聽聞皇后如今願意主動把這個燙手山芋攬去,蕭何心下一鬆,臉上繃不住,嘴邊竟不覺露出笑意,但轉念一想,又說,
“當年陛下東出,臣輔佐太子於關中,實屬無奈。
如今您主中宮,是名正言順的皇后,這輔政之責,本也是中宮的分內之事。
只是,您是沒瞧見每日寒舍內,各種官吏進出往來,走馬燈似的,要是都喊進宮去,只怕太混亂嘈雜了。”
“無妨,相國不怕辛苦,我與盈兒自然也不怕。”
呂雉垂眼看了一下滿臉懵懂的劉盈,只說,
“還得煩請相國,將這段時間或需進宮議政的官員姓名統計一下。
料想他們之中,倒有一大半尚未登在門籍記錄。
這件事,相國可吩咐我長兄呂澤去辦,把這些官員的門籍,速速趕製出來。”
門籍,是出入宮禁的竹牒,上面詳細載著入宮者的名姓、年紀、相貌特徵與職務等個人資訊。
這些門籍大小一致,均長約二尺,一律懸掛在宮城內的宮門、殿門上,作為檔案和憑據。
在籍官員或勳貴入宮時,都需要向監門官自報家門,門吏依著門籍上所錄資訊,對眼前之人驗明正身後,方可將其引入宮內。
蕭何明白,此刻宮城守衛的重任被交予皇后之兄呂澤,那麼在宮殿禁省新增簿籍檔案之事,也自然需要與呂澤接洽商議。
“對了,這次的門籍,恐怕還需多備一些。
相國別忘了,那群待選的少年郎官,各家各戶的孩子們,都進宮來,又是呼啦啦的一大群。”
***
儘管上一世有著近五十年的治國理政經驗,呂雉真正臨朝監國的頭幾日,還是累得偷偷叫苦。
她心知不妙,自己現下的這副驅殼,可遠不如上一世的那副稱心如意。
上一世的她,年近三十方開始生育,一口氣連生了六名子女,在古稀之年稱帝,依舊耳聰目明,精力過人,一口氣活到了八十多歲。
可眼前的自己已然偷了些懶,每日清晨,待五更過了,方領著太子,與諸官員議事,饒是如此,幾日連軸轉下來,依舊說不盡的腰痠腿疼。
她仔細回憶,歷史上的呂雉雖不短命,但也稱不上頂頂長壽,似乎剛過六十歲便猝然離世。
大概是早年在沛縣田間操持家務,後來又於楚營為質受苦時落下的病根罷,這可不行,我此生想做的事情太多了,絕不能壯志未酬身先死。
呂雉如此想著,不由在案後悄悄活動了一下坐得發麻的腳踝。
坐在她身側的劉盈見狀,順勢也想伸個懶腰,偷眼去瞄母后時,卻正好瞧見她刀子一樣銳利的目光剜了過來。
劉盈嚇得小臉一抖,只得乖乖收斂神色,繼續認真聽下去。
堂下的都水長丞滔滔不絕,正就上月黃河於酸棗縣決口的事情,進行鉅細靡遺的詳細彙報。
這已是今日所議的第十九件事,也是最後一件事了。
其實,在呂雉看來,監國是太子難得的好機會,也是作為帝國接班人的必修之課。
要想了解龐大帝國的內外局勢,熟悉朝堂運作的章程制度,都要從這些點點滴滴的日常瑣事中學習。
最重要的是,對於一個長於深宮的太子而言,那些馭下之術,那些察言觀色的訣竅,唯有身體力行地與大臣們打過交道,才能洞悉箇中關鍵。
比如治河與民政。
***
酸棗縣歸東郡地方政府所轄,因此,治河的主導,便是東郡郡守與酸棗縣令。
縣令與郡守二人均勤勉盡責,早在連日降雨之初,便力排眾議,將大批地百姓遷離了河道邊緣。
他倆又日夜親自率人巡查堤壩,才得以在出現決口之初,及時向朝廷上報,同時組織勞力堵漏,避免了更大的損失。
呂雉連連點頭,
“酸棗縣的地方官,真正做到了民之父母,值得大大嘉獎。
太子,你說,當地官員的過人之處,究竟為何?”
劉盈已經習慣母后於議事時猝不及防的發問,他想了一陣,慢條斯理地說,
“兒臣以為,當地的父母官,有一點格外值得表彰,便是‘知河’。
知河,在於他們能見微知著,深知其利害,提前防備。”
“嗯,太子能有此見識,實屬天資聰穎。”
蕭何笑了笑,誇了幾句,覺得今天約莫可以下朝回家了。
“盈兒說得不錯。
但我倒以為,在知河之上,他二人身為地方大員,最大的功績,其實是視民如子,敢於擔責。”
呂雉卻沒有罷朝的意思,她琅琅道,
“知水知河者,大有人在,但敢做事的良吏,卻太少。
我相信,朝廷幅員遼闊,郡國中必不乏優異的基層人才,蕭相國你身為百官之首,要努力發掘他們,並予以破格提升。”
“是,臣遵旨。”
蕭何忙應下來,正琢磨皇后此言背後的用意,又聽她說,
“相國,我們居於洛陽城內,目之所及,實在有限。
我想著,不妨昭告全國,令地方大員向朝廷舉薦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以為基層人員的仕進之途。”
她有些僥倖,幸而遇到今天這起良吏的故事,才讓她得以從容自然地推出自己念念於心的選官制度——
察舉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