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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職報告最終沒敲完,午休結束,奚遲迴到教室,整個班的人睡得天昏地暗,包括剛從宿舍回來的南山一眾人。

奚遲在門口站了半分鐘,就在他忍不住開始懷疑“南山在宿舍補習”的真實性的時候,身後傳來聲音。

“怎麼不進去。”

奚遲怔了下,轉頭看見江黎。

“沒,”奚遲停頓片刻,“剛從學生會過來。”

江黎手上拿著兩本書,和他對視兩秒:“進去吧,門口曬。”

奚遲點頭,兩人走到位置坐下。

頭頂風扇有規律地轉著,窗外知了叫了一個夏天。

山海的知了聲似乎永遠比其他地方長久,聲聲不歇。

其實不算安靜,可夏日午後的教室,有種讓人平和下來的魔力。

江黎擰開一瓶冰水灌了一口,動作間,兩人手臂擦了一下。

奚遲下意識偏頭,還沒注意到水瓶,順著江黎手臂方向一掃,先看見了一把鑰匙。

就放在江黎桌膛一角,鑰匙上貼著標籤,上頭用黑色馬克筆寫了“403”三個數字。

是宿舍鑰匙。

“江黎,”奚遲盯著那鑰匙看了一會兒,“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顧及到周圍的人,奚遲的聲音壓得很輕。

但江黎聽見了。

“嗯。”

“你的宿舍是系統分配的,還是自己申請的?”

奚遲自己也沒把握江黎會不會回答,因為從換位置那個晚自習到現在,兩人其實沒說過幾句話。

江黎像是對這個問題有些意外,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回答:“申請的。”

奚遲在心裡“哦”了一聲:“那我能問一下申請理由嗎。”

問完奚遲就有些後悔。

“不方便說的話也沒……”

“怕吵。”

奚遲:“。”

果然。

雖然不是什麼私密不方便的原因,但總歸有理由。

好在之前沒有貿然住進去。

奚遲點了點頭,正想著說什麼,江黎放下手上的水,淡聲說:“不是怕別人吵,是怕自己吵。”

奚遲:“?”

江黎言簡意賅:“我有夜出的習慣。”

奚遲怔了下,轉頭看他。

山海是寄宿學校,除了週末,學校基本不開放,也沒有外出的可能,哪怕是學生會成員也得申請加批准,校門不能出,那夜出做什……奚遲思緒一停,記憶像是突然被按下某個開關。

高一那年,論壇裡飄紅了好幾個帖,一半西山,一半南山,南山大多都跟江黎有關,除了求同款念珠,還有一個就是有人看見江黎晚上在球場打球。

打球本來不算什麼新鮮事,晚上打球也不稀奇,直到發帖人說他是半夜尾巴痛從鐘山醫院掛完營養液回來的時候看見的,他回來的時間,是凌晨3點,而當天,是瑞城數競開賽的日子。

數競出結果那天,不說南山,就連西山都討論了一天。

奚遲現在還記得桑遊那時候說的話——

“別人半夜起來做題,他半夜起來打球,打到天亮,洗個澡,順便參加個比賽,還給學校拿了個金盃,這麼囂張的除了江黎也沒別人了。”

“不過其他人也學不來,畢竟是金烏,平日在家又是佛珠又是抄經堂的,總要找點法子讓自己喘口氣,成天壓著遲早壓出毛病來。”

夜出,佛珠,抄經堂。

奚遲視線不自覺落在江黎手腕。

想著桑遊的話,腦海沒頭沒尾地閃過一隻黑漆漆的小金烏。

還在抄經。

江黎視線隨著奚遲落在自己手腕上,本來沒想說話,奈何身旁人的眼神實在太好懂。

——滿眼寫著,有點慘。

江黎:“。”

江黎沒有收回手,任他看,幾秒後,忽地開口。

“桑遊跟你說什麼了?”

走廊隱約傳來聲響,三三兩兩打鬧聲之後,安靜了一箇中午的山海重新醒過來。

像是隻一瞬間的事,教室便鬧騰起來。

奚遲思緒連同視線從江黎手腕上一起迅速抽離。

“……沒什麼,就說了打球的事,”被抓了個正著的奚遲有些僵硬地偏頭看著窗外,“高一數競那天,有人在球場見過你。”

足足過去小半分鐘,奚遲才重新聽到江黎的聲音。

他收回手,笑了下:“次數太多,記不清了。”

像是信了。

奚遲“嗯”了一聲。

話題總算揭過,他抬手擰開蓋子——

“打球也只是因為有這個習慣,”江黎不輕不重補了一句,“沒別的原因。”

“別的原因”顯然有所指代。

奚遲擰蓋子的手指幾不可見地一頓,好在這時,老付夾著筆記本端著茶杯走進來。

奚遲長鬆一口氣。

“鍾都敲過了,還沒睡醒,昨天晚上都幹什麼去了?”老付走到講臺桌放下茶杯。

底下哼哼唧唧一片。

“哼唧什麼,都起來,去廁所洗把臉。”老付冷酷無情。

靠門一排南山男生拎著校服領口,集體扇風。

“怎麼這麼熱,西山是人嗎?生存條件這麼惡劣都能午休?”他差點以為自己貼著太陽在睡。

說話的是廖爭,真身就是一隻猙,赤皮五尾,身形似豹,真身很唬人,卻完全耐不住熱。

老付後背長眼睛似的,廖爭前腳剛起身打算開空調,老付後腳就出聲:“等會兒。”

南山一群男生拖腔“啊”了一聲:“老師我熱!我熱!”

“知道你熱,”老付在黑板上寫完下午自習課表,轉過身來,“感冒就是這麼來的,醫務室現在還有十幾個新生在掛吊瓶,全是軍訓完直接吹空調鬧的。”

“先喝點水,把身上汗擦了,過十幾分鍾再開。”

南山一群小獸崽子自掐人中。

世界炙烤我。

“行了,”老付喝了口茶,“回熱馬上結束,過兩天會有一股強冷空氣南下,降溫幅度很大,這兩天都把外套帶著,不穿也先放教室裡,尤其是嚷著要開空調的那幾個,開了空調都披件外套再睡,聽到了嗎?”

“聽——到——了。”所有人拖著長音回。

“老師,我校服外套還放在家裡,沒帶過來。”有人說。

老付:“新校服還要一個星期左右,這幾天降溫的話先借借,多帶了外套的同學幫忙一下,也穿不了幾天,等新校服到了之後你們現在身上的也都得換下來。”

所有人突然反應過來。

換新校服不就意味著以後就要跟南山/西山穿同款了嗎?

為什麼要讓本就不熟的關係雪上加霜?

老付雪上再加霜:“多給了你們幾天複習,不是給你們玩的,馬上就開學考,都注意點,誰在這當口給我感冒了,到時候數學卷子就讓誰講。”

所有人:“……”

出現了,魔鬼老付。

預備鈴一響,教室很快安靜下來。

老付邊監督他們自習,邊備課,備著備著,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對了,競選班委的事,前幾天我說以自薦為主,有意向的到我這裡報名,這麼久了,怎麼都沒人報上來啊?”

老付老神在在,環視一圈。

教室所有人把頭從書堆裡抬起來,短暫思考,整齊劃一朝教室窗邊角落望去。

虎踞龍盤你死我活小角落此時一、派、平、和。

奚遲低著頭,自顧自覆盤剛批完的競賽卷。

江黎垂眼翻著高中物理奧賽導本。

桑遊嚼著口香糖,靠著椅子看英語報。

許雲銳錯題集整理到新的一頁。

接著再次轉頭,看向靠窗前排。

李書靜咬著皮筋正單手盤發。

所有人:“……”

痛心疾首。

應該打破腦袋奪權、天下諸侯迎新王的時候,你們都在幹什麼???

“江黎,桑遊,”老付跟著看過去,“你們倆怎麼說。”

桑遊單手撐著椅背,轉過身,笑得沒心沒肺:“江大主席,怎麼說。”

江大主席頭都沒抬,言簡意賅:“自薦跟老師說,不用問我。”

桑遊:“……”

奚遲筆一頓,唇角很輕地彎了一下。

桑遊:“…………”

胳膊肘往哪拐?

桑遊轉回身,懶洋洋開口:“老師,你知道我的,有事找我都找不到人。”

老付:“你也知道。”

老付視線在幾人身上繞了一圈,最終定格在奚遲身上。

班長職位倒是次要,返祖症卻是大問題,先臨時擔個班長的名多讓人來辦公室轉轉也好。

“那小……”

“遲”字還沒說完,前排突然傳來一道女聲:“老師。”

李書靜盤完發:“我來吧。”

老付有些意外,但有人自薦是好事,更何況這人還是李書靜,他都不用操心。

“好好好,那以後就辛苦書靜了,同學們鼓掌。”

李書靜在掌聲中起身,微笑中透露著疲憊。

不辛苦。

命苦。

自找的。

誰讓您想喊西山秘書長的時候我偏偏轉頭看過去,然後和自家老大對上了視線。

第一節自習課一下課,李書靜立刻掏出手機。

【我想靜靜:老大,您為了西山秘書長把自己秘書長推出去,這真的河狸嗎?】

那頭隔了兩分鐘才回復,沒說話,只回了一張截圖。

李書靜點開大圖一看。

可太熟悉了,山海一中學生會章程。

圖片上是第33條,章程規定,學生會成員擔任班幹部可以視職責大小減少相應的任務指標——山海一中每屆學生會都有任務指標,涵蓋內容很多也很雜,除了最基本的學生活動,更重要是的參與校史館更新等事項,畢竟教職人員中還有很多人類,妖族相關的一些事宜他們也不清楚,這屆又剛剛合併,任務更重,班長能減7%!

【我想靜靜:高二一班從此就是我的責任!】

發完,李書靜回頭往角落那邊看了一眼,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減減,最終還是發了過去。

【我想靜靜:黎哥,你對西山那位,好像有點特別?】

江黎看著最後這句話,眼簾很輕地抬了一下,隨手點開資訊介面,劃撥兩下。

比他預想的還多。

已讀的,未讀的,校領導、老師、族裡長輩、桑遊,上百條資訊,每一條都帶著“小遲”兩個字。

最新一條,Y001打頭。

【兒子,小遲怎麼樣了?情況有沒有好一點?已經高二了,時間短任務重,這症拖不得,你要提高認識,具體都做了哪些工作,成效如何,要及時跟鐘山那邊反饋,小遲不像你和小遊皮糙肉厚的,多上點心,各個方面都要照顧到,落到實處,明白嗎?】

江黎三行並一行掃過,看著資訊裡“時間緊任務重”幾個字,抬眸,看了身旁人一眼,隨手敲下幾個字。

幾秒後,李書靜收到一條訊息。

【-:任務指標。】

李書靜:“???”

-

老付說的“降溫”轉眼就到。

一場暴雨過後,瑞城一夜入秋,連老付都披了一件廳裡廳氣的外套,端著水杯站在教室門口,叮囑完加衣加被收涼蓆,才開始講開學考的事。

“十分鐘清理好自己的桌子,把書本以及和考試有關的東西全放到走廊備用桌上,書靜把考場名單貼到黑板上,然後把准考證發下去。”

“九點準時開始考試,提前半小時必須進到各自考場,就按照高考時間來。”

底下一片哀嚎。

“還有準考證?這麼正規?”王笛心都涼了半截,“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我範文都還沒背完呢。”

祝餘:“沒事,還有一個小時,背到哪裡了?”

王笛:“DearLihua。”

所有人:“……”

杜衡:“第一門特麼考的是語文!”

“不背了!”王笛在茫然學海中破罐子破摔,“我們修行人講究的是什麼?”

“講究的就是一個‘炁’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地人和,人居中位,這代表著什麼?”

杜衡:“?”

我聽你能放什麼屁?

杜衡:“所以呢,代表著什麼?”

“代表著做題不如做法!臨時抱佛腳不如去摸一把遲哥金手!”王笛合掌起手,仰頭開禱:“上稟五文聖帝列位元尊者,我知道你們忙,不求施恩,但求讓我跟遲哥坐近一點,跟學神們坐近一點,保佑遲哥道光普照,從天而降,開啟下民智慧,急急如律令!”

剛令完,祝餘一個箭步從講臺衝過來,拉住王笛。

祝餘:“現在有三個好訊息,一個壞訊息,先聽哪個!”

王笛笑容燦爛:“都三個好訊息了,能有什麼壞訊息,好訊息狠狠砸過來!”

祝餘:“好訊息,你和遲哥在同一個考場!”

祝餘:“好訊息,你就坐在遲哥後面一位!”

祝餘:“好訊息,你後面的位置上坐著的也是學神!”

王笛被好訊息淹沒,不知所措。

五文聖帝列位元尊者聽到了他的祈願,作法大成!

杜衡:“那壞訊息呢?”

祝餘:“你後面那個位置上的人,姓江。”

“我又沒有姓氏歧視,姓江有什麼關……你說姓什麼?”

三秒後。

王笛再仰天,再合掌,虔誠悽切道:“五文聖帝列位元尊者,我務實,我做題,我鑿壁偷光手不釋卷雞鳴而起,求您速速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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