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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撮合這樁婚事是為拉近與薛凜和安西軍的關係,而不是為了弄巧成拙的。你到他身邊,也要時時刻刻記著自己是朕與他,安西軍與朝廷之間的紐帶,這些時日朕觀你格局非凡,雖是女子,心中卻可納山海家國,朕心甚慰,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朕相信,你定會知曉如何做。”

“朕其實心中有諸多憂懼,奈何也不知還能做多少。往後的事,朕還要多多仰仗薛卿……雲安啊,朕言薛卿是國之柱石,乃真心實意,只盼著,他在,便可擎天架海,護我大周家國無恙,百姓安然。”

明漪聽得這話,心中動容,尤其是目光撞見崇寧帝鬢角不知何時多出的霜白時,心中慼慼,本來還想說些提醒之言,可看著崇寧帝切切的雙目,一時間卻半個字也說不出。罷了,皇舅舅又怎麼可能看不出現下大周的困局?否則他那“諸多憂懼”又從何而來?

他將魏玄知留下不已說明一切了嗎?她又何必多此一舉?

想到這兒,明漪只將那些提醒捺下,蹲身斂衽,朝著崇寧帝深深一福道,“定不負陛下所託!”

崇寧帝眼含淚光,欣慰地點了點頭,“如此,便好!”

“雲安啊,朕其實很是欣慰,你與太子妃還有阿嬌都是情同姐妹,若有朝一日……還望你能念在今日情分上,迴護一二。”崇寧帝這句話襯著那切切眼神,幾近哀求。

明漪心中不忍,可想到什麼,目下黯了黯,卻沒有立時回答,沉默片刻,她反倒是不答反問道,“陛下,我一直有一樁疑惑在心頭,今日還想斗膽請陛下解惑。”

她沒有立時回應,崇寧帝眼中一瞬黯然,強留她在望京這樁事到底還是傷了情分。他輕輕嘆了一聲,抻了抻身子,“你問!”

“陛下對褚家到底是怎麼看的?”崇寧帝對湘南,對魏玄知或許已經有了警惕之心,可對褚家就未必了。

“褚家?”果不其然,崇寧帝顯然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神色間很是疑惑,“你是知道了褚燕汐與太子之事?無論如何,終究已成事實,褚家百年世家的底蘊在那兒擺著,朕不能等閒視之,否則,當初阿嬌之事,也不會因著褚晏清已死便輕輕放過,既往不咎了。”

“陛下自是寬宏,可在褚家眼中卻未必如此。”崇寧帝的想法明漪自是知道,即便是當初心存僥倖的話,再與褚晏澤打過幾回交道後,明漪也徹底清醒過來了。

“為何會這般想?”崇寧帝果真從未想過,畢竟,褚家在他面前,一直恭謹一如往昔,並沒有因褚晏清之事而有半點兒變化。

“就如陛下所說,褚家百年世家,底蘊深厚,朝堂勢力盤根錯節,即便是陛下亦要禮讓三分。陛下因此寬宏待之,甚至委屈了阿嬌,讓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褚家卻未必這麼想,他們或許會覺得陛下處事不公,褚晏清究竟有沒有擄走阿嬌,如今已是死無對證,就是阿嬌自己也拿不出確鑿的證據,可褚晏清卻是因太子殿下追捕,馬車才會翻下山崖,丟了性命……”

聽到此處,崇寧帝果然面色大變。

明漪點到即止,後頭的話也不必再說了,“陛下,臣婦並非危言聳聽,畢竟人心難測,臨走之前,只是想提醒陛下一二,並無什麼證據,陛下聽聽便是,若可以,雲安也希望這些當真只是我的杞人憂天罷了。”

明漪說到此處,頓住話尾,崇寧帝沉默良久,明漪看出他神色間的深思,知道他是將她這些毫無根據的“危言聳聽”都聽進去了,這就夠了。

“陛下,臣婦不日就要啟程往西北,還有許多事要準備,便想先告辭了。”過了片刻,明漪輕聲打破沉默,“之後怕是不便再進宮,就先在這裡向陛下辭行吧!山高水長,不知再見之日幾何,還請陛下千萬珍重,雲安與薛大都督雖遠在北關,也定會日日遙祝陛下龍體康健,萬歲千秋!”明漪說著,朝著崇寧帝蹲身斂衽深深一福,眼中已隱隱含了潮熱。崇寧帝不會知道,這字字句句皆是她最殷切的希望。

可崇寧帝看著她的眼睛,又如何看不懂真心,還是假意?心中莫名有些酸楚,輕嘆一聲,收起帝王之姿,只當真只如一個長輩般輕聲回道,“待你走時,朕便不送了,願你一路平安,來日歸來,與此時一般安樂如意!”

“謝陛下!”若能一生安樂如意,誰又願去汲汲營營?

從御書房離開,明漪自覺一切塵埃落定,心頭籠罩了許久的陰霾一掃而空,抬頭看著天都覺得格外的澄澈乾淨,出宮的一路上步子都是輕快的,到得宮門處,對著迎上前來的陸昭笑著道,“我已與陛下辭行過了,按著咱們之前商量好的,再過幾日,咱們就可啟程了!”

“夫人!”陸昭沉聲喚她。

明漪轉頭看向他,這才發覺他雖是慣常的端穩,可今日神情卻略有些不對,“方才濟陽王府傳來訊息,說是王爺出事了。”

“哎呀,都說了沒事了,你們用不著大驚小怪的。還有啊,今日這事兒還是別告訴子瞻那小子了,否則他定會笑話我,說他不在,我連路都不會走了,還會摔跤。”

半個時辰後,濟陽王府中,濟陽王吊著一條腿,對高氏母女倆迭聲道,那副模樣倒好似果真沒什麼大不了似的,當然,如果他的臉沒那麼白的話,或許更有說服力一些。

“方才大夫的話你都聽到了,好生養著,莫要胡亂動了,否則若是落下病根,以後當真成了跛子,可有你好受的。”高氏的眼睛仍微微紅著,嘴裡說出口的話卻是半點兒不留情面。

濟陽王果真老實了,高氏這才轉頭,對一直沉默不言的明漪道,“你放心,就是腿折了,這樣也好,省得他總是野得不見人影。”

明漪卻還是沒有說話,嘴角緊緊抿在一處,她還記得之前在宮門口聽見陸昭的話時,腦袋驟然轟響的感覺,著急忙慌地趕回來,一顆被扔在油鍋上煎熬的心哪怕聽說只是斷了一條腿,並無性命之憂也沒有好受半點兒。

倘若方才那輛馬車將他撞倒之後,並沒有立刻停下,而是從他身上碾過去呢?或是那匹馬踩中的不是他的腿,而是他的胸口,或是腦袋呢?

明漪只要一想到這些就覺得渾身好似浸在冰水裡,不寒而慄。

“好了,咱們家乖女定是嚇壞了,我眼下也沒事兒了,許是藥勁兒上來,有些想睡,你們都快些出去,讓我好好歇會兒!”濟陽王給高氏使了使眼色。

高氏自然也明白,拉住明漪道,“你阿爹嫌我們孃兒倆煩呢,咱倆出去說話,不理他。”

明漪卻是輕輕揮開了高氏的手,深吸一口氣道,“阿孃你先照顧著阿爹,我先出去一趟!”話落,她便是驀地轉身,疾步往外而去。

“嬌嬌!”

“乖女!”

濟陽王和高氏皆是疾聲喚道,高氏白了臉,扭頭看向身後,“怎麼辦?”

濟陽王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快!讓人跟上,可千萬別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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