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流韻提示您:看後求收藏(書包網www.shubaoinc.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許三,我們的船泊在何處?”

離開程把總的值房,鄭海珠坐在馬上,問牽著馬韁的許三。

許三指向遠處東邊海港裡的一排福船:“是那裡頭的一艘,鄭姑娘明日就能看分明瞭,也就七八丈長,不大,但咱一家用,貨夠裝。一個船老大,三個水手,都是給巡海道打點過,在登遼海道跑私貨,上一回也是他家運。”

鄭海珠思忖道:“今天擺一擺魯藩裙帶關係的譜,省下二百兩,夠買半艘福船了。回頭買賣再做幾次,我們還是得有自己的船。”

許三道:“有自個兒的船,當然更放心了。咱僱的這船,雖是毛守備的交情,但人心隔肚皮,誰曉得他們長年累月地看咱的好東西,哪天忽地起了歹念,找海賊殺人越貨。”

鄭海珠欣然:“你小子會這麼想,就對了。防人之心不可無。”

許三撓頭道:“但咱自家的船進不來。”

鄭海珠看著他:“所以,要接觸那個程新。你別看他得位不正,打仗多半是個膿包,但做買賣的腦子不笨。請他去巡海道的老爺裡牽牽線,問問往南的地頭,他們有沒有相熟的商戶,沒有的話,咱們撲上去,幫巡海道夾帶貨物轉賣。海路那麼大,光收保護費有屁個出息,御史多來幾趟,不就歇菜了?更別提上頭神仙一打架,自己就成了炮灰,命都沒了,還賣啥旗子。留給子孫的,還得是產業。”

許三邊聽,邊應承著。

在他看來,鄭姑娘有好幾張面孔示人。

雖然每一副面孔都不兇,但有的憨直,有的精滑,有的熱忱,有的冷酷,有的錙銖必較,有的,對別人打一打揉三揉。

像今日,最後還是給了程把總一百兩,是鄭海珠事先叮囑過許三的。與在運河鈔關交稅一樣,鄭姑娘不肯教人拿軟柿子捏,但也不會仗著後臺,來壞江湖規矩。

許三覺著,自己學學這副面孔就夠了。

像程新這樣的人,哪哪都是,用鄭姑娘的話說,你指著他放水,如果塞好處費也不行,就得給他找好與上頭交待的理由,還得讓上頭覺得他既沒得罪人,也多多少少薅到錢了。

讓他不難做,回頭自家再與他打交道,總是更順滑些。他畢竟胸前繡著一隻彪,還管著私港。

許三這一趟,跟著鄭姑娘,有些體會到比跟著毛文龍伏擊韃子更有趣了。杭州的毛承北和他爹毛文龍一樣,對底下人不刻薄,鄭姑娘則不但不刻薄,還像老貓帶小貓似地教些門道。

許三漸漸攢了勁頭,好好給“濠明商社”幹。

他正認真琢磨,明春從遼東回來後,怎麼再去和那個俊得像戲子似的程把總攀攀交情,腦袋上又傳來鄭姑娘的聲音:“你在道邊歇歇,我跑馬去海邊瞧瞧那些船。”

不待許三答話,鄭海珠就從他手裡收回韁繩,一夾馬腹,往海邊馳去。

……

自打在臺灣與顏思齊別過,鄭海珠有大半年沒見過商貿海港與各類福船、鳥船了,心癢得很。

在這個時代,再是繁華的市井生活,再是精美的各類器物,再是有趣的文學藝術,在她眼裡,總還是屬於古老的農耕文明的。

她當然也熱愛農耕文明,並且明白,自己血脈裡許多淳厚質樸的觀念,要感謝勤懇紮實的農耕老祖宗。

但真正讓她感到能與現代相通、消弭她這異世來客的孤獨感的,乃是人們對於海洋活動的融入。

眼前這片景象,有著明末渾濁吏治裡典型的以權謀私色彩。可是,它呈現的另一面,又的確是黑市海貿才有的勃勃生機。

明日,許三僱的登州挑夫去裝完貨,船就得揚帆出港,時間很有限,鄭海珠想趁著今日有馬,沿著這片私港轉一圈。

越接近港灣,海風吹來的魚腥味就越重,鄭海珠在不算快的馬速裡,也觀瞻到兩邊無數破敗的窩棚前,有百姓在清理漁獲,或者修補漁網。

眼看福船集中的碼頭就在百步外了,斜前方的山崖下,忽然傳出“彭,彭”的火銃發射聲。

鄭海珠胯下這匹赤如意,一直是朱以派侍衛長樊彬的坐騎,並非大明那些上過沙場的戰馬。除了過年時遠遠傳來的鞭炮聲,赤如意成年後最適應的,只是兗州城外山林間獵手們的弓弦響聲。

此刻,突然降臨的火銃巨響,剎那間令馬兒過於靈敏的聽覺,傳達給神經災難性的恐懼。

赤如意長嘶一聲,嵴背一抖,繼而從馬頭到馬頸,都劇烈搖晃起來。

鄭海珠本能地伏低上半身,雙手緊緊拽住馬韁,腳掌壓緊鐙子,不讓自己這個尚不老練的騎手,被驚馬甩下地。

她剛剛感到赤如意晃動脖子的幅度小了些,崖石背後又響起火銃聲。

這回像是好幾支密集連發,聲聲相接,更勝炸雷天火。

赤如意再次發狂,一邊甩脖子,一邊往左邊的小路急奔。

鄭海珠從未經歷過這樣的馬速,腦子霎時一片空白,口中冒出的驚呼,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到自己的耳朵裡。

前方蒿草叢中,忽地出現一個人影,迅速地迎向奔馬。

鄭海珠還未反應過來,那人已經躍上馬背,從她身後伸手過來,自兩側撈起韁繩的一部分,舒臂駕馭,口中不停呼喝。

鄭海珠被對方壓在馬脖子處,幾個呼吸後,意識終於恢復,聽清這控馬的,是個女子。

赤如意仍在癲狂狀態,但被那女子奮力帶韁,似乎變換了奔跑的方向。

鄭海珠眼角餘光掃向右邊,驀地覺得一股寒意直衝天靈蓋,同時心跳都彷彿漏了幾拍。

斷崖,一處斷崖!

雖能一眼看到底下的田畝和窩棚,落差不像蓬來閣附近的石崖那麼大,但高速奔跑中的馬匹,若從這兩三丈的高度掉下去,人和馬也必是凶多吉少。

身後女子的動作十分嫻熟,鄭海珠縮身趴在馬脖子上,也能察覺到她在掣動和拉拽韁繩的不同瞬間,手勢複雜而不失靈活。

終於,赤如意被引導著跑上一片冬閒的田地。

火銃又響了幾聲,但遠遠傳來,已威力大減。

赤如意的耳朵飛快地轉動,彷彿人在驚魂甫定後,會不停地眨眼睛。

但它已明顯放緩了步子,並且開始打響鼻。

身後的女子,一點點牽拉著韁繩,最後“籲、籲”幾聲,令赤如意停在田埂前。

馬剛站穩,女子就跳下來,走到馬頭前,向著鄭海珠句僂起身體,面朝泥地。

鄭海珠居高臨下,只看到一顆髮髻枯黃凌亂的腦袋,一身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骯髒粗麻襖褲。

她趕緊也翻身下馬。

“多謝老鄉救命之恩,老鄉是這金刀屯的吧?”

女子絞著皴裂的雙手,仍是看著地面,低低地“嗯”了一聲。

眼前這蜷縮之態的卑怯者,與片刻前駕馭驚馬時勇敢瀟灑的女騎士,判若兩人。

鄭海珠有些納悶。

瞧這女子,年紀和自己差不多,也和自己一樣梳了出嫁婦人的髮髻,只是衣衫襤褸,應是屯裡窮苦軍戶的媳婦。

哪怕登州城裡小康人家的婦人,平日裡也不可能接觸到富豪縉紳才養得起的馬匹,這女子,怎會騎術如此高明?

鄭海珠看她衣褲單薄,想她方才馭馬時出汗,現下西北風一吹,定要雪上加霜,遂脫下魯王府賞的貂裘,上前要給她披上。

女子嚇得連連擺手,這才抬起頭來,開口道:“皮貨,老貴,莫穿,莫穿。”

不是登州話,確切地說,那生硬的語法和古怪的腔調,不像漢人。

鄭海珠越發驚訝,又看清她的面相,寬臉、細長眼,心道,登州離朝鮮很近,莫不是朝鮮來的移民?

女子死活不肯穿貂裘,鄭海珠只得又脫下自己的松江布棉襖,穿回貂裘後,才把棉襖給女子裹上,正色道:“近冬著涼,染了傷寒,要沒命的。”

女子這回沒有掙扎,任鄭海珠幫她繫上腰帶後,抬眼望著鄭海珠,須臾又轉身撫摸著赤如意的脖子。

“好馬,好馬。”

她的雙眸,彷彿一下子亮了。

其它小說推薦閱讀 More+
二婚後,植物人老公忽然睜開眼

二婚後,植物人老公忽然睜開眼

暮色安然
她命裡帶煞。剋夫。第一任老公,新婚之夜,意外死亡。誰知。大紅花轎再次上門。 這次要嫁的人,竟是雲國赫赫有名的君家三少。傳聞。他昏迷多年,命不久矣。 所有人都等著看她再次守寡。沒想到,二婚當晚,植物人老公竟然醒了過來。 此後,權貴圈,名利場,她大殺四方。那個高高在上,權傾一方的男人,更是把她寵到了骨子裡。 直到有一天,他的白月光帶著孩子回來了……她看著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小臉。 “三少,我們離婚吧。”
其它 連載 3萬字
都重生了,誰繼續內耗當炮灰啊?

都重生了,誰繼續內耗當炮灰啊?

么呦
上輩子,趙芷琰都還沒有搞清楚怎麼一回事,就在命運的十字路口留在了唐家。 這,也讓趙芷琰在唐家變得格格不入,從備受寵愛的女兒,變成了唐家最尷尬的存在,也中了各樣的算計,所遇不淑。 最終,她的價值被利用殆盡,還是成為了棄子,年紀輕輕就心力耗竭而死。 重生回到了命運的抉擇點,趙芷琰乾脆利落地離開了唐家,不再當炮灰女配,不再去為不值得的人而耗心血。 回趙家,當團寵,帶著家人種田打獵,日子越過越好。村裡人發
其它 連載 5萬字
女尊之夫郎追妻忙

女尊之夫郎追妻忙

錢生花
洛千歌,一個孤兒,不知何人所生,不知何人所養,她的一生只有一件事,就是不停地救人,她不知道為啥要救,但是依舊麻木的幹著。 \n一天,她所在的地方燃起熊熊大火,她第一次看見外面的天空,卻也是她這一生最後一次。 \n本以為閉眼就是結束的洛千歌,卻意外穿越女尊世界,偶然婚配。 \n一系列事情的發生讓毫無感情的洛千歌萌生了感情,但……一些事情的發生又讓洛千歌失望離開,但卻幸運的讓她找到了親人,感受到了親情
其它 連載 0萬字
執炬之年

執炬之年

菜紫
正文完結,已改名,番外隔天更;下本開《暗裡著迷》,推薦月月的《淚橋》 - 那是謝應二人離開北京前的最後一天,孟子坤在工體的酒吧裡開了桌大的,為這對歷經磨難終於苦盡甘來的小鴛鴦踐行。 鼎沸笙歌下,大家都喝多了。 聞小樓捂著應寧的小手聲淚俱下,“妞妞啊,你倒是說說,都是一個院兒里長大的,怎麼就偏偏看上那姓謝的了呢!” 謝陸言這人,打小風評就不好,屬實是小輩兒裡聞風喪膽的存在,連大人聽了都直襬手,“啥?
其它 連載 5萬字
重生之東宮有梨樹

重生之東宮有梨樹

白馬玉麒麟
十載官場沉浮,許梨終成六監掌事女官。然而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途尚未來得及享受,臨淄王的叛軍殺入京城,以 “謀害前朝太子周恪己”為名,將她斬首於正玄門外。天地良心,上一世許梨進宮後根本沒有見過什麼大皇子周恪己,只知道周恪己英謀反逼宮被貶為庶人,幽禁於溫賢閣內。 這莫須有的罪名為何偏偏扣在她的頭上?重生歸來,許梨一定要看看,那個讓她身首異處的 “溫賢太子”到底是誰?·世人均贊太子周恪己至純至善,與當今聖上
其它 連載 3萬字
京港婚事

京港婚事

李不言
季瀾被季家收養了二十年。 二十歲生日當天,季家丟失二十年的長女被找回來了。 她拱手讓出未婚夫和優渥的生活。 表面笑嘻嘻、面上mmb的鑽進酒吧買醉,卻不想,和名義上的小叔有了一夜荒唐……… …… 季家掌門人季明宗,天潢貴胄,手握重權。 常年隱居國外,掌控大局。 季瀾原以為,自己的固定*友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白領。 直到家宴遇到........... 意識到事情嚴重性之後,季瀾回家收拾東西。 生怕跑晚了
其它 連載 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