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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茶話會是個別出心裁的主意,是所長徐鋼提出來的,做鞋的領|導們也是他邀請來的。

受邀前來的本來還有主持工作的李季同志,不過很不巧,李季同志在這個月上旬意外去世了。死因是誤喝了他兒子外用治關節炎的藥酒,心臟病突發猝亡。

文學講習所恢復建制,最早就是李季同志向禮部打報告申請的,當時禮部給的批語是“同意恢復文學講習所。”

接著李季又給徐鋼提了個大方向——“邊籌備,邊辦班,先辦個小說創作短訓班。”

這個小說創作短訓班就是林為民等眾人進修的文學講習所第五期。

應該說,沒有李季同志,就沒有林為民等三十四位學員這個珍貴的進修機會,中國文壇或許也可能就沒有這一批學員當中優秀的文字工作者。

這些資訊都是學員們這兩天從所裡領|導和老師處聽來的,大家都感念這位前輩的作為。

可惜,緣慳一面。

所以,開學茶話會的第一項內容就是默哀李季同志。

短暫的默哀後,茶話會由徐鋼主持。

沒有那些俗套的程式,陳荒煤、沙汀、馮牧等領|導、講師直接入座。

李季同志突然離世,陳荒煤負責主持做鞋的工作,他環顧了一圈禮堂的環境,“條件簡陋了一些,看來我們對於文學講習所的支援還是不夠啊!”

沙汀笑呵呵的唸了一句:“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大家都明白,文學講習所停辦二十三年,恢復建制甚至比創辦還難,能在短時間內恢復辦學已經殊為不易。

老同志們閒聊了幾句,伸手抓了幾塊小餅乾吃起來。徐鋼作為文講所所長開始進行簡短的彙報,大家邊吃邊聽。

徐鋼的演講說起來簡短,但怎麼聽都是一把辛酸淚,末了他邀請陳荒煤上臺簡單講幾句話。

老同志也沒客套,上去真就講了幾句。

“文學講習所恢復辦學不容易,同志們更不容易,學員們很不錯,希望可以越辦越好!”

絲毫沒有拖泥帶水,講完就下臺,把臺下的學員們都嚇了一跳。

陳荒煤下臺後樂呵呵的對徐鋼道:“今天茶話會是你們文講所的主場,你們多發揮。”

茶話會沒有特別安排什麼流程和節目,領|導都發完言了,徐鋼就開始點明,讓老師和學員們發言。

張玉秋老師作為代表上臺發言的功夫,林為民接過了她手中的保溫瓶。

今天的茶話會都是所內幹部和老師擔任接待員、服務員。

文講所條件簡陋,連個茶壺都沒有,買來的低檔茶葉都是直接倒進保溫瓶裡。

這玩意本來味道就差,有股子菸葉的味道,放到保溫瓶裡一捂,味道就更差了。

林為民客串服務員到前排桌子旁給領|導和老師們續杯,續完了杯也不走。

蹲下來掏出一本書,滿臉純良,“曹禺老師好,我特喜歡您的作品,能請您幫我籤個名字嗎?”

慈眉善目的老先生拿起嶄新的《雷雨》劇作版,是去年川蜀人民出版社出版的。

林為民心虛的瞟了老同志一眼,曹禺他知道,《雷雨》他也知道,可惜這書和話劇他是真沒看過,生怕老同志心血來潮問上一句。

還好,老同志人很好,提筆在上面寫下:“祝文思泉湧。曹禺,1980年3月31日於文學講習所。”

妥了。

曹禺簽名版《雷雨》到手,這以後拿出去混幾頓吃喝肯定沒問題。

“老師,筆。”

林為民指了指曹禺手中的鋼筆,老同志笑著將筆還給他,然後眼看著林為民走向另一位老師。

“王蒙老師好,特喜歡您的作品,能請您幫我籤個名字嗎?”

剛簽完名的曹禺老同志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剛才還俊朗非凡的年輕人轉瞬就有點面目可憎了。

王蒙看著手裡去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剛出版的嶄新的《青春萬歲》,跟曹禺的感受差不多。

不過林為民這小子一口一個老師叫的甜,輩分在那了,不籤也不好,王蒙信手簽下自己的名字。

又是幾頓飯到手,林為民內心暗喜。

剛想拿著《淘金記》奔著沙汀去,一個身影堵在了他面前。

此時林為民因為藉著倒茶過來的,始終半蹲著身體,被人堵住了他就想換個方向,沒想到又被人給堵住了。

“嘿……”

林為民抬起頭剛想來一句好狗不擋道,一看是拉著一張臉的所長徐鋼。

他縮了縮腦袋,“所長好!”

“你小子……”

徐鋼口氣嚴厲,本想發作,可眼睛瞥到在場那麼多前輩、領|導、同仁,只能壓下心中的火氣。

“趕緊回你的座位去!”

“我給老師們倒杯茶。”林為民無力的辯解一句。

“那麼多老師,用得著你了?”

徐鋼壓下暴跳的三尸神,咬牙說道。

縣官不如現管,徐鋼是文講所老大,林為民不敢再嘚瑟,保溫瓶往徐鋼手裡一塞,回了座位。

徐鋼看著手裡的保溫瓶哭笑不得,眼神跟曹禺、王蒙等人對視了一眼。

“見笑了!”

幾位老同志笑著搖搖頭,王蒙出言道:“你們這位小朋友倒是個有趣的人。”

徐鋼苦笑,看了一眼林為民的背影。

有趣?

刺頭還差不多。

文講所人事關係簡單,所有學員都是由各大文學雜誌、刊物推薦的,他們的個人情況和創作經歷徐鋼作為所長也都一清二楚。

林為民這小子創作經歷淺薄,身世也比較悽慘,本以為是個可憐人。

可等真認識了,真叫人可憐不起來。

有句話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雖然不適合這麼用。但徐鋼覺得放在這小子身上,真是有點恰到好處。

可能徐鋼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除了檢視林為民的檔案和作品,他真正認識林為民不過第二天的時間,這小子能給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也不能不說是一種能力。

林為民回到自己那桌,心中不免有些遺憾,手裡還有五六本書沒簽名呢。

不過還好,他摩挲著手裡兩本已經簽上字的書,至少沒賠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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