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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你如此說,若和親之路不可行的話,那便是……要戰?”
劉季憋了半晌,有些沒底氣地說。
“漢匈之間,早晚必有一戰。”皇后的語氣出奇決絕,白皙面孔不怒自威,菩薩低眉中又隱有金剛怒目,令人不敢逼視,
“只不過,開戰的時間,不是現在。
我懂得陛下攘外與安內之間的權衡考慮,但你可曾想過,攘外與安內,或可以一併進行?”
“一併進行?若要兩面開戰,咱們何來那麼多兵?何來那麼多錢?”
劉季大驚,心想這個婦人定是瘋了,在異想天開地胡言亂語。
呂雉牽動嘴角,緩緩提醒他,
“你對各諸侯王都曉得要合縱連橫,逐一擊破,沒想到對匈奴之事,卻如此一根筋。
這大草原上,可遠不止匈奴一個國家,遠交近攻的道理,你怎的忘了?”
呂雉上一世熟讀史記,知道在歷史上,距今六十多年後,新即位的少年漢武帝志向宏偉,發覺自高皇帝劉季開始的和親策略,只治標不治本,完全不能阻擋匈奴人的頻繁擾邊,而且匈奴南侵的範圍不斷擴大,不斷深入。
於是,年輕氣盛的武帝打算改變國策,決心與長期欺凌漢朝的匈奴人一決高下。
彼時的他,也是參考遠交近攻之法,派出同樣意氣風發的年輕郎官張騫,首次突破了匈奴遮天蔽日的疆域封鎖,鑿空西域,在大漠草原西邊的腹地,找到了大宛,找到了烏孫,找到了康居,找到了大月氏。
“遠交近攻?近攻匈奴,遠交——
你是說,在匈奴之外,草原上還有其他可供聯合之國?”
呂雉一語點醒了夢中人,劉季只覺前一瞬還置身於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中,下一秒卻陡見燦爛天光,豁然開朗。
是啊,眼下的漠北大草原上,儘管匈奴一家獨大,看似層層烏雲傾軋罩頂,但若仔細想來,平地而起的匈奴帝國能夠開疆拓土,直到雄霸草原,也是經過了數輪爭霸戰,趕走了大大小小十餘個對手政權。
草原部落風俗相近,皆逐水草而居,搬家遷徙本就是常態。
那些被匈奴人趕到草原更遠處、更深處的遊牧政權,並沒有滅族,多半隻是在重創之下,舉國逃亡,徙去了一片更陌生、氣候環境更差的草場山地而已。
難道他們,就全然就不想收復故土,就全然不想再返回自幼生長熟悉的漠北草原?
醍醐灌頂的劉季,又不禁心下生疑,看了一眼呂雉,
“這些事情,你一個深居簡出的婦人,又是從何而知?”
***
我是從何而知的?
呂雉輕笑,回想起上一世,唐太宗藉由玄武門之變上位後,自己的父親、應國公武士彠身為一路追隨高祖李淵起兵創業的忠心老臣,自然成了新君的眼中釘。
作為政治鬥爭中的站隊失敗者,父親晉升無望,長期被架空、冷落,被隨手丟到了一個又一個京外閒職上。
他心灰意冷,索性時時賦閒,號稱在家養病,卻將一腔心血和終身抱負,全部傾注在了對三個女兒的教育之上。
她猶記得,在春日和煦的書房中,父親逼著她們姐妹讀《史記》,背《匈奴列傳》與《大宛列傳》,學歷代明君治國平邊的韜略。
三個充滿稚氣的女聲,在深深庭院中此起彼伏,驚飛了園中芙蓉花上的彩蝶——
“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漢正西,去漢可萬里,眾可數十萬……”
“烏孫在大宛東北可二千里,控弦者數萬……”
“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與月氏大同俗,控弦者八九萬人……”
“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行國也,隨畜移徙,控弦者可一二十萬……”
她忽然有些思念父母與姐妹,彼時嫌苦嫌累,總是與姐妹一起,想方設法逃避父親嚴苛的教習,然而,饒是睿智無敵的父親大抵也沒想到,這些知識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場。
呂雉莞爾,老天的安排陰差陽錯,自己上一世嫁了皇帝,後來又當了皇帝,而這一世,說不定竟可搶在漢武帝出生之前,率先與匈奴較量一番。
“哦,我是從何而知?”見劉季還在疑惑地盯著她,呂雉隨口帶過,
“匈奴冒頓單于去月氏國做質子、施計大敗東胡國的英勇故事,民間婦孺人盡皆知,單是這些故事裡,便已提到了月氏與東胡兩個國家了。
草原那麼大,自然不止此三國,必定會有更多的遊牧王國,這點小事,有何難猜?”
劉季全盤相信她的解釋,畢竟,冒頓單于的生平事蹟,即便在漢地,也可謂家喻戶曉。
***
舉世聞名的冒頓單于,本是頭曼單于的太子,可這匈奴太子的位子,並不好坐。
十多年前,秦始皇北巡上郡,令大將蒙恬北擊頭曼單于,把他的部族徹底趕出了河南地,並置九原郡、修長城,力求將匈奴擋在中土之外。
被打得落花流水的頭曼單于只能率殘眾北遷,不想,卻與東胡和月氏(ròuzhī)二國產生了地盤糾紛:
強大的東胡居於東,幅員遼闊的月氏居於西,匈奴的領地被擠壓在漠北苦寒之地,生存環境苦不堪言。
為了不至於東西腹背受敵,頭曼單于選擇委曲求全,與西邊的月氏國交好,並派年幼的太子冒頓去了月氏,以為質子。
以王子為質的手段,自商代就已出現,史記所載的紂王以文王長子伯邑考為質,便是一例。
後來,終春秋之世,上行下效,諸侯國之間的交質,特別是弱國單方面向強國遣質的行為,蔚然成風。
秦朝強大卻短祚,沒有與周邊少數民族交質的契機,但在秦以外的北方草原上,遊牧政權之間的遣質,卻早已是司空見慣的操作。
冒頓單于雖貴為匈奴太子,卻並不得寵,他的父親頭曼十分偏愛與他異母所出的幼弟,於是,竟將一個煌煌少年太子,送到了月氏為質。
忍辱負重的質子生涯並不好捱,正當少年冒頓逐漸習慣了月氏國內的生活時,頭曼單于不知聽了誰的讒言,突發奇想地忽然發兵,攻打月氏,毫不顧忌尚在月氏的兒子的死活。
兩國交戰,先殺質子,面對親爹帶來的生命威脅,冒頓當機立斷,趁夜盜取了一匹快馬,日夜兼程,甩開了月氏的股股追兵,拼死隻身逃回了匈奴。
草原民族是崇拜英雄的民族,太子冒頓竟然能逃脫敵國的追殺,毫髮無損地回家,頓時成為了草原上的冉冉升起的神話。
這也使得頭曼單于,生平第一次對這個兒子正眼相看,並命他統領萬騎,獨當一面。
可是,這次的人質事件卻讓冒頓清醒地意識到,親情之脆弱,薄如蟬翼,只有自己成為了草原的領袖,才能有真正的安全。
於是,他發明了一種名叫“鳴鏑”的響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