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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寶又笑了一回,方才將舒晏找自己做調和人的話跟比玉說了,然後道:“若是隻一個舒金,比玉兄大可對他不屑一顧,可如今舒晏牽扯了進來,要我跟他一起做這個調停人。他當然是那頭的,我自然是你這邊的。既然要做調停人,我不得不來向比玉兄討一個底了。”
比玉原本是想給一些錢了事的,反正也不過是九牛一毛的事。自從聽了阿壯的話,事關斗車成敗,幡然醒悟,堅決不肯承認有錯,尤其是當著荀寶和夏侯門兩人的時候,更是如此。於是先道了“有勞”,然後道:“我的車雖撞死了他們的人,也是他們的人有錯在先。荀兄跟我的車一前一後,你也看到了,我們超過了那麼多的行人車馬,只有那死鬼不知道讓路,自取其禍,怨得誰?”m.
荀寶瞭解了比玉的意思,哼了聲道:“這只是你的單方面想法,人家畢竟死了人,怎肯甘休!”
比玉突然意識到荀寶的身份,作為調停人,一手託兩家,這是從中調和必要說的話,便道:“賠錢可以,但不能認錯。”
荀寶儼然一笑:“過錯與賠償是相關聯的。既然沒有錯,又何來賠錢一說?”
比玉一聽,詫異道:“你一時說人家不肯甘休,一時又說沒有賠錢一說。這令小弟十分迷茫,請教荀兄高見。”
“高見不敢當。不過以我看來,他們即便再不肯甘休,也不過兩條路,一個是請調停人私了,二是請官家公斷。目前看來,就先給他一個‘拖’字。”
“拖——此話怎講?”
“就是不理他們,不跟他們談判,也不跟他們見面,不光是你,也包括我這個調停人在內。我們來個以逸待勞。他是一個外鄉人,別看起初鬧得有勁,若是時間久了,哪能耗得起?以我在廷尉這些日子的經驗來看,此乃對付百姓喊冤的最有效方法。這種事往往都是越拖越淡,越拖越沒勁,最後大多不了了之了。”
比玉思索片刻,蹙著眉道:“此法妙雖妙,要是對付舒金那個田舍兒當然是個極好的法子。可是舒晏那裡——恐怕搪不過去吧?”
“那怕什麼,破了臉,他頂多就是告官公斷。”
“若果如此呢?”
“那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你忘了我是幹什麼的了?最後鬧到廷尉,橫豎都逃不過我的指掌範疇。”
“對啊。荀兄身為廷尉監,專管訴訟。如此看來,此事根本不足多慮了。”
比玉心情暢快,與荀寶暢談玄場趣事,更加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荀寶當初答應舒晏之時絲毫沒有推脫之意,這令舒晏很欣慰,就踏踏實實地等著聽訊息。期間還一直勸慰舒金:經過調停之後,賠償金能給多點自然更好;若是達不到預期,只要不是差得太多,總要給調停人一個面子。
舒金也答應了。
可就是等不來荀寶的一個訊息。幾次到荀府去找他,一直見不到面。舒晏以為是施家不肯讓步,荀寶沒有調停成功,沒辦法又找到施家去。結果更遭,連門都進不去,也沒有人給通稟。幾番下來,總是無功而返。
好在舒晏在車府署任職,比較隨意一些,不必像尚書檯那樣拘束嚴格,可以自己掌控時間,但也不可能一直有精力放在這上面。畢竟還負責著象車製作這樣的重大工作。
舒金作為一個外鄉的年輕人,初次出遠門,在外面遇到了重大的挫折,早就思念起家鄉,滿心焦躁起來。施家這一招,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饒是有舒晏靠著,也無絲毫進展。無奈之下,就打了退堂鼓,向舒晏說:“哥,我看施家實在是難搪,一時半會也解決不了,這裡的事就委託你吧,實在不行,我就先回去了。”
舒晏當然不同意:“那怎麼行,我們雖然是親族,但你才是真正的當事人,萬一出現轉機,他們還是要向你說話的。他們此舉的目的,就是想把我們拖到心焦身疲。你若走了,就真中了他們的圈套了。有你在事情還有解決的可能,你不在,他們就更有拖詞了。”
“那怎麼辦,我們真拿他們沒辦法。我弟弟死了多日,我老父還不知道。兩個兒子只回去一個……”舒金說到這裡已經哽咽,語無倫次。
舒晏也覺得非常不安,甚至是愧疚。人家是為我的事而來,千里迢迢投奔自己,出了事,倚仗著自己,自己卻……唉,他將眼眉一豎:“施家不仁,就休怪我無義了。我們是同鄉,本來不想跟他對簿公堂,可事已至此也只得如此!明天我們就見官去。你再耐些日子吧。”
大晉基本沿襲漢制,地方行政分為五級,分別是州、郡、縣、鄉、亭。州的長官為刺史;郡的長官為太守;縣的長官分兩種,大縣的長官稱縣令,小縣的長官不夠稱令的資格,而稱縣長。此劃分基本以人口達到一萬戶為標準;鄉的長官為嗇夫;亭為亭長。按行政區劃,洛陽歸屬司州河南郡管轄。
一座洛陽城,除了作為國都,還分別是州、郡、縣三級行政駐地。由於是京畿所在,與其他地方長官有很大不同:洛陽令別看只是個縣令頭銜,地位可比一般的太守還要高,而且基本都由朝官兼任著;河南郡的長官不稱太守而稱尹,身份與朝中九卿相仿;司州的長官更是特殊,不是刺史,而是司隸校尉,這個司隸校尉可了不得,領著一州之政務是小事,主要的是還掌握著監察百官的大權。
雖然死了人,但像這種一般的民事糾紛,河南尹和司隸校尉當然沒工夫去理會。於是這紙訴狀就送到了洛陽令曹攄的案頭。
曹攄看了訴狀,瞭解了大概的情形,知道此案沒有什麼另外的隱情,只是直接的一起交通肇事而已。只不過肇事雙方很有些來頭:代原告寫訟詞的是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舒晏,是原告的族兄;被告則是堂堂世家公子當朝秘書丞施得。當然,比玉聽說舒家告了自己,已經提前向曹攄知會過了自己的意圖。舒晏向來堂堂正正,從不會搞徇私舞弊的一套,加上自認為錯在對方,己方是受害的一方,沒什麼可擔心的。
此案不必怎麼去調查瞭解,第二日就決定開堂審理。舒晏因為避嫌,沒有到堂,他素知曹攄並非糊塗貪腐之輩,也比較放心。比玉也只派了阿壯來代理。沒有了這兩位當世俊傑,曹攄審起案來輕鬆了不少。
阿壯與舒金低頭縮首站在堂下。曹攄先問原告道:“你姓字名誰?哪裡人氏?”
“草民舒金,豫州汝陰人氏。”舒金老實回道。
“既是汝陰人,不遠千里,到洛陽來所為何事?”
“為我族兄舒晏送信而來。”
“什麼信這麼重要麼,值得專程來跑一趟?”
舒金小的時候曾經因為偷竊之事捱過當地鄉官的審訊,留下過陰影,此刻見官,在縣衙大堂,早就嚇慌了神,也不管與本案相不相關,有什麼就說什麼:“我也沒有親眼看過信,只知道有兩封,一封是我們舒家莊庠學助教若馨給我族兄寫的回信,應該是關於婚嫁的;另一封是亭長夏春寫來的,好像是抱怨汝陰太守什麼事的。”
對於婚嫁的那封,曹攄當然無意過問,可第二封提到了抱怨汝陰太守,曹攄卻來了興趣。因為他的上司司隸校尉是專門監察參劾百官的,若是能給他提供一些這方面的情況,不能說不是件好事。“你處亭長寫來的信可在你手上?”
“已經交到我族兄手裡了,不在小人手上。”
曹攄沉思片刻,雖然對那信感興趣,卻實在與本案沒有直接關係,只得暫且放下。“也罷,你且先將你所訴施家犢車撞死你胞弟一事緣由當堂述說明白。”
舒金如實交代道:“那天我與我弟在城外洛河碼頭不期而遇我族兄,十分驚喜,便一同進城來。我們弟兄多年沒有見面,倍覺親近,一路走,一路說笑。誰料想到施家的犢車忽然從背後衝了過來,像箭一樣快,我弟弟來不及躲閃,當場就被撞倒,沒片刻就死了。我弟弟正當年少,平白無故地就死在他們的車下。我父親老來喪子,我也失去了僅有的手足,這對我舒家實在是莫大的禍事,懇求上官為我主持公道。”
“那你想請求賠償多少?”
“我父親拉扯我弟弟這麼多年,著實不易,為以後生計著想,不求其他,就請求十五萬錢的撫卹便可。”
舒金說完,曹攄先不答覆,而是接著審問阿壯。
阿壯道:“小人乃是施家的御夫。那天我家公子與尚書丞夏侯門、廷尉監荀寶兩位公子一起到城外遊玩……”他故意說出這些官職來,以顯示他家主人交往的都是些身份高貴的人物,好對曹攄造成壓迫。“回來的時候,由於趕著進城,車跑快了些是不假,可我都在一直地大喊著對路人發出警告,一路上超越了不少人,那些人都很知趣地躲開了,唯獨他的弟弟,對我的警告吶喊完全的置若罔聞,不予躲閃。無奈之下,我急拽韁繩,卻最終未能避開,反而將我家的犢車摔碎,還摔傷了我家主人。我家的犢車可是花了重金打造的,毀在了他們的手裡,好在我家主人心慈面善,不跟他們一般見識,不予追究。他們卻追究起我們來了。這也正好,我們也一併追究他們,索賠我們的犢車!”
“你家的犢車所值幾何?”
“花費六十萬錢。”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