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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仁將這座山子的特徵說完，連薛老都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不清楚何仁的實力，出來做評判也是因為看不慣周偉囂張跋扈，人家開店大喜的日子，周偉過來砸場子，有點仗勢欺人了。
本來薛老還是傾向於何仁的，結果沒想到何仁卻這麼說。
就在薛老想要開口的時候，何仁卻微微一笑，“雖然看上去這座山子是周顥的風格，但其實並不是周顥的作品，而是仿品？”
“嗯？”
薛老眼睛一亮，周偉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其他人則是一臉懵逼，你何仁叭叭說了半天，結果是件仿品？
這個時候自然需要一個捧哏，徐青傑問道，“仿品？哪裡假了？”
何仁暗暗給徐青傑豎了一個大拇指，解釋道，“問題出在鈐印上面。”
“鈐印？你剛才不是說周顥，號‘芝巖’嗎？”
“不錯，但是字並不是這麼寫。”
何仁讓劉飛近一點，把鏡頭對準鈐印，說道，“周顥用過的鈐印有很多，其中‘芷巖’‘芷嵒’和‘芷巗’是最多的。畫作上大多用的是‘芷巗’，而刻件上一般用的是簡筆字‘巖’。另外有少數篆體章，因為《說文》裡面沒有‘芷’這個字，所以周顥的篆體章會用‘芝’來代替‘芷’，偶爾還會有‘之巖’這樣的章出現。但從來都沒有‘芝巖’這個落款……”
何仁這一套說下來跟繞口令似的，寶友們聽得一頭霧水，他索性讓張諾拿來紙筆，把剛才說的款識都寫了下來，然後才指著山子上的款識說道，“這回大家明白了吧？”
“所以這座山子是仿品，不過看竹子的包漿，顯然也是乾隆時期的，我推測，要麼是仿者不知道周顥的習慣，要麼便是他故意為之，仿作是為了生活，但有的人不屑於騙人，就會故意留下一些後門……”
眾人紛紛點頭，薛老看向何仁的目光充滿了激賞，如此年輕，卻有如此見識，屬實難得。
周偉則是面如死灰，這座山子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小眾的東西，他覺得何仁應該不知道，沒想到何仁居然涉獵如此之廣。
何仁一開始確實不好判斷真假，不過鑑寶眼一開，就一目瞭然了，再加上週顥還是個畫家，《書畫百科全書》裡面有關於他的記載。
對於何仁來說，這和開卷考試沒什麼區別……
何仁看著周偉笑道，“周老師，雖說是仿品，但是仿得不錯，深得周顥真傳，市場價大概是二十到二十五萬之間，我出二十萬，周老師沒有意見吧？”
周偉搖了搖頭，話說到這個份上，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不過周偉還有希望，他揮了揮手，彪形大漢開啟一個錦盒，取出了一個卷軸，何仁一看樂了，周偉這傢伙拿書畫來砸場子？怕不是來送手串的吧？
何仁心裡都要樂開花了，臉上卻是毫無表情，一臉凝重地開啟了卷軸，是一幅梅花圖。
畫家運筆飄逸瀟灑，蒼勁放逸，達到了形神皆備境界，但又不失規矩和秀潤之臻。
用色渲染，點染並用，畫得極為寫實，跟真花差不多，立刻就有一個名字從何仁的腦海中跳了出來，他連忙看向落款，有“正叔”和“壽平”兩枚鈐印，果然是惲壽平。
惲壽平是清代六大家之一，又是常州畫派的創始人，山水、花卉、人物無一不精，最擅長畫花卉，研習北宋畫家徐崇嗣“沒骨花”的畫法，並加以創新，被稱為清朝“一代之冠”。
這裡面還有個小故事，惲壽平一開始是主攻山水的，後來他和王石谷交上了朋友，覺得自己畫的山水不如對方，然後便主動放棄山水，主攻花卉，一手創造了清代最有影響力的“常州畫派”。
也是個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的主。
惲壽平的作品價格差距極大，有幾千萬的畫，也有幾萬塊的扇面，非常不好分辨。
主要原因是他的生活不是很順遂，經常交不起房租吃不起飯，只能靠賣畫為生，傳世的作品算是比較多的。
而且惲壽平名氣極大，也有不少人靠仿他的畫作為生，這樣一來，惲壽平款的畫作也不算少。
這幅梅花圖看起來像是惲壽平巔峰時期的作品，如果是真跡，賣個兩三百萬絕無問題，不過這樣一來，鑑寶眼就不好用了。
這一點何仁預料到了，要是好分辨，周偉也不可能拿過來砸場子。
不過其他寶貝何仁可能還會慌，書畫他還是有一些把握的。
鑑定書畫，和中醫把脈差不多，講究一個聞、看、對、照。
聞是物理層面上的，就是用鼻子聞聞書畫有沒有異味，如果是做舊的書畫，一般都會留下一些特殊的氣味。
最常見的做舊方法是直染法和薰染法。直染法會用到醋，如果書畫上面有醋味，那就要注意了，很有可能是做舊的。
薰染法則是會用到香火，就是用煙來燻。這種方法用的人比較多，燻烤時間長了，紙上會呈現一股淡淡的咖啡色，比較像舊紙。
當然，有一些急功近利的，還會直接用化學藥劑來做舊，這樣的書畫上會留下一股很刺鼻的味道。
而如果真的是老物件，即便儲存得再好，也會聞到一股黴味，就像何仁之前拍下來的那幅疑似荊浩的畫，就有點黴味。
傳說有些經驗豐富的老專家，甚至能夠從真正的古書畫上面聞出古韻來，何仁不太相信，有點太邪乎了。
何仁此時採用的就是這種判定方法，他俯下身子，把鼻子湊到梅花圖前，深深一嗅，一股黴味伴隨著香火的味道就傳了過來，何仁的眉頭一皺，不太對勁啊。
有香火味就不對了，難道是用薰染法做舊的？
一念至此，何仁抬頭，準備用第二種鑑定方式“看”來試試，所謂看就是紙張和墨跡，甚至是印泥。
一般來說，超過百年曆史的書畫，因為氧化，紙張摸上去會顯得比較細膩，也會有點發黃髮脆，靠單純的做舊可不能完全做出這種效果，這需要時間的沉澱。
不過何仁抬頭的時候，突然看到了周偉的臉上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何仁心裡咯噔一下，難道這個香火味，是周偉故意搞出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