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月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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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電影《神話》即將殺青，《颶風營救》開始籌備的同一時間，審了半天稿子的科幻世界雜誌社的編輯們紛紛站起來活動身體。
“怎麼樣，今天有審到好的稿子嗎？”
“暫時還沒有，這期稿子的質量太差了。”
“你們有沒有感覺，這幾年科幻環境不是在變好，而是正在變得越來越差？”
“感覺到了，就拿我兒子來說吧，以前每一期雜誌他都能看的津津有味，現在這小子寧可看網路小說也不看雜誌了，好像有個叫起點的網站，我兒子現在天天泡在這網站上，還整天嚷嚷起點上的小說比《科幻世界》有意思多了。”
“別說別人了，就拿我自己來說吧，我自己肯定是地道的科幻迷吧？但現在的這些科幻小說，除了王晉康、劉慈新等少數幾個老作者的作品外，新作品我都看不進去。”
“同感，最讓人難受的是明知是爛作品，還是要捏著鼻子推薦上銀河獎徵文，不然怎麼辦？不推薦差一點的，難道要推薦更差的？”
“作品差一點也就算了，最讓人失望的是很多其實根本就算不上科幻作品，就拿前幾期我推薦過的一篇文章來說吧，講的是什麼故事？一個女的坐時光機器來到戰國時代，然後和戰國大王們談戀愛去了，小說寫的還算有趣，可除了第一章出現一個時光機器的名詞外，這小說和科幻有什麼關係？但我還是推薦上銀河徵文了，因為這已經是那段時間還不錯的作品了。”
“我推薦過一個主角穿越到外星文明的故事，除了第一章提到人類可以和外星生命聯姻外，基本就是一個人來到一個陌生城市的故事。”
“如果這也叫科幻，假如金庸先生設定主角是現代人，坐時光機器穿越成郭靖、令狐沖，那《射鵰英雄傳》和《笑傲江湖》是不是就是科幻作品了？”
“有道理，聽你這麼一說，華夏最好的科幻小說就應該是《尋秦記》。”
……
楊楓沒有參與討論，而是在認認真真地看著積壓起來的稿子。她是去年由社長阿萊親自調到編輯部的，為的是給編輯部注入一股新鮮的血液。
她和其他編輯一樣，對近期收到的科幻稿子並不十分滿意，但和其他編輯不同的是，她對國內科幻小說仍然飽含激情。
可能其他編輯覺得稿子不好就不想看了，她卻始終對國內科幻作品保持著強大的耐心。
接連看了十幾篇質量不盡如人意的作品後，她仍然心情不受影響地開啟另一篇稿子。
新稿子的標題：《月球》。
寫月球？
那麼多科幻角度可以寫，可這個作者偏偏選了一個最難下手的方向。
如果寫遙遠的星際，那作者可以隨便設定，可以設定外星有人、有文明、有各種新奇百怪的事物。
如果寫地球，那作者同樣可以有無數可以發揮想象力的地方。
唯獨月球，這顆地球唯一的天然衛星在人類眼裡已經並不神秘，由不得作者胡亂設定。同時這顆星球又是生命禁區，那種把地球上的故事隨便換個背景，就成了科幻小說的寫法同樣並不適用。
因為猜不透作者要寫的方向，所以楊楓反而更加好奇起來。
這個故事並不複雜，講的就是一個地球人在月球上採礦的故事。
主角和月能集團簽署了一份為期三年的合同，報酬極為豐厚。他的妻子懷孕了，他希望能給妻子和還未出生的孩子提供更加優越的生活環境，所以他毅然的簽署了合同。
整個月球上就只有他一個活人，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協助他的智慧機器人，月球基地的實時通訊系統損壞，他只能定期接收妻子發過來的影片，在影片裡，她的女兒已經從嬰兒長成了一個三歲的可愛小女孩。
可就在合同期滿的2周前，他在駕駛月球車採礦的過程中出了意外，等他再次醒來，自己就已經到了基地內部的醫療室。
同時他失去了出意外那段時間的記憶，然後無意間聽到智慧機器人似乎正在和總部實時通話，還提到損失了一臺月球車，一臺採礦車以及一名員工。
這讓主角心中有了懷疑。
總部傳過來的命令讓他留在基地等維修人員到位，智慧機器人禁止他走出基地。可已經有了懷疑的主角用故意破壞基地的方法得到了外出許可。
而主角在出了基地後就直接駕駛月球車趕往了出事地點。
再然後他看到了那臺因出意外而損壞的月球車，他擦去月球車玻璃上的灰塵，見月球車裡竟然還有一個穿著宇航服的人。
他小心翼翼進入月球車，擦去宇航服面罩上的灰塵，裡面竟然是一個長得和他一模一樣人。
人還活著。
他將受傷的人帶回醫療室，這下好了，基地裡出現了兩個一模一樣的主角。那麼這是不是就代表了他們兩個中有一個其實是公司製造的克隆人？
一個廉價的，可以批次製造的，用來採礦的克隆人？
那個被救回來的人認為自己就是那個最初的本體，因為他在基地裡已經工作了整整三年了，因為他會定期和家裡通訊，因為他一天天看著女兒從出生到長到三歲，所以救他回來的人才是自己的克隆體。
而那個救他回來的另一個他卻說，既然克隆體更加廉價，那麼總部就不會只製造他一個。
後來受傷的主角在智慧機器人的幫助下，解鎖了一些他以前沒看過的影片資料。
在影片中，每一個完成三年合同的自己都會趟進一個所謂的休眠倉，他們以為自己要回地球了，可結果等他們進入休眠後，這些休眠倉就會直接化為煉人爐。
休眠倉的下方就是隱藏的克隆基地，兩個主角還在那裡發現了無數個正在等待被啟用的自己。
兩人修復了實時通訊系統，受傷的主角給家中打去影片電話，接電話的卻是一個成年姑娘，而這個成年姑娘還剛好和他的女兒同名，可他的女兒明明只有三歲才對。
受傷的主角問女孩的媽媽怎麼樣了，女孩說她的媽媽幾年前就已經得癌症死了，這時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而女孩管那個男人叫爸爸。
轟的一聲，受傷的主角全都明白了。
原來真正的主角本體早在15年就已經合同期滿返回地球，而他不過是本體的第5個克隆體。
原來這三年來他所看的影片全都是公司提前錄製好的，不知道給多少克隆體看過的影片。
克隆是違法行為，總部派來的維修人員目的一定是銷燬證據，而不論是5號克隆體還是6號克隆體，在總部眼裡都將是需要銷燬的證據。
6號克隆體說服智慧機器人，他在機器人的幫助下啟用了7號克隆體，如果維修船抵達基地沒有發現損壞月球車裡的屍體的話，他們就會殺死基地裡的所有生命。
6號克隆體計劃把7號克隆體放回損毀的月球車，再讓5號克隆體乘坐唯一的返回艙逃回地球，而6號自己則留在基地應付維修人員。
此時5號克隆體已經身受重傷，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天了，所以甘願把生的機會讓給6號克隆體。
他自己返回損毀的月球車以迷惑維修人員，讓6號克隆體乘返回艙返回地球，讓7號作為新啟用克隆體留在基地內部。
最後6號成功返回地球，月能集團違法利用克隆人採礦的秘密得以曝光，月能集團股價大跌。
至此故事結束。
楊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這是一個讓人看完後後背發涼的作品，為什麼月能集團的合同期限會是三年？
小說中沒有明說，但是最開始出現的5號克隆體，在三年期限快滿的時候開始吐血、掉頭髮，牙齒脫落。
5號觀看前面4位克隆體被焚化的影片時也無一不是如此。
小說中哪個情節最讓人毛骨悚然？
是每一個三年期滿的克隆體都會傻笑著看著三歲女兒的照片，天真的對著電腦說，看到了麼？我就要回去見他們了！
然後趟進休眠倉，再然後轟的一聲被焚燬？
可這難道就是最可悲的嗎？楊楓覺得不是，因為至少他們在臨死前的一刻心裡還是幸福的。
最可悲的是5號克隆體，因為他什麼都知道。
他知道他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知道自己是個克隆人，知道他心心念唸的妻子和女兒根本就不屬於他。他知道在他之前已經有四個和自己一樣的克隆體被休眠倉燒成了灰燼，他更知道地下室裡還有著千千萬萬個自己正在被等待啟用，然後繼續重複這個可悲的命運，但他卻無能為力。
小說中最動人的細節是5號終於可以實時和家裡通話的時候，以及6號克隆體毫無準備觀看這段通話記錄的時候。
視訊通話接通，當5號克隆體聽到接電話的女孩說出妻子的死訊的時候，他最初反應是思考了一下，然後問道：“你確定？”
可隨即他就發現接電話的正是他的女兒，然後他全部的注意力就都轉移到了女兒身上。
而6號克隆體在聽到妻子的死訊時身體卻忍不住晃了兩下，險些站立不住。
這種細微的差別最是動人。
因為對5號克隆體而言，他和妻子已經三年沒見了，感情自然有所淡薄。而對6號克隆體來說，在他的記憶裡他才剛剛和妻子分開一週時間，當得知記憶裡一週前還如膠似漆的妻子突然就變成了已經死了多年人的時候，這對他的打擊顯然要比對5號來了更加強烈。
那麼這本小說最讓人震撼的是哪裡？
是發現損壞月球車裡有一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嗎？
還是發現兩人其實都是克隆體，而地下室還有著無數的克隆體？
或者是合同期滿的克隆體進入休眠倉結果突然就被焚化了？
楊楓覺得都不是。
而是5號克隆體終於修好實時通訊系統，然後給地球的家裡打去電話那段。
當看到5號克隆體向家中打去影片電話，而接電話的卻是已經長大的女兒的時候，是得知妻子已經死去多年的時候，是得知女兒並不缺少父愛，而自己的記憶都是假的的時候。
看到這裡時楊楓的心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當你認為你和另外一個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的時候，當你認為妻子需要你，女兒和你血濃於水的時候，這時你卻突然發現，原來根本就沒人需要你，你就只是另一個人的克隆體，你所珍惜的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
你唯一擁有的就是這份記憶，而這份記憶卻也並不屬於你，那你還擁有什麼？
楊楓看了眼投稿作者：李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