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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各屋中人紛紛出來,連金保輝都從護衛身後探出腦袋來看熱鬧。

一主二僕緩緩開了門,不明所以的站在門口。

周致欽皺眉:“大家白日都十分勞累,晏公子這般吵鬧是要做什麼?”

慕清晏朗聲而笑:“今夜月明星朗,我甚有興致,想尋這三位兄臺切磋武藝。”

聽到最後半句,那主人張嘴吃驚,目露惶恐。不及他轉頭逃走,慕清晏已輕飄飄的一掌劈了過去,兩名奴僕趕緊上前阻攔,一個持刀,一個用劍,武藝頗是不凡。

慕清晏單掌側身,頃刻間三人過了七八招,到了第九招上,慕清晏瞅準縫隙,一指一個,將兩名奴僕點倒在地,他即刻追上那名主人,兩廂近身纏鬥起來。

眾人看的明白,慕清晏並未使出全力,只用單掌左一下右一下的繞擊,逼迫那名主人使出真功夫,原本週致欽要上前阻攔,被東方曉拉住後看了幾招,也停下了腳步。

過了約三十多招,那主人氣的滿臉通紅,怒的雙目發赤,“我好端端的待著,你為何非要來逼迫我,真是欺人太甚!”——於是他使出全身功力,憤而拍出右掌。

慕清晏看的精準,恰時將左手中不住跳動的大灰兔子向對方丟擲。

只聞砰的一聲,那主人的右掌結結實實的擊中大灰兔子。

兔子落地,四足痛苦的掙扎數下後,斷氣不動了。

雪夜上空的星月格外明亮,兔屍上印了個清清楚楚的淺色瑩綠掌印,宛如毒蛇的森森目光,屍骨上幽幽鬼火,看的蔡昭頭皮發麻。

周致欽見了這掌印,大驚失色:“這,這是……”

“是五毒掌。”慕清晏淡淡道。

靜謐的銀色雪光漫上飛揚的衣袍,他的目光冷靜果斷,“你是陳復光,陳曙的弟弟。”

第51章

慕清晏的話彷彿讓這雪夜又冷了幾分。

千雪深茫然:“陳曙是誰?”

蔡昭疑惑:“陳曙還有弟弟?”

他倆還在面面相覷,周致欽已踏前一步,沉聲道:“晏小兄弟,此言當真?”

慕清晏道:“昔日自創五毒掌的那位滇南高人歸入魔教終老後,五毒掌的秘籍便落入魔教教主之手,其後聶恆城把這門功夫傳給了二弟子陳曙。”

千雪深忍不住悄聲道:“慕…晏公子也太武斷了,難道除了魔教教徒就沒有外頭的人能學五毒掌了麼?”

蔡昭低聲:“笨蛋,人家魔教有教規的,要學魔教的功夫得先入魔教。就是教主也不能隨便將教內功夫傳給教外之人。”

周致欽逼近陳復光:“我昨日初次見你,便覺得你有些面熟,原來你是陳曙之弟!你的確與那魔頭的面貌有六七分相似,好,真是好的很!”

陳復光手足無措:“我我…你們不要胡亂汙衊…”

慕清晏:“陳曙在外頭興風作浪,不可一世,卻鮮少有人知道他還有個根骨極差不宜習武的弟弟。陳曙為人雖然卑劣囂張,不過手足之情甚篤,為保胞弟安穩,便讓陳復光遠離魔教教務,還偷偷傳授胞弟五毒掌。可惜……”

他看看地上那隻死兔子,輕蔑一笑,“可惜,復光兄練了這許多年,五毒掌還在前兩層,堪堪只能打死只兔子。”

千雪深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我覺得已經蠻厲害了,怎麼還只是前兩層啊。”

“宗門裡的雷師伯說過,五毒掌越練到後頭掌印的碧色就愈深。當年陳曙出掌時不但掌風帶毒,掌印都墨綠了。你再看這兔子,掌印才只是淺綠色。”蔡昭小聲道。

千雪深再看那死兔子,果然如此。

——其實,五毒掌是一門見效快,但後期無法長足進益的邪門功夫。同樣資質之人同樣修煉三五年,必然是五毒掌更早練出名堂,掃蕩群雄,但後繼乏力。

比如戚雲柯,年少時他打不過陳曙,但若陳曙不死,只消再過數年,戚雲柯必可輕易將其拿下。

為了與段九修對峙,聶恆城年少時也練過數年五毒掌,但他很快發現其中不足,於是棄而改練別的功夫。本來他對性急的二弟子陳曙也是這般籌劃的——先用五毒掌闖下名頭,等有了威望,坐穩了教中地位,再改練別的功夫不遲。

誰知五毒掌的威力強大,讓陳曙屢屢重創正道群雄,威名赫赫,他嚐到了甜頭,便遲遲不肯改練。直至被蔡平殊破了掌法毒性,既無保命功夫,倉促間又不及改練,才追悔莫及。

周致欽面罩寒霜,緩緩道:“陳曙殘殺無辜,罪惡滔天,當年江湖上多少俠義之輩受他五毒掌的荼毒,苦苦煎熬後死去。陳復光,你過來受死罷!”說著便要上前。

陳復光嚇的面色慘白,“我我……家兄的確是陳曙,但我並未入魔教啊!”

周致欽一怔。

陳復光跌倒在地,連連哀求:“這是真的,是真的!你們和神教…啊不魔教鬥了這麼多年,從沒聽說過我吧?當年為了追殺我兄長,你們將他周遭查了個底朝天,然而依舊不知道他有個弟弟——這是因為我根本沒有入教啊,也從來沒有參與過任何魔教教務啊!”

周致欽停步,回頭看東方曉。

東方曉低聲道:“我覺得他說的是真的。既然他不是魔教妖人……罪不及父母妻兒。”

眾人都明白周致欽的遲疑,雖說罪不及父母妻兒,但是白白放過當年作惡多端的魔頭之弟,著實有些……

“這麼說來,陳曙是犯了教規。”一個悠悠的聲音傳來。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胡天圍緩緩走來,侍妾綺濃與啞巴老僕跟在後頭。

胡天圍看著陳復光道:“聶喆怎麼說也是代教主,對他叔父昔日的心腹好歹有幾分香火情,趙天霸的家眷如今就受到妥帖關照。我明明記得陳曙有個弟弟,然而陳曙死後卻一直沒露面。我說呢,原來你是怕神教發覺你兄長觸犯教規,偷偷教了你五毒掌啊。”

周致欽皺眉,周身緩緩凝起氣勁:“聽這番言語,看來閣下也是魔教中人了。”

胡天圍咧嘴笑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乃天璣長老座下大弟子,胡天圍。”

周致欽當即拔劍出鞘,上去就是一招江河傾瀉般的‘明月當空’,正面直刺胡天圍。

——這招當年蔡平殊跟蔡昭說起過,劍勢凜然剛烈,是佩瓊山莊劍法中少有的威猛招數,蔡昭自己就試著練過,可惜功力不足,毫無威勢。此刻她看周致欽使出這招,當真如月光洩地,融融洩洩,叫對方無遮無擋,不免輕輕叫了聲好。

胡天圍側身一旋,雙掌一前一後拍出,啪的一聲,竟將周致欽的佩劍震的彎曲彈開。

東方曉見狀也挺劍而上,與摯友一左一右交相出劍,然而胡天圍掌法陰毒霸道,以一敵二,竟然未落下風。

蔡昭看的咋舌:“到底是天璣長老的大弟子,姓胡的功夫很是不錯。”

千雪深跟在後頭:“那你打得過他麼?”

“…現在打不過。”少女聲音有些飄忽。

千雪深擠眉弄眼:“那你可不如你姑姑啊,我聽說蔡女俠在你這個年紀時,不論魔教教徒還是江湖宵小都已經避著她走了。”

“誰說不是啊。”蔡昭輕輕嘆氣——早知道一出落英谷就有這麼多事,姑姑過世後她就不摸魚偷懶了,若是那三年她也如之前勤學苦練,想必如今底氣更足了。

千雪深又問:“那晏公子打得過這姓胡的麼?”

蔡昭瞥了眼幾步開外的慕清晏,低聲道,“說實話,我到現在還弄不清他修為的深淺。”——因為她至今都沒見到慕清晏被人逼的使出全力過。

說話間,那邊三人已過了十餘招數,胡天圍的一雙肉掌漸漸被兩團劍光所困。

綺濃忽然嬌叱一聲:“你們名門正派要以多為勝麼?!”說著揚手便是一把梅花針,月光下寒星點點,還透著墨藍光澤,顯然是淬了毒的,周致欽與東方曉立刻躍身後退。

胡天圍站定後,反手就是一個重重的耳光,罵道:“我與兩位高手過招,什麼時候允許你自作主張了!還不去將陳公子扶起來!”

綺濃面頰高高腫起,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卻不敢回嘴,聽話的低頭走向陳復光。

金保輝身後的護衛們不免發出陣陣憐惜的聲音。

蔡昭心頭大怒,“打女人算什麼東西!”

千雪深使出吃奶的力氣扯住她的袖子:“鎮定,鎮定,人家主僕之間床頭打架床尾和,說不定還是情趣呢,再說你不是還得裝嬌弱麼!”

蔡昭想起慕清晏的囑咐,只好忍下。

胡天圍哈哈一笑,對周致欽道:“單打獨鬥你不是我的對手,兩人一起上又有礙你們名門正派的面子,眼下不妨先放下門派之間的恩怨,叫我先問兩句話。”

周致欽哼了一聲,走開幾步。

胡天圍道:“敢問這位晏公子,陳曙有個弟弟的事,便我教中人也沒幾個知道的,你怎麼就一清二楚呢?你究竟是什麼人。”說到最後半句,他目中已露兇光。

周致欽與東方曉聽了,也疑惑的看過來。

慕清晏卻輕輕一笑。

胡天圍不悅:“你笑什麼!”

慕清晏神色悠然:“我想起了好笑的事——適才胡兄你說‘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呵呵,當年蔡平殊女俠對天璣長老的門徒斬盡殺絕之時,你胡兄若是也‘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好了,我說不定還能到胡兄那已然長草三尺的墳頭上柱香呢。”

這話說的尖酸刻薄之極,場內眾人不免嗤嗤發出笑聲。

“哥哥說什麼呢。”蔡昭盈盈而笑,“當年蔡女俠誅殺天璣餘孽,屍首不是丟了亂葬崗,就是餵了沼中鱷魚,哪來的墳頭給你上香。”——蔡平殊深恨天璣一派對清風觀所為的殘忍暴虐,下手之時便毫不留情,刻意狠辣。

慕清晏故作吃驚:“哦,是這樣啊。多虧了蔡女俠,咱們能省幾文香燭錢了。”

聽的這番話,眾人笑聲更盛,周致欽與東方曉也散去面上陰霾,搖頭莞爾。

胡天圍被損的臉色發青,冷聲道:“少說廢話,先回答我問你的話!”

慕清晏不緊不慢的捋捋長袖:“有本事你就道出我的來歷,做不到就少嘮嘮叨叨。不過我可以說一句——段九修是豬,聶恆城是狗,魔教九成以上的教徒都豬狗不如。”

作為慕清晏曾祖父的兩個養子,聶恆城與段九修野心勃勃,私心用甚,絲毫不顧念慕氏恩情,幾十年來架空慕家權勢,排除異己,擴張勢力。而他二人的黨羽更是各懷鬼胎,明爭暗鬥,最後還害死了慕清晏的父親。這樣說來,何止豬狗不如。

不過,這話蔡昭能聽懂,旁人卻未必。

他們想,慕清晏的家族或者門派估計也與魔教有血海深仇,是以多年苦心查索魔教底細,以便未來複仇。

周致臻與東方曉的態度緩和下來。

胡天圍逼近一步,粗聲道:“看來你是不肯老實說了?”

慕清晏淡淡道:“你想動手也行,我自當奉陪,看看你能不能瞧出我的武功來歷。”

胡天圍躑躅。

蔡昭心中暗笑。

慕清晏的曾祖父與祖父兩代皆弱,素不愛與人動手,慕正明可能修為不低,但他不僅從未踏足江湖,連在教中都沒露過手。算下來,慕家武學已有三四代沒人見過了,能猜出來才有鬼了!

不像自己,蔡平殊當年大殺四方,見過的人何止百數,自己只要一出手就會被人認出來——想到這裡,蔡昭忍不住嘆氣。

“這是怎麼回事?!”藍田玉忽然驚呼,直直的望向天空。

不知何時,天上層層黑雲聚攏,緩緩遮住了皎潔的月光,而眾人一直忙著爭鬥,都沒注意到夜色漸漸黑暗。

寒氣猶如浪濤般層層湧上,緩緩滲入眾人身體,天色愈來愈黑,猶如濃墨般不透一絲光線。啪啪幾聲,寒風將敞著門的幾間屋子的火堆吹滅,雪嶺上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快回屋去!”一片漆黑中,眾人聽見藍田玉急促的聲音。

最後一絲月光被黑雲遮住前,蔡昭看見慕清晏衣袍飄動向自己而來,隨後感到自己右手五指被緊緊攥在他手掌中,千雪深在身旁驚慌的呼喊起來。

因為雪地能反光,加上適才月光明亮,照的清清楚楚,是以沒人打火把;又因是半夜出來,眾人身上都沒帶火摺子,唯有始終謹慎的藍田玉吹亮一支微弱的火苗。

眾人遂互相拉扯著摸索退向屋裡,這時一聲沉沉的野獸叫聲響起,彷彿就在身邊。

這獸吼聲非虎非豹,透著難以言喻的詭異可怖,彷彿老梟獰笑,夜貓子被扯出肚腸,膽小之人已捂住了耳朵。蔡昭亦是。

她不怕與強敵對陣,然而面對這種不可知的恐懼,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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