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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的視線一絲不落地全落在舞臺中央正徐徐落下的白衣女子身上,輕紗漫舞,延頸秀項,瑰姿豔逸,飄搖兮若流風之迴雪,驚豔卓絕足以讓人懷疑驚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腳尖落地的瞬間像極了佛前白蓮在的綻放,冷到極致的溫柔疏離之美,讓人覺得高不可攀,也叫迷戀的人發自內心地瘋魔,彷彿任何沾了壞心思的念頭落在她身上都是玷汙。

雲卿的目光始終在正中間坐著的蕭祁玉那裡,屬於夏日夜空獨有的萬千星河在她的眸子裡流連。

三尺高的木盒子便是根據雲卿的畫稿製作的,這架改了一遍又一遍的調整了一次又一次的簡陋鋼琴,隨著指尖按下的那一刻,弦槌向上敲擊著琴絃,那獨特清亮的樂聲在空氣中響起,眾人凝神屏息。

“這一曲,獻給我的王。”皓齒輕啟,乾淨、溫柔如水的聲音宛若要把所有深情獻給傾聽者一般。

“你說青澀最搭初戀/如小雪落下海岸線/第五個季節某一天上演/我們有相遇的時間/你說空瓶適合許願/在風暖月光的地點/第十三月你就如期出現/海之角也不再遙遠……”

宮女、內監、護駕的羽林衛,在這樣的氛圍中一時忘卻了自己的身份和職責,眼含光亮地怔在一處。

一向桀驁不馴,眼高於頂的趙王祁玢,面上和善背裡陰毒的定王祁璉,醉心魯班術的吳王祁瑞,往日裡他們心思各異,現下紛紛收斂一如既往的神色,如痴如醉地沉浸在這樣的表演之中。

那些從沒有機會直視雲卿的妃嬪,眸子裡湧起滾滾的羨慕交織著自愧不如的羞赧,忘乎所以。

動人的歌喉在每個人的心靈裡創造出情緒,再加上那樣一張不可複製的美麗面龐,一顰一笑間便可叫那月羞花閉,叫那雁落魚沉,音調像羽毛一樣安撫著每個人的內心,讓人難以自持地隨著歌唱者的情緒,深陷如汪洋的柔情裡,不可自拔。

所有人都跪拜在他面前時,獨獨只有她不用行禮,他說他們已經一起拜過宗廟、天地;雲深不知處的宮道上植滿了西府海棠,他所有的物品都鐫上了海棠紋路,他說他只屬於曹雲卿;二人獨處時,她撫琴閱書,他便將她入畫……

原來每一天毫無波瀾的相處,如今回眸時都成為不可複製的回憶,一點一滴地刻在雲卿的腦海深處。

黑暗將空間割裂開來,蕭祁鈺眼中只有那臨風吟唱的雲卿。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雲卿,清媚絕塵又深情如斯,每個字都像她在耳畔呢喃,撓得人心醉;忽而,彷彿隨時有可能消失,若即若離的感覺讓他產生一絲慌亂。

叮叮——眾人還未來得及驚歎,鈴鐺聲響起,光亮再次消失。

霎時,兩列舞姬手持宮燈,伴著絲竹之聲緩緩從舞臺上走出,行動輕盈舞姿曼妙,漫天的梅花花瓣隨著音樂的起伏飛揚落下。

人群中央,雲卿一身紅衣絕世而立,眉心中間點綴著紅梅花瓣,眼角含笑,身如雲絮,雙臂柔若無骨,步步生蓮花般的舞姿,如林間潺潺的溪水,如深山中的明月。

欽天監說,今日會有初雪。

樂聲如流水緩緩流淌,舞姿蹁躚,不知不覺間天上果然飄下了雪花。

眾人的眸子皆刻上了:歎為觀止四字,忘記呼吸般沉湎。

采薇,你每日清晨準備的花我都很喜歡,尤其是徘徊花,告訴他,不用來了。

耳邊的鈴鐺聲再沒有響起,舞至一半,雲卿看向蕭祁玉的目光染上清冷的笑意,隨後,身若浮萍,應風倒在地上,重重人影將咆哮、哭喊、驚慌、怒吼和顫抖全部淹沒。

一切如夢如幻地開始,又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終結。

“卿卿,卿卿——”

誰都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時,蕭祁玉已經衝過來一把將人抱在懷裡,雲卿素手剛想去觸控蕭祁玉的臉時,卻無力地合上了眼,手裡的紅梅隨即從手心滑落。

“娘娘,娘娘。”

“溫清卓,溫清卓!”

“太醫,太醫!”

燈市如晝,世界彷彿全部被調上了靜音,雪花紛紛揚揚落下,落在才奏過的木鋼琴上,落在如血的紅梅花瓣上,落進盛了美酒的杯中,落在鮮豔的紅裙邊,落在嫣紅的唇畔。

“清卓,遙兒睡著了,求求你叫醒她,朕要救她,朕要救她。”

“去叫了塵大師,去請你師父啊清卓,求求你。”

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溫清卓手足無措,雲卿倒下去的那一刻他也第一時間上前搭了脈象。絕脈,沒有任何異樣,如同油盡燈枯,人之自然,但他總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

“貴妃醒不過來,朕要你們所有人陪葬。”

鋪天蓋地的失去感和悲涼壓得人心口痛,蕭祁鈺的眸子沾上冰凌和碎雪,目眥盡裂,說出來的話冷得要命,嘩啦啦地跪了一地人。

“陛下,陛下,娘娘莫非是中毒了?看脈案之前一切無礙。”一太醫顫抖著音道。

“陛下,人外有人要不張貼皇榜懸賞名醫?”另一個太醫低頭道。

溫清卓暗自思忖,是啊,前些日子請平安脈還好好的,沒有任何不妥。前些日子?前些日子是三天前!每隔一日他便會來給自家小妹搭脈的,為何獨獨中間兩天沒有?

莫非——溫清卓墨色的深眸流露著不可自信,相比眼前他束手無策的被動局勢,他更願意抓住那微乎其微的一點希望,腦海裡一下子閃現出了僥倖的念頭,趁人不備,悄無聲息地退到殿外。

他清晰記得三天前來請脈,她和自己說了很多奇奇怪怪讓他不能理解的話,什麼這個世界那個世界,什麼生死別離,什麼天有異象,什麼死後一定要說服陛下將她安葬在佛音禪寺,之後才會復活等等。

那會兒他還當她受巫蠱才會說什麼人死復生這樣的話,想想當初杜家是如何被巫蠱之禍所牽連的,他有些擔憂就沒有往深處想。

如今看來,自家小妹早知道自己今天會出事。她在坦誠,而自己卻當她在胡言亂語;她分明在求助,自己卻充耳不聞。他突然意識到,如果換成自家大哥,一定不會有眼下的困境。

可偏偏,偌大的皇宮內,她能信任的只有他溫清卓,可以尋求幫助的也只有他。知道自己的結局,卻無一人伸手,她該有多絕望啊!

呵,溫清卓,你算什麼狗屁兄長!

記憶逐漸清晰起來,溫清卓越是覺得懊悔,一時氣血逆行,口腔內一股子腥味,情急之下三步並兩步跨出殿外,不小心撞到一抹深藍,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還好嗎?”穿著一身男兒衣裝,頭髮高高束起,一開口卻是女子聲音的人,以閃電之速在兩人相撞的那一刻伸手拉住了溫清卓。

溫清卓也是一驚,反應過來時方才的慌張收了三分,“謝過姚將軍,無礙。再下還有事,先行告辭。”

姚歸映平靜地頷首,看他剛剛的面色這麼難看,還說沒事,這男人真是奇怪。她雖然也聽說這位貴妃雖然姓鳳,卻和溫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裡面門道太多,略加思索一番,便拋在腦後轉身出宮去了。

“嗚嗚。”低低的抽噎打破了鴉雀無聲的大堂。

蕭祁鈺紅著眼,一眼便看到帷幕後清清秀秀的小宮女,跪在地上的眾人噤若寒蟬,只覺渾身寒意。

“丟出去。”

“諾。”黍離也斂了一貫的溫和神色,戰戰兢兢,滿臉堆著不悅地指示兩個小內監捂了嘴,把人架出去了。

感受著懷裡的人兒的餘溫,任由外人怎麼說,蕭祁鈺始終不肯相信。方才還為自己唱歌,為自己起舞,還一直注視著他的人,轉眼太醫就說她玉碎香殘,這不是哄著他玩嗎?

騙局!這一定是騙局!

“你們都退下。”蕭祁鈺極力掩藏著眼底的脆弱和慌亂,抿著嘴吩咐道:“把采薇和之繡帶上來。”

這個小狐狸素來狡猾,為了騙他竟然想出這樣的法子,等她露出狐狸尾巴,他一定把她抓個現行,重重懲罰她,讓她離不開那芙蓉榻。蕭祁鈺僅有的理智在拼了命地抓緊那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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