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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醫者是真有這份坦然吧,藥浴中途打算給病患扎針,也不見她有任何為難。

管事聽了,趕忙按著她的吩咐讓人去藥房抓藥,等藥一到就送去煎煮。只不過煎藥的過程也有講究,不能用鐵鍋煎煮,得換上瓦缸。

為確保萬無一失,南弦親自去後院過目,取回來的藥材也一一篩選,剔除了雜質,才發話送去浸泡。

管事讓人在廚房前的場地上支起了火堆,兩個僕從合力將缸子抬上架子,點火的僕婦就忙活起來。

南弦抬頭看天際,天色也像病人的臉色一樣泛黃。略站了會兒,細霰便如撒鹽一樣落下來,細密的小雪珠,乒乒乓乓在玉石雕砌的臺階上彈跳,跳得格外歡暢。

又過半炷香,雪沫在天地間迴旋,織成了濃密的一張網。透過層層迷濛回望,前面樓閣的直欞門窗都暈染上了燈火,兩棵梅樹的枝丫歧伸在窗前,枝頂梅花綻放著,除卻紅塵中的生死攸關,倒是一派詩意景象。

南方的孩子,見到雪總是忍不住欣喜,南弦也一樣。

她是三四歲光景的時候,被爹孃收養的,三歲前的一切都不記得了,但偶爾還能憶起白茫茫的一片,也不知是夢裡的印象,還是腦子裡殘存的記憶。

反正下雪讓人打心底裡輕快起來,那極難攻克的病症,好像也變得不那麼棘手了。

等到藥湯放至半涼,管事指派人一桶桶運進浴房,南弦回到廊下擦拭銀針,偶爾探出手去,接那飛墜下來的雪花。

大多時候雪花是不成型的,今日卻有例外,忽然發現一朵端端正正躺在她小臂上,檀色的料子襯出雪花的剔透,南弦忙喚蘇合,“看,這雪多清秀!”

蘇合探過來細打量,果真有稜有角,便笑道:“這雪不是臉著地的,漂亮得西施一樣!”

南弦垂眼凝視,因它長得太好看,實在捨不得吹落它,就這麼眼巴巴等它消融,在緞面上留下細細的一點水跡。

正有些惆悵,聽見管事出門喚小娘子,“已經把我家郎主安置進藥湯裡了,左右讓人看護著,請小娘子進去瞧瞧,安排得妥不妥當。”

南弦聞言轉身進門,屋裡熱氣氤氳,穿過瀰漫的水霧見病人坐在浴桶內,黑漆漆的藥湯沒過了胸口,浸泡成皂色的中衣緊緊貼附著平直的肩膀,領口微敞著,露出一小片面板。

他還不曾醒,垂著腦袋閉著眼,但因藥力的緣故,臉色趨於正常,嘴唇也逐漸有了血色。

南弦捻著手裡的銀針道:“毒克心肺,壓制住了陽氣,我要替他昇陽舉陷。這兩針下去能醒便最好,若是不能醒,事情就難辦了。”

管事聽得臉色煞白,事到如今也只有看運氣了,便顫巍巍向她拱起了手,鄭重道:“向娘子,成敗全憑向娘子。只要能將我家郎主醫好,日後我家郎主必定以性命交託,報答娘子大恩大德。”

南弦搖了搖頭,“言重了,我受家兄託付,不過盡我所能而已。”

話不必多,她舉步到面前,讓人抬起他的頭,在百匯和印堂處施了針。針入三分頓住,停留一刻,再入兩分,停留一盞茶。這一盞茶的時間尤為重要,醒與不醒,就在此一舉了。

屏息凝神,如臨大敵,她仔細觀察他面部的每一絲細微變化,見汗水順著他的鬢髮緩緩流淌下來,那汗水像浸泡過橘皮一樣呈黃褐色,起碼知道藥浴初見成效了。

再細聽,他的呼吸漸趨舒緩,不像先前時斷時續,說明心肺調息的能力在恢復。南弦心下暗喜,讓人把他的胳膊撈起來,自己扣住他的腕子仔細分辨,果然脈象變得平穩有力,看來體內的毒素清除一大半了。

只是印堂那支銀針不知怎麼回事,似乎有浮動的跡象,南弦不解地湊過去仔細辨別,忽然見他眼睫一顫,緩緩睜開了眼。

怎麼形容那雙眼睛呢,濃厚的淵色,幾乎要將人的魂魄吸進深潭。那黑是底色,瞳仁倒映出的燈火,卻像潭底升起的明月,斑斕幻海,令人驚豔又驚惶。

他不認識她,看她的眼神充滿探究,也許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與他面面相覷過吧。

南弦心下一緊,忙鬆開手,他的手臂仍舊無力,轟然一聲落進藥湯裡,激起一圈烏黑的漣漪。

“醒了醒了!”管事大喜,趨步上前問,“郎主覺得怎麼樣?可有哪裡不舒服嗎?”

坐在浴桶內的人眼波微轉,想皺眉,又嘶地吸了口涼氣。

南弦這才想起針還沒收,忙替他拔了下來,到這裡也算大功告成了,遂對管事道:“人一醒,就沒有大礙了。接下來紫芝湯不要斷,再飲七日,藥浴隔天一次,泡上半個月,體內的蕈毒就祛除得差不多了。”

管事連聲說好,語調裡夾帶著哭腔,悶聲道:“向娘子的恩情,實不知如何報答。”邊說邊跪了下來,“小人……小人……”

南弦忙上去攙扶,年輕的女郎,沒有受過這樣的大禮,很是心虛地推讓,“舉手之勞,愧不敢當。快請起,照顧病患要緊。”邊說邊讓到屏風外提筆蘸墨,“我再開個方子,照著抓上十劑藥,先吃七日。七日後換方子,屆時勞煩派人來查下巷取,復吃七日,等藥吃完,這病症差不多也就治癒了。”

管事一一應了,見她要走,忙道:“小娘子何不再留片刻?等我家郎主出浴,親自向小娘子道謝。”

南弦說不必了,“做我們這行的,最不缺病患道謝,只要人沒大礙就好。府上今後還要多留意,這次毒雖然解了,卻也傷了元氣根基,怕得耗上一年半載才能調養回來。貴家主年輕力壯不假,但也經不得再度折損了,總之,小心使得萬年船吧。”

管事點頭不迭,“娘子說得很是,日後自然寸步留心。”亦步亦趨地將人送到了門上,再三道,“娘子的恩德,鄙府上下銘記於心。待我家郎主調養好了身子,再去貴府上當面向娘子致謝。”

南弦隨口應了,轉手將藥箱交給了蘇合,主僕兩個登上馬車,沿著清溪內巷往南去了。

長出一口氣,管事退回內院,這時家主已經換了寢衣,安頓在床上。見他進來,啟了啟唇問:“人走了?”

管事說是,後怕地說:“這次真是兇險萬分,再差一點兒,就救不回來了。”

床上的人笑了笑,“好在命大。”

倒也不是命大,還是多虧了事事有成算。

管事唏噓一番問:“後日便要朝堂覲見,郎主還未愈,打算如何安排呢?”

跳動的燭火照亮羸弱的臉,他慢慢合上了眼,“險些連命都丟了,還如何朝堂覲見?這件事不必瞞著了,可以讓建康城上下都知道。”言罷吃力地喘了兩口氣,自言自語般喃喃,“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聖上對宰執大臣們,也得有個交代。”

……

那廂南弦回到家,進門就見堂屋正中間躺著個人。

允慈在一旁看著,托腮道:“上陽阿兄,你這麼玩下去,遲早會把小命玩丟的。”

卿上陽覺得話不中聽,“我這是在鑽研醫道,怎麼說成是玩兒?你小孩子家家懂什麼,去去去。”一連聲,把允慈轟到了一旁。

聽見腳步聲傳來,反轉起眼珠子朝上望了望,立刻滿臉堆笑,“其泠,你回來了?快給我扎針,我這麼躺著太難受了。”

南弦無奈地瞥了他一眼,雖說這人行事很不靠譜,但他敢於拿自己試針,從來不禍害下人,這點倒是很令人欽佩。

取出銀針,尖細的一線在燈影裡晃了晃,還沒等他有準備,就飛快扎進了皮肉裡。南弦冷冰冰地說:“世上能把自己扎偏癱的人不多見,你要是閒著無聊,就找點針線活做吧。”

卿上陽嘖嘖,“你們姐妹倆,說話一個比一個刻薄。我堂堂兒郎,怎麼能做針線呢,真是開玩笑!”

南弦的視線輕慢地移過來,“做針線不給人添麻煩,至少不會把自己弄癱了,又跑到這裡來找我。”

因為自小就有交情,彼此說話沒有那麼講究,卿上陽厚著臉皮笑道:“我要是不把自己扎癱了,哪有理由來見你呢。”

結果引得南弦下狠手醒針,把他扎得哇哇亂叫。

外面下著雪,雪片越來越大,門外的寒流湧進來,很快便被暖爐裡蓬勃的熱氣衝散了。

卿上陽的左半邊身體終於有了點知覺,也有閒心和她胡扯了,翹著腿問:“識諳還不回來,不會在南地娶親安家了吧!你說他要是紮根在那裡,那該怎麼辦?”話又說回來,大包大攬地拍了拍胸口,“其實也不妨事,他不回來,有我照顧你……”

可惜話沒說完,就見允慈的腦袋探到了他上方,齜牙問:“阿兄,那我呢?”

卿上陽說晦氣,“你長大了自會嫁人,用不著我照顧。”

這話正撞在允慈的槍頭上,兇悍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鬼主意,不許你惦記我阿姐,我阿姐將來是要嫁給我阿兄的!”

卿上陽白了她一眼,“這種話不能亂說,宣揚出去,將來誰敢娶你阿姐?”說著沾沾自喜起來,“我就不一樣了,我敢。其泠,衝著你幫了我這麼多次,我打算日後以身相許,你看怎麼樣?”

南弦沒有理睬他,伸手在他的臉頰上摸索。

卿上陽嗅到了一點危險的氣息,小心翼翼問:“你在摸什麼?”

南弦冷冷看了他一眼,“找準迎香和頰車的位置。我前兩日看了本奇書,說在這兩個穴位施雙針,可令人口不能言。反正你經常拿自己的身體試針,也借我試一次吧,看看書上寫得準不準。”

結果卿上陽尖叫起來,“不行不行!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

他不說話,便是歲月靜好。

南弦笑了笑,坐回圈椅裡,垂手在溫爐上取暖。偶爾望一望外面的景緻,那種悠然見南山的氣韻,總讓卿上陽戀慕不已。

唉,有時候玩笑話不一定是假的。可惜他一腔隱忍的深情,從來不曾被南弦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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