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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內頓時寂靜無聲。
謝拂池緊緊盯著那裡。一隻修長蒼白的手從幽火中伸出來,指尖流淌的鮮血,緩緩落在空中。
隨著他的動作,連幽火之箭都似乎緩慢下來。
魔尊以天地為無形之紙,分明蘸的是血,卻無端墨氣淋漓,大開大合,引得虛空扭曲,似有什麼天地法則在這一刻被改寫了。
海水驟然平靜,彷彿風雨欲來前的剎那無言,又猛地炸開。
這壯闊奇異的一幕,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無邊的海水積聚,拔空而起,逆流天際,不知要高往何處。
月光緘默似要一同逆流,卻又與冷白的海水交織,泛出淒冷絕豔的色澤。
在如此通天徹地的力量面前,幽火霎時被衝散。辰南臉色一沉,正要再度揮動神器,卻見海水還在源源不斷地朝這邊湧來。
他意識到不對,剛要離去,卻覺體內未清除乾淨的劍氣猛地一刺,就在這須臾間,磅礴水幕卻已凝聚成囚籠。
天為頂,山為底。外面的混亂景象象不見了蹤影,刺穿耳膜的呻慘叫哭嚎也徹底消散。
除卻一個魔尊,這囚籠中竟是再無其他。
幽火觸之邊緣即滅,靈力瞬間消融。
這海水是為阻止神火流淌而存在,辰南的幽火自然也難以點燃。
這是一處絕妙的牢籠。
冰藍之間,辰南驚懼地看著魔尊,他意識到,此刻再無處可躲。
從啟流屍體上剝下來的烏色弒神弩,無聲在魔尊手中出現,精巧而沉重。
魔尊抬下眼,“可還有遺言?”
“本座……”
辰南還未說出口,一支銀色弩箭已經貫穿他的身體。
體內湧動的劍氣也在此時被帶出來,從傷口汩汩流出,割地他傷口一片斑駁。
而弒神弩的箭還在撕扯著神魂,辰南頓覺錐心刺骨。
然而魔尊的掌心又凝出一根銀色的弩箭,指尖沾染的血氤氳著上神之血的芬芳,滴落在箭尖。
天道雖不公,卻不斷在輪迴。
從前辰南為刀俎,如今卻也成了魚肉。
一箭輕而易舉地貫穿他左手,牢牢將他釘在地上。
而後是右手,雙腿……
利箭刺入臏骨之中,鋸骨斷筋之痛逼得辰南不得不跪倒在地。
“你如今需要怨氣才能癒合。”
魔尊衣衫掠過海幕邊緣,他往前走,神色平靜。
他停在辰南面前,眸光冰冷,凝視著這位曾經風光無限高高在上的尊神,而是在俯視一具骯髒的屍體。
辰南身上不斷滲出的液體與額上的冷汗滴落土地,暈溼了一大片。灰敗的塵土黏在他臉上,他想抬手,但四肢已斷,連擦去狼狽的力氣也沒有。
時嬴淡淡道:“我也有很多怨恨,卻不知道能不能治癒尊神。”
浩瀚強大的銀光從指尖溢位,聚成一道至純至粹的殺意。
辰南被捲住身體,漸覺全身骨骼不斷被擠壓著,攪碎著,五臟六腑也似在移位。他咬碎了牙,卻沒哼一聲。
少年魔尊靜靜注視著瀕死的尊神。
這個高高在上的神明,操縱了他一生的痛苦。從遇到靈鴻的那一天起,他就意識到自己無時無刻不被一雙眼睛注視著。
他留下靈鴻,見自己單調枯燥的生活,透過一封封信對未知的地方展現。
他起初並不在意是誰監視著自己,直到時旻的身亡。
他如今仍是不知時旻懷著怎樣的心思留下他,但他自有記憶起,便對世間的一切毫無觸動。
時旻於他而言,是前半生唯一值得在乎的存在。
他曾以為這場酷刑會讓自己愉悅,為這一天,他已足足隱忍百年。
可現在,他已經有了更值得期待的事。
他會親手終結這個墮神的一生,將自己從這片仇恨的沼澤裡救出來。
辰南卻從喉間艱難地擠出聲音,“你以為這樣就一定能打敗我?時嬴,你好好看看我!我如今已與神魔之怨融為一體,如果我死,天底下所有沾染怨氣的人都會跟著我一起死!”
此話如一記驚雷砸在心頭,時嬴倏地握緊了手,臉色微微蒼白,卻沒有停止對辰南的酷刑。
渾身被擠出灰血的尊神,已經狼狽不堪。但他的心口處,卻隱隱約約連線著無數條灰色的細線,在體內交織纏繞。
“我知道你不在意螻蟻的性命,可是感染怨氣的……可不止是凡人。”
說到這,辰南終於感覺束縛自己的力量一緩。他知道自己拿捏到了根本,忍不住得意的縱聲大笑,牽連著肺腑大口地吐出血。
他仍是止不住快意,“你當然誰都可以不在乎,但謝拂池呢?她知道你親手殺了她在乎的那些人,她會怎麼想?”
話音剛落,地面卻震顫不已,一股古老悠遠的氣息自山谷裡生出,令人不由生出一縷敬畏震撼之意。
*
法陣之外,看不到裡面情形的眾人心急如焚,但交戰仍在繼續。
謝拂池久久不見其中動靜,忽地掌中劍氣凝聚,攜帶著清正劍意,一劍迫開了棲弋的挾制。
棲弋本就分身乏術,再加上談煙這具身體力量並不強大,等她回神時,謝拂池已掠向法陣中央。
青色的影速穿梭過正在交戰的魔與仙,有的魔已經無再戰之力,依靠著對方喘息不已,有的神騎甲已被斬去手腳,空洞又茫然地被摁在地上。
四周混亂一片,血與刀光劍影紛飛。謝拂池沒有低頭,她只向海幕那裡飛奔而去。
倏地,她在喧囂中聽到極沉悶的一聲。
似是翻湧的液體迸濺,從暗處跳躍而出。
古老悠遠的氣息無聲無息地出現,卻瞬息暴漲,籠罩了整座海域。一陣灼熱的息風橫掃當場,所有躲閃不及的仙與魔都狠狠被壓制在地。
連謝拂池結界抵禦,也被這強大浩瀚的氣息震的倒退好幾步。
她拄劍支撐著虛乏的身體,怔怔凝望向山谷處,連海幕結界何時碎開,辰南何時奄奄一息地躺在魔尊腳下,海水何時化作的傾天大雨都不知曉。
煉爐上火屑飛濺,無妄海氣息大亂,空中烈風狂舞,湮沒所有事物。
一柄劍靜靜懸浮在上面。
她眼中也只有它。
神火霞光,悽清月光,與海幕上冰冷的海光,都在劍刃上流轉,可卻折射不出半點絢爛,唯有沉寂。
這柄劍並不如眾人想的那樣氣派,它的劍刃被一道劍痕分為極白與極暗,半片汲取天地之光,半片汲取天地之夜。
它的身上感覺不到任何靈力波動,卻浩瀚磅礴,令所有人都呆立當場,彷彿被攝去了魂魄。
只有謝拂池在這氣息中還保持著清醒。
這氣息似乎在召喚她,她不由自主地調轉腳尖,被淵何吸引著過去。旁人感到震撼,而她卻在這強大的威壓中,嗅到一絲荒蕪的味道。
她不由自主地握住向淵何伸出手。
這是她的。
一向寬容大度的謝司首,心中無端生出這種強烈的佔有慾。
然而就在她即將握住淵何的那刻,身後暴起一聲虛弱的呵斥:“攔住她!”
隨即那聲音又止住,尊神此刻如落水狗一般被人扼住咽喉,只能漲紅了臉,死死盯著魔尊。
神騎甲中躍出一人,疾電般落在謝拂池面前,毫不猶豫地一手拍向謝拂池的胸膛,一手去搶奪淵何。
謝拂池當即與之交戰。
那身穿黑袍的神騎甲剛剛一直沒有參戰,祂似乎並不善戰,廝殺經驗極少,但反應極快,身形靈敏,一時竟也有些難纏。
但謝拂池得以飛昇,又豈是這些普通上仙能夠媲美的?謝拂池側身一躲,隨即輕描淡寫地揮出一道劍氣。
這一劍乾淨利落,徑直將那神騎甲的左臂整個削斷!斷臂落在神火谷中,頓時被燒成一團焦黑。
謝拂池指尖觸到淵何,那股荒蕪之意更加明顯。
而那神騎甲竟不似其他人一樣不吭聲,祂竟有些嬌氣地悶哼一聲,剩餘的那隻手繼續來奪淵何。
謝拂池抬起淵何,正要攪碎祂的心臟。
當劍氣拂面而去,那神騎甲的面罩鬆鬆垮垮地墜下來,露出白皙又浮滿灰氣的面孔,讓這神騎甲看起來有些死氣沉沉的灰敗美麗,像枯萎的玫瑰花。
謝拂池的眸光驟然一僵。
而就在這怔神之刻,那神騎甲一掌狠狠拍向謝拂池。
淵何墜地。
神騎甲接住劍,頭也不回地飛向辰南身邊。
血與雨潑灑而下。而眾人的視線裡,唯有那神騎甲身後因過度使用靈力,而不由自主顯露的尾巴上。
七條雪白的狐尾,如輕飄飄的蘆葦,在漫天的濛濛灰色中,肆意招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