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章 不殺生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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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中的痛感沒有出現。
利箭落在山匪拿刀的那隻胳膊上，引得他一聲痛呼。
與此同時，對面的男人驅馬疾行，在山匪揮刀砍向虞笙的瞬間，一腳將馬上的人踹了下去。
虞笙被人攬著腰，穩穩在馬上變換了位置，落到了裴渡的身後。
山間呼嘯著的風在這一刻彷彿暫停了，她緊緊環著裴渡精瘦的腰，感到片刻的安寧。
人質被解救，武僧們不再猶豫，拿著棍棒衝上前來，三兩下制服了兇悍的山匪。
喧囂之中，裴渡已經載著虞笙跑到了村莊的外沿。
方才的變故發生在很短的時間內，虞笙的心情也在短時間內大起大落。
直到裴渡將她扶下馬，她還愣愣地看著裴渡，連一句道謝也忘了說。
裴渡雙手合十，唸了一句“阿彌陀佛”，然後才問她：“可有受傷？”
虞笙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瘦小的身影朝她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她。
垂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姑娘，我總算是趕上了，嚇死我了，我生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聽著垂容的哭聲，想起剛才驚險的一幕，虞笙眼圈也有點紅。
正此時，武僧們已經押解了全部山匪，朝著這邊走來。
裴渡走上前去：“辛苦各位同門，連夜將這些罪大惡極之人移交官府吧。其他人去村裡巡視一圈，若發現有房屋燒燬無處可去，或者不敢在家裡住的村民，可以暫時收至寺中。”
僧人們分頭散去，裴渡再次轉身，看向虞笙：“二位可要去寺中留宿？”
虞笙點頭如搗蒜，山匪有老巢，她害怕有人上門復仇，在官府徹底清查這些山匪之前，她都不敢住在這裡了。
裴渡將自己的馬讓給了虞笙和垂容，自己牽著韁繩，行走的速度卻並不慢。
一路上，垂容都在感嘆方才的驚險，虞笙不時應答著，思緒卻有些飄遠了。
她的腦海裡，反覆閃現著方才塵寂大師不動聲色、毫不猶豫射箭的一幕。
若是偏差一分，自己就會死在他的箭下。
可他卻沒有絲毫的遲疑。
他沒有殺馬，也沒有殺人，他是個不殺生的和尚。
可是，當血液四濺的時候，他的眼神怎能那般涼薄呢？
她看著面前清冷脫俗的背影，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他真的是和尚嗎？為何會展露出那樣的氣質？為何徑山寺的武僧似乎都聽他的指揮？
“姑娘，姑娘？”垂容說出的話沒有得到回答，連著叫了虞笙好幾次。
裴渡因著這聲音，轉過頭來，對上虞笙直愣愣看著自己的一雙眼。
他沒有避開眼，也那樣看著她，看得虞笙從混沌的思緒中清醒過來，慌亂地低下了頭。
片刻後，裴渡輕聲開口：“聽阿容姑娘說，最開始山匪沒有找到你們。為何要冒這麼大的險？”
“自然是為了救人。”虞笙毫不猶豫地回答。
沉默片刻，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虞姑娘就沒想過，若是沒能救得了別人，還把自己搭進去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虞笙聞言打了個寒顫。
想起那些山匪邪惡凶煞的面孔，她自然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她隱隱地感嘆著自己的衝動和命好，心中卻有些奇怪。
對於出家人來說，救人一命不應該勝造七級浮屠嗎？為何塵寂大師的言語之中，卻又隱隱的嘲諷之意？
虞笙抿著唇，反問道：“那若是大師處在我當時的境地，難道能夠袖手旁觀？”
裴渡沒有回答。
一路無言回到徑山寺，虞笙和垂容被小沙彌引著去了寮房，沒有再看到塵寂大師。
村裡的居民都和虞笙一樣，不敢再住在家裡，拖家帶口地躲來了徑山寺。
房間變得擁擠，一張榻上擠了四個女人。
心情大起大落，眾人都感覺疲累無比，很快沉沉睡了過去。
虞笙躺在靠牆的角落裡，心卻跳得很快。
她只要一閉上眼，腦子裡便會出現兩個場景。
一個是山匪凶神惡煞噙著淫笑，肆無忌憚打量她的場景。
一個是塵寂大師舉著弓，冷眼射箭的模樣。
一善一惡，兩個畫面不斷交叉重現，虞笙的大腦成了一團漿糊，怎麼也睡不著。
夜半，她從榻上爬起來，想著要出去透透氣。
在寺中漫無目的地轉著，她走到一間亮著燈的屋子前，屋頂有寥寥炊煙冒出。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實在空癟得厲害。
虞笙上前敲門，想看看能不能討點吃的。
門被開啟，對上一雙如墨的眼眸，裴渡被籠罩在一層稀薄的煙霧之中，好看到不像凡間的人。
虞笙愣了一下，硬著頭皮開口：“大師，這麼晚還沒睡啊？”
裴渡點頭：“餓了。”
虞笙抓住機會，腆著臉道：“我也有些餓了，大師，我能進來找些吃的嗎？”
裴渡側開身讓她進屋。
漆黑的廚房裡只亮著一盞小燈，灶上的水已經滾了，裴渡熟練地擼起袖子下面。
“素面，吃嗎？”
“吃的吃的，大師我來幫你吧。”
“不必，坐著吧。”
很快，熱氣騰騰的面放到了虞笙面前，她實在是餓得狠了，端起碗就開始吸溜，一句話也顧不上說。
一碗麵條下肚，她放下碗，看到對面的大師仍在慢條斯理地吃著面，動作輕緩，沒有吸溜的聲音，文雅得不像樣，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有些不好意思。
怎麼能有人吃個面也吃得這般好看呢？
虞笙愣愣地看著，直到對方放下了碗，她才慌亂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對了，大師，一直沒來得及說，謝謝你。”
裴渡挑眉看向她，她於是繼續補充了下：“謝謝你煮麵給我吃，更謝謝你，救了我。”
裴渡輕輕搖頭，聲音極淡。
“你不必謝我，相反，倒是我該謝謝你。”
“謝我？為何？”虞笙指著自己，滿臉不解。
“方才在山下，我問虞姑娘，有沒有想過沖出去救人的後果。
虞姑娘的反應，讓貧僧自愧不如。
明知自己可能會陷入危險，卻還是願意為了幫助無辜的人而奮力一搏。
姑娘大義，貧僧不該有此一問，請受貧僧一拜。”
裴渡站起身，退後一步，長臂輕撫衣袖，對著虞笙，鞠了一躬。
虞笙嚇得直接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她伸手想去扶他，卻又在觸到他衣袖的瞬間，將手收了回來。
裴渡直起身子，看到虞笙的面頰在昏暗的燈光之下泛著絲絲緋紅，下意識地勾了勾唇。
到了此刻，他終於願意相信。
眼前這個看起來虎頭虎腦，卻善良仁義的姑娘，不是別有用心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