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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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身體上的傷口在一天的時間裡便多少開始紅腫發炎，熟識生理知識的他們知道這不是一個好的預兆。手術帶來的超強抵禦能力也在毒素緩慢的侵蝕下開始決口潰堤，沒有基本藥物的他們只能靠著木炭與草木灰來做最基本的消毒處理。

五個人剩下的所有錢幣在今天也變成了手中的這一份份印滿鉛字的紙張，以及最後一份高能量的食物。這一次的計劃若是不成功，他們可能就顧不得什麼任務，必須為了生計而要到港口去當苦力了。

目標敲定的時候已經到了深夜凌晨，但是五個人都還保持著充足的活力與興奮的精神。戴上面罩，穿上已經不具備任何防禦能力的作戰服，當手上的刺劍與短匕首依舊閃爍著寒光，他們漸漸隱隱匿在了夜晚城市燈光的陰影下。

這一次的目標是一處隱藏在城市四通八達的地下水道里的小武器生產作坊，那裡代工各種武器彈藥。每一天防守的武裝人數若和情報上記錄的一樣，那麼對於在清晨這一個防守人員最容易疏忽的時間段裡，他們將有可能順利得到他們所有想要的東西，包裹武器，包裹金錢。

卡西亞回去的時候，戴維的房子那裡還有數道燈光，花園裡又多了一盞昏黃的引蟲燈。排列在那裡的數十輛蒸汽機車已經不見了，只有他自己改裝的那一輛怪物還依舊籠罩在月色下。

卡拉半個身子從那輛車的第二層天窗裡探了出來，帶著那把不離身的狙擊槍。

“真是悠閒的生活。”卡西亞踏上木板搭建的走廊，臉反射著白色燈光，黑色小禮帽被他拿在手上，“情況有些變化，我今天與利碰面了。”

“那真是一個值得高興的事情。”卡拉整個人跳下車子，身上的穿著已經換成了往常的戰鬥服裝，頭髮全部被束在了一起。“我還以為你遇到了什麼麻煩事情，原來計劃可以回來吃晚飯的時間，也沒有見到你的人影。”

看著卡拉走了過來，卡西亞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看到的屬於卡拉的粉色內衣來，快要十八歲的少年也正在向著成熟轉變，至少是在關於女性的事情上。

他撇開自己看向卡拉的視線，脫掉身上有些厚實的素色禮服，下面是雪白的襯衫，多少沾染了汗水。

“與利交換情報花了很多時間，他的據點和我們隔得很遠。我先去把臉上的東西弄掉，等一下在給你說說詳細的情況。”卡西亞走向洗浴室，混在一起的化妝物品讓他感覺越來越難受。

洗浴室裡已經給他準備有了脫妝水，抹在臉上，紅的、白的、黑的五顏六色的叫不出名字的化妝品全部變成了一堆融化混合的顏料，然後被清水洗得乾乾淨淨。

鏡子裡再次出現卡西亞普通的臉面，左下顎那裡的傷口變得越來越淡，若不是今天看了一回鏡子，他好像已經完全把這件事情徹底忘了。

手指摸在那裡已經沒有了任何傷痛的觸感，心裡的傷痕也在軍部學校充斥滿火藥硝煙味道的訓練裡被漸漸抹平了。停下腳步仔細回想了自己這幾個月的奇妙經歷，卡西亞終於明白了孛鋃曾經對自己說的那句話，“希望你能永遠保持心中的那份猶豫感，因為那將是你以後極有可能會失去的東西。”

從第一次撿起轉輪手槍時的恍惚顫抖，到現在開槍對他來說已經變成了生命中稀疏平常，或者是以後不能被任何東西替代的事情，他只花了三個月不到的時間。生活的軌跡是被多久撥動的，他還是不得而知。

“難道自己的心裡真的住著一隻嗜血的猛獸？”卡西亞凝視著鏡子裡映照過去的自己的眼睛，黑色依舊是黑色，白色依舊是白色，瞳孔依然會隨著光線的變化而收縮擴大。自己到底什麼也沒有變化，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與自己剛走出小城時一模一樣，除了開槍變得不再猶豫，拔槍變得快速無比。

旁邊傳來了腳步聲，卡拉的鞋子踩在木板上咚咚響著。

“你是終於發現了自己長得太過於普通，現在正在那裡獨自傷感嗎！”卡拉的話語毫不留情，她皺著眉頭，“需要我幫你再給你右下鄂拉出一條對稱的傷口來？”

“有時間做這些，你還不如拿著火銃去幫我多殺幾個諾力達的手下，興許我以後的任務難度會簡單一點。”卡拉轉過頭，束起的頭髮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你這樣的人怎麼當初就不被那些捕獵隊伍打死，或許這對你來說要好受得多！”

卡拉實在看不下去此刻卡西亞的臉，轉身消失在了走廊裡。

卡西亞張大嘴巴，他不知道卡拉為什麼生氣。再次看向面前的鏡子，那是一張扭曲與充滿悲涼的醜陋臉面，上面已經沒有了任何一點屬於他自己的東西，清澈的眼眸裡全是一片迷迷濛濛的白色霧氣，他自己在不知不覺裡已經變成了這幅樣子。

悲哀傷感個鬼啊！為什麼自己突然變成了這樣子！

卡西亞拍拍自己的臉，他終於明白過來，自己若還是小城裡剛出來的那一個卡西亞，或許如卡拉說的一樣，真的死在捕獵隊的手上才是最好的選擇。

軌跡發生了變化，小城裡的卡西亞早已經隨著不知名的重列消失了，現在的他緬懷的應該在帝國重工學校上學的卡西亞已經不存在了。

自己的意志遠不是心中所想的那樣堅強，卡西亞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睛再度變成清澈狀。三個多月的時間，他好像一直都是那個沒有看清現實的人。

穿上白色襯衫，一面去走出洗浴室，卡西亞長長地撥出了好幾口氣，心情這才平復過來。

“我還以為你會打上一盆水，自己把自己淹死在裡面。”

卡拉就靠在走廊轉角的地方，一直沒有離開。她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矮了卡西亞半個頭的她微微仰起頭凝視著卡西亞的臉。

這是卡西亞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卡拉，面板的顏色被太陽曬得恰到好處，睫毛很長，眉毛也很細，鼻子挺拔，嘴唇是讓人忍不住想要用手去觸控的水潤感，淡金色與淡藍色相互交融的眼睛裡，是遠比卡西亞還要堅定百倍的光，不會因為黑夜消失，也不會因為白晝而失去它應有的光亮。

面前女孩的精神，遠遠比自己強大，在它面前，自己還只是一個孩子。這是此刻卡西亞心裡唯一的想法，他自己還缺乏太多的自覺與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