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 頭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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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時，卡西亞發現窗邊的塔蘭託正看著自己。“一個小忙而已。”卡西亞動動嘴角說。

塔蘭託笑了笑，卡西亞不知道這笑容裡面想要表達什麼意思出來，他的圓片眼鏡在列車內部的燈光下也是白茫茫一片。每一次卡西亞想要去看塔蘭託的眼睛時，總是被這兩片眼鏡上的反光遮擋住了，看不到一點實際的東西。雖然認為是可有可無的玩意兒，但在現在看來，還是有點用處。

一分多鐘後，列車加速到了穩定的速度，塔蘭託關掉了窗戶，空氣迴圈系統開始運作起來。於連的鼻息變得平緩了很多，這麼短暫的時間裡，他已經睡著了。而塔蘭託也就勢靠在了窗戶上，眼睛一閉，整個人，帶著他那一片小空間都變得很安靜。

卡西亞本也想休息，列車內的這種氛圍正濃烈。可是他的精神異常興奮，現在根本沒有一點想要睡覺的意思。來這裡的途中也是趕著時間，根本沒有去買幾本書過來看的可能。

看來整趟旅途都是會這樣無聊下去了。卡西亞也想學著於連他們那樣閉上眼睛度過這段時間，但是眼珠子不聽使喚的在眼皮裡面亂動。最後卡西亞只能偏過頭一直看著外面沿途一成不變的風景打發時間。列車很快開出車站，離開了城市，建築在一個地段裡急劇減少，最後只剩下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丘陵。

夜晚來的很快，夏季的時間也在慢慢變短。

而卡西亞在看著列車外面景物的時候，他卻完全沒有感覺到背後有一道目光在盯著他。這是他一直以來都沒有碰到過的事情，敏銳的感知好像在那一個方向形成了致命的死角範圍，但是作為當事人的卡西亞卻又全然不知。一切在他的感應裡面，都是和平時一樣正常的情況。

那道目光也是斷斷續續，視線來自卡西亞座位後面的斜對角的那個女孩。

年齡不大，風衣很長，坐姿標準得是能寫進教科書的那一種，可圈可點。縮排風衣裡面的身體很疲憊，臉上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很勉強，但她還是振作著精神，將小脊背坐得很直。好像天生就是如此習慣，又或者從小就受到了這樣的訓練一般。

她的視線透過風衣看著卡西亞高出座位的半個側臉，也可以瞧見卡西亞臉上清澈的眼睛。她的眼神裡隱隱有著激動，小身軀忍不住顫抖起來，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但是這樣的狀態持續得不長，或許是真的太累了，女孩眼睛眨了幾下，身體靠在座椅上便完全睡過去了。

卡西亞看著夜幕下越發迷糊的景物也覺得眼睛發澀，看了很久，這段時間塔蘭託也睡了過去，他自己也覺得腦袋變得有些昏沉起來。於是終於得以閉上眼睛，卡西亞揉了揉額頭，只想著打發時間，稍稍休整一下，卻不曾想到就這樣完全睡著了。

可能是整節車廂裡面，或者是整輛長長的載人列車裡面最後睡下去的一個人。連線起來的車廂中非常安靜，鐵軌上的摩擦聲音在孤寂的曠野裡面傳出去很遠，蟲子的聲音完全被掩蓋了下去。昏黃的燈光在地面上爬行著。好像有什麼東西無形中包裹住了整輛列車，除了人們漸漸急促起來的呼吸聲，車廂裡面安靜得可怕。

一直持續到了深夜，外面的溫度降低了很多，空氣迴圈系統並沒有得到人們的調節，車廂裡面的空氣甚至有些冰冷起來。

這時卡西亞打了一個哆嗦，本來精神就是模模糊糊入睡的狀態，也沒有想要休息。身體上敏銳的感覺讓他自身起了很強的反應，精神上也在抗拒著什麼一般。

卡西亞恢復了一點意識，只覺得眼皮很重很重，原本興奮的精神在這一刻不知道什麼原因而變得很遲緩，裡面完全成了一團漿糊般的東西。他感覺身體下面彷彿就是一個無底深淵，正有無數鐵鏈拉著他的身體往下沉去。裡面的黑暗化作了粘稠並且具有活力的淤泥，開始吞噬著他自己的身體上下每一寸來。

本能的想要掙扎，但是卡西亞猛然發現自己全身都沒了力量。身體裡的骨頭，還有無數纏結起來的肌肉纖維好像已經從身體裡面完全消失了。他變成了離開操偶師的軟皮橡膠做的人偶，只能被迫著往下一點點沉下去。淤泥裡面的腐爛味道變得清晰可聞，卡西亞感覺自己的半個身子都完全陷入了淤泥裡面。

發生了什麼事情？卡西亞迷糊的意識根本不容他多想一點東西。如同在深夜裡落進大海里面的溺水者，周圍沒有任何可以搭手的物體，眼睛裡也沒了一點可見的光明，天空上的繁星也被烏雲完全遮蓋了下去。除了耳邊不斷繚繞起來的浪花聲音，就只有一口口灌進肚子裡的嗆喉嚨的海水了。

淤泥在片刻後淹沒了卡西亞的脖子，嘴巴在其後不久也完全陷落下去，鼻子跟著耳朵一起，在被淤泥包裹的瞬間，呼吸、嗅覺和聽覺便完全失去了。淤泥有奇異的力量，好像可以封鎖陷入它裡面的任何東西。

肺部的空氣正在被身體急速消耗著，卡西亞本以為自己可以憋足一口氣很久來。可是在這裡，身體上的所有功能都好像退步了。沒有幾秒鐘的時間，卡西亞便堅持不住張開了嘴巴想要大口呼吸新鮮的空氣。但灌進嘴裡的只有一堆腐爛的淤泥，胃袋裡頓時翻湧，但是卻完全吐不出什麼東西。淤泥快要淹沒完他的鼻樑。卡西亞繼續無力的掙扎，可能是淤泥灌進身體裡帶來的不適感一下子刺激了他的身體，在淤泥就要淹沒完他的眼睛，終於有了一絲開啟眼皮的力量。

卡西亞想要看清楚這裡是哪裡。

可是眼睛的縫隙裡面，只有一片無盡的黑暗，這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黑暗，觸目驚心的顏色。而在這黑暗中，就在卡西亞即將被淹沒完的身體上，正有一道目光直直注視著他。

感覺到了這道目光，卡西亞在即將被淤泥完全吞噬前的一剎那，眼珠轉動了一下，看向了那道目光的方向。

那裡有什麼東西，很重要，卡西亞心裡有這種預感。

然後瞳孔裡對映出了那裡的景象。那是一顆金黃色的頭骨，兩個空空如也的眼洞正默默注視著自己。

隨即，淤泥淹沒了卡西亞，世界裡再度變成了黑暗的顏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