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深淵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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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堂上,菩薩眉眼細長,滿目慈悲。
嘴角含笑。
大耳有福。
一手放在胸前,一手握著念珠。
菩薩的衣襬雕刻的活靈活現,流暢的披在身上,華麗的衣襬捲起一角。
菩薩睥睨眾生,眾生平等。
江婉和老夫人天天都給菩薩抄經上香供奉。
此刻菩薩還是一動不動,穩得很,也不下來幫忙。
在眾人眼中,都有些不理解。
江榮似乎瘋了,也就算了,畢竟他一開始就很膽小。
他看著好像本來就有病。
可是江淮生進去的時候還朗誦了靜心法訣,這進去睡一覺出來其實就一天了。
他這麼強壯的人,關一會,會有什麼事。
手下都覺得江先生太仁慈了,簡直跟金靈聖母一般。
江淮生進去隨便幹什麼休息,打個瞌睡,也半天過去了。
江淮生以為自己過去了半個月。
實際上兩個時辰都不到。
也就是三個多小時吧。
眾人等待三個多小時也足夠漫長。
可是在江淮生的感覺,什麼都聽不到,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時間無限漫長,他還一直奇怪這麼多天,自己怎麼不餓,實際上就兩個時辰不到。
眾人看江淮生的樣子嚇一大跳。
黑衣人看江長天都面露崇拜之色。
江先生果然是能人,有非同一般的本事。
而江家人則懷疑是不是被下毒了,怎麼可能。
就關了兩個時辰而已。
他居然就開始自殘了。
江榮還在發瘋,看到爹出來了也沒有理會,還在嘟噥。
而吳氏又緊張又害怕,她靠著暖榻抱著孩子,瞌睡過去了。
這會子陡然驚醒,看到相公這慘不忍睹的模樣,嚇的手足無措,也不敢碰,她抱著孩子,怕被相公推倒。
江淮生沒有發瘋,只是瀕臨發瘋的感覺,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看到妻兒奮不顧身的過去,抱著他們。
他活著,他還活著,他沒事,沒事。
他感覺不到臉在流血,感覺不到血液滴下來。
反而一臉笑容的安慰吳氏。
眾人卻更驚嚇了。
隨著“砰!”一聲響,江婉被丟了進去。
江婉看到父親居然也是爬了出來,她驚恐異常,肯定有問題。
肯定是被下毒了。
她進屋後很謹慎,哪裡都不碰。
雖說他們一塊過來,她肯定江長天沒有對這個屋子做手腳,可是也很難說。
江長天在備藥司幹過,大夫都說他醫術很好。
祖母也會偶爾在這裡面唸經,區別是開著門,一般不關門的。
關上門,這裡面就像是個黑箱子。
江婉坐在蒲團上。
她其實也跟著祖母打坐,經常一坐就很久。
如果江長天沒有下毒,江婉實際並不害怕。
她之前經常做夢。
一夢都是幾十年跨度。
十分漫長。
被困在夢中。
醒來也就是一夜一夢而已。
剛剛看阿爹和大哥,時間其實很短,沒有多久。
可是很快,她就感覺不一樣。
這和平時打坐不一樣。
平時打坐要努力去靜心。
可是這裡天然就很安靜,沒有一絲聲響。
裡面居然真的聽不到外頭的聲音,也看不到一絲光線。
這屋子真的是用來唸經的嗎?
江婉有點恐慌起來。
很快她就聽到“咚咚咚,咚咚咚……”的響聲。
這響聲是哪裡來的,這麼安靜的地方怎麼會有聲音。
她驚恐的探尋,可是很快,她就發現,這聲音不是別的地方發出來的。
居然是她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她心跳的好快,好快,越來越快。
怎會如此。
江婉有些惶恐。
她估摸著自己進來時間很短。
可是忽然她又有點懷疑,是真的很短嗎?
進來之前她都做好準備,覺得睡一覺一天就過去了。
可是她腦海裡不停的浮現大哥和阿爹的模樣。
這裡面到底有什麼,大哥滿手是血,阿爹居然把臉上傷口重新撕開。
有鬼嗎?
不可能的,外頭就是菩薩是佛堂還有江家列祖列宗,不可能有鬼。
可是她好像聽到這裡面還有別的聲音。
有人在呼吸,那呼吸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江婉揮手打去,什麼都沒有。
她捂住耳朵,卻還是能聽到那聲音。
她跑,她聽到腳步聲在追她,她聽到呼吸聲,聽到心跳聲。
她想到在夢中,處死蘭妃的時候,在她面上放了一塊溼布,又放了一塊溼布,這樣一層一層放上去。
她就死了。
猛然間,好像蘭妃在自己耳邊吹氣。
不,只是錯覺而已。
哪有什麼蘭妃,她在鳴縣,一切都沒有開始,她還在佛堂。
沒有吹氣,沒有別人的呼吸,別人的腳步,別人的心跳,至始至終,只有她,只有她。
她狠狠的戳自己手心,這是她進來前就做好的準備,她頭上的一個玉簪,如果自己也發瘋或者中毒,就用玉簪戳手心,不會受傷,又可以提醒自己要清醒。
果然清醒過來,她摸到了蒲團,重新坐下來。
她不知道剛剛自己為什麼要跑,忽然間就覺得這小小的空間裡有別人。
這裡很小,輕易就撞到牆了。
所以剛剛在外頭聽到敲牆的悶響,應該都是奔跑撞牆所致。
江婉的思緒漸漸回來,她努力適應這黑暗。
明明她知道她就在很小的一個地方,卻因為目不能視,耳不能聽,就感覺自己好像處於很大很大的地方,無盡的黑暗,像是連線地府一般。
先是蘭妃,蘭妃消失了。
忽然一個穿著緋紅官袍的男子朝她走來,走到跟前,她才發現他沒有頭,他抱著頭,他的頭在跟她說話,深情的喊著:“婉兒,婉兒……”
江婉又用玉簪戳自己手心。
眼前的無頭官袍男子消失。
接著居然有個懸空的腳到她眼前。
那雙腳穿著漂亮的繡花鞋,格外漂亮,東珠都有好幾顆。
她認出來那是江瑜的腳,京城人人羨慕的孟將軍的寵妾小魚兒,據說她格外愛鞋,鞋子都是孟將軍親自給定製的,連皇上賞賜的東珠都用來鑲嵌在她的鞋子上。
可是眼前,鞋尖對著她的臉,那人是懸空的,她抬頭,居然在無盡的黑暗中看到懸掛著的江瑜,對著她吐著長長的舌頭做鬼臉。
江婉驚叫,用手去推,居然真的推到一雙腳,她飛快的鬆開了手,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玉簪再次往手心裡戳,這次她用手去推,不是腳,只是柱子而已,她摸到了,只是柱子。
不害怕不害怕,江長天不是說他被關了好多次麼,她才進來一小會,對,最多也就一兩個時辰,沒事的。
她現在就是有點渴了,想喝水。
忽然她聽到一個聲音喊:“水,水。”
姑姑的聲音。
她看到姑姑躺在她面前,伸著手,朝她要水。
她驚慌失措,不小心把水給打翻了。
姑姑最後一刻,她的手想抓住床頭那根繩子,終究沒有碰到,就垂了下去。
姑姑瞪著眼望著自己,朝自己要水。
不可能,明明已經下葬了。
京中貴婦一起看著皇太后下葬的。
江婉混亂了。
在絕對的黑暗和無聲的世界,她徹底混亂了。
她分不清時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腦海裡一個個恐怖的畫面如同活過來一般,在她眼前身邊一遍一遍的重演。
姑姑的手沒有抓到繩子,可是抓破了她的手,抓破了她的皮。
那長長的甲套劃破了她的肌膚。
刺啦一聲響。
再一次,玉簪又救了她。
她的手心已經流血了。
圓潤的玉簪頭頭戳不出血,危機時刻,她砸碎了玉簪,用那斷面割的。
所以不是姑姑抓破的,是她自己戳破的。
她清醒過來,大口大口的呼吸。
無盡的黑暗還在把她包圍。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了。
但是比夢中幾十年的日子還要久一般。
每一個呼吸都難熬。
她是中毒了嗎?
她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很快靜下來之後,她覺得自己熬過去了,她聽到了滴答滴答的聲音。
是她的血滴落到地上的聲響。
江婉崩潰了,她按壓著手。
只是一點傷,沒事的。
她努力的安慰自己,她還是不知道過了多久,但是她摸了摸手上的傷,應該沒有多久,血也還滑溜溜的,新鮮的,如果真的很久,那傷口會結痂,她也會感覺飢餓。
她反覆提醒自己,沒事,熬過去就好。
她覺得熬得差不多,就假裝崩潰就可以出去了。
雖然現在已經有些錯亂崩潰了,但是智商還在。
感謝那日日夜夜的夢,讓她能分清夢和現實。
如果她能出去,她一定要報復回來。
到時候裝的慘一點,就沒事了。
她估摸著時間。
一定過去很久了。
她聽到了腳步聲。
門開了,光傾瀉進來。
她大口大口呼吸。
沒事了,沒事了,她嚎啕大哭,像是瘋子一般。
頭髮凌亂。
沒事了,她匍匐在地,雖然狼狽,可是她過關了,沒事了。
沒事了,她逃出來了,她回頭看那小黑屋,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凝視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