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非比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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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州笑道:“丞相,官家還在宮中等著,何不趁天色尚未全黑,趕路回去。”史彌遠沉吟一下,回頭看了看邵瘦鐵和蘇夢棠,又看看趙清州,有些不甘心地笑道:“官家既已下令,原是該今日就回,可我這賢弟今日大婚,我這一走,婚事又由何人來主持呢?”說罷,史彌遠招呼一雙新人上前,將他二人引見給趙清州。清州雖不明所以,但已看出眾人皆在做戲,便也抱拳向二人道賀。
趙清州抬眼時,正對上邵瘦鐵的目光,那目光隱在眉骨暗處,灼灼地注視著史彌遠。又看蘇夢棠,早不見了往日的神采飛揚,眉目間憂心忡忡,似有滿腹心事;再看身旁的張雲華,雖面上風平浪靜,但一雙注視著蘇夢棠的眼睛,卻帶著千言萬語。趙清州見他二人這般模樣,心中思忖怕是要憑自己和邵瘦鐵撐著眼下的局面,趕緊將史彌遠和秦國錫勸走為妙,防止生出什麼變故。
正欲小心周旋,聽聞史彌遠在旁遺憾道:“原想公務之餘,幫元佩賢弟周全了這樁婚事,卻不巧,王命急催,不得不回。”邵瘦鐵和趙清州忙一陣開解,勸史彌遠不必牽掛,早些回宮覆命為佳。正談論著,忽不知哪裡來的一支冷箭,直直朝這邊射來。眾人起初皆未聽到離弦之音,只有武德司諸人,因常在官家身邊守護,對這樣的聲音格外敏感,聞聲高喊了一聲“有箭”,便飛身向前按倒了一片人。松香齋一時間亂作一團,眾人皆驚慌四顧,待起身,卻見是海涯中了箭,那箭矢刺入了她的手臂,正在汩然流著鮮血。
人多且密,無人知道這支射出的冷箭,是衝著何人而來。海涯卻知道,方才她站在蘇夢棠身邊與趙清州相對而立,聽到有箭聲自右後方傳來,已知是暗器,擔心傷了趙清州,慌忙揮起右邊的袍袖,想用衣袖攔擋,不料正中在自己右手手臂之上。還未覺得疼,幾名武德司計程車卒已衝上前來,將趙清州、張雲華、史彌遠等人護住。
眾人忙將海涯扶起,趙清州親見海涯為自己擋了一箭,心中大受震動,將她救至一旁,又問莊上可否有醫師,蘇夢棠忙令人去尋老付。杜充等人像一盤鐵砂,此刻匯入了人群之中,不多時便將一名禁軍小校在人群裡拎了出來,搜出了他手中的弓弩——卻是一個木匣狀的機關,能射箭矢。又令眾將來認,卻無人識得他,史彌遠便令秦國錫將此人嚴加看管,回到臨安稟告官家再審。
趙清州環視四周,並未發現西門三月,他與杜充低語幾句,杜充便帶了幾人匆匆出了松香齋。老付方才在房中苦飲悶酒,已有了幾分醉意,聞訊忙手忙腳亂地過來給海涯清創療傷。好在箭上並沒有淬毒,也未傷及筋骨,老付包紮完傷口,又給她服下了止痛的藥,命人先扶海涯去春風閣休息。
雖只是簡單包紮,但一番耽擱,天色已經黑了。史彌遠對趙清州道:“清州,天色已晚,這裡又出了事情,還是不要走夜路為妙,明日天亮再拔營起寨罷,官家那裡,明日老夫自會解釋。”趙清州見江南山莊上下皆有驚魂未定之色,雲華和武德司眾人也面露疲態,心中原也頗不放心,聞言順水推舟道:“那……聽丞相安排罷。”
史彌遠囑咐秦國錫道:“國錫,老夫體力難支,就先回房歇著了,這裡的事便交給你了,”他抬起頭笑看蘇夢棠和邵瘦鐵一眼,接著道:“你可一定要替老夫,將這場婚事辦得圓滿。”秦國錫笑了幾聲道:“丞相放心,此事就交給下官了。”邵瘦鐵忙上前恭謹說道:“秦大將軍也操勞了一日了,想是也累了。剛才既已拜過天地高堂,也算是禮成了,大將軍且帶眾家將士回去歇息罷,明日也好早些上路。”
秦國錫哪肯善罷甘休,一面著人將史彌遠送出門去,一面笑道:“不必不必,還未夫妻對拜,怎算得禮成呢?瘦鐵兄這般急不可耐,莫非是想急著回去洞房?”他出言輕薄,一時引得麾下的將士鬨堂怪笑起來。邵瘦鐵不好翻臉,只得又好言相勸他幾句。秦國錫越發得了意,藉著幾分酒意,拍著邵瘦鐵的肩膀,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小少爺都這麼大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眾人又是一陣鬨笑。
趙清州聞言心中氣血翻湧,見張雲華已是面色鐵青,恐他壓制不住新仇舊恨,與秦國錫纏鬥在一起,忙囑咐碧湖,讓她趁亂將蘇夢棠帶回房間歇息。自己則上前一步,笑道:“秦將軍怕是醉了,怎得連禮數也顧不得了?”秦國錫見是趙清州,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冷笑道:“趙大人新官上任果然威風,今日一見,可比那日在牢裡精神多了。”他有意挖苦,身後趨炎附勢之輩皆發出吃吃的笑聲。
趙清州不以為意,微微頷首算作應答,又道:“這原本是丞相的好意,想為二位新人成全一樁美事,我與張大人也自當討一杯喜酒吃。但遇上刺客亂賊從中作梗,已是不吉,二位新人也是驚魂未定,不如擇日再成婚,也是理所當然。”秦國錫收了臉上的笑意,一隻手看似不經意地扶上佩劍,口中道:“趙大人,方才你也聽見了,這事不是秦某的主意,而是丞相囑咐的事情,我自當盡心竭力。趙大人莫要從中作梗,否則我明日回稟了丞相麼,於您也沒甚好處。”
武德司留下的幾人見秦國錫言談舉止都有幾分不恭,也都握住了佩劍,似是無意地聚攏到趙清州周圍。秦國錫頗識時務,知道一旦起了衝突,武德司必然會向官家一五一十稟告今日之事,便又笑起來,垂下手說道:“罷了,丞相與秦某一番好意,倒成了驢肝肺,又是何苦來得?這樣吧,瘦鐵兄與蘇莊主夫妻對拜,這喜堂就算是拜完了,我也好回去交差,別的就免了吧。”
他環視一圈,發現原本一襲鳳冠霞帔立在堂前的蘇夢棠不見了蹤影,立刻警覺道:“人呢?!蘇莊主去哪了?”禁軍中有人窺見蘇夢棠離開,忙道:“好像和一個小廝往屏風後面去了。”眾人皆向屏風看去,卻見張雲華再夢棠離開的屏風前,面向眾人抱臂而立,大有萬夫莫開之勢。邵瘦鐵忙打圓場道:“夢棠身子不適,我讓她回去休息了。”秦國錫沒有理睬邵瘦鐵,他注視著張雲華,向他的方向走去。
雲華站在暗處,秦國錫覷起眼睛仔細分辨著他的樣貌,口中道:“是你?我在鄭德剛的大理寺見過你,你當時跟在程舒勤後面,今日又——”他停住腳步,指了指趙清州,又指了指邵瘦鐵,忽而笑道:“好啊,你們果然是一條船上的人,丞相妙計,讓你們露出馬腳、不打自招了。”趙清州恐他再向前去,與張雲華起了衝突,便接過話道:“秦將軍,我與張大人奉官家御召,來此傳詔,並不明白將軍話裡的意思。”
秦國錫似笑非笑地點點頭,伸出一隻手指點了一點趙清州道:“不妨事,你不明白也無妨,我自會立刻向丞相稟告我知道的一切。”趙清州眼中毫無畏懼之色,只輕輕笑笑,說道:“秦將軍慢走,去晚了,丞相恐怕已經歇息了。”秦國錫怒視了趙清州一眼,不確定眼前這位才上任的戶部侍郎究竟在借誰的勢,可心中已經明白,這些人之間的關係定然非比尋常,他們相互交織的關係網,今日已浮現出來。
既然已經看到了這張網,他甚至還有一種直覺,趙清州和張雲華這二者之中,定有一人是對蘇夢棠有情愫的。他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秘密,就不妨再給他們製造點麻煩。想到這裡,秦國錫又迴轉過身來,說道:“不急在這一刻,快把蘇莊主請回來,與邵公子對拜了,我也好回去交差。”眾人聞言,借向屏風處看去,想把蘇夢棠找出來。張雲華依舊抱臂站在屏風一側,輕輕言道:“今日不拜堂了。”他聲音雖輕,卻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秦國錫正色道:“拜不拜堂,可由不得你。”又誠心取笑道:“該不會你也想求娶蘇莊主,給那孩子當後爹吧?”一言既出,禁軍都肆意笑起來。張雲華知道秦國錫故意拿話激怒自己,強壓住心頭之火,依舊無言佇立著。禁軍見他神色透出寒意,也都不敢貿然上前。秦國錫悄然觀察著趙清州和張雲華的神色,見他二人此刻面色雖是肅然,可好似也未起波瀾,心下也一時懷疑自己的判斷。
忽然,門外傳來一句:“秦將軍,丞相讓我來看看,若是已成了大禮,就早些回房歇息吧。”來人卻是侯真,他站在入門處,望了望著這裡的局面,繼而趨向秦國錫,附耳說了幾句。秦國錫一面聽,一面狐疑地打量了幾眼張雲華,又瞥了趙清州和邵瘦鐵幾眼,點了點頭。趙清州不知他二人交談些什麼,與邵瘦鐵交換了一下眼色,見對方也是不解,便只按捺下來,等他二人說完。
秦國錫聽罷長嘆一聲,說道:“即使如此,那便回罷。”說罷,他冷笑著走到趙清州身邊,一臉惋惜地搖了搖頭,說道:“趙大人,我還曾敬您不畏權貴,當初隻身一人在江寧,便與丞相公然作對,何等的頂天立地、傲然磊落。沒想到,您不過也是他人陣營中的一枚棋子,與丞相作對,並非是為了是非公允,我錯看了您了。”趙清州素重名節,在眾人面前被如此挖苦,心中大不悅,卻也知秦國錫也是故意如此,想要在言語上逞強,便了然一笑,未作分辯。
“邵公子,”秦國錫轉而面向邵瘦鐵:“丞相那樣信你,給你擺下今日這樣的排場,幫你促成一段姻緣。沒想到,連你也欺瞞他老人家,編出這子虛烏有的謊話,誆得我與眾兄弟,白白替你忙得這一宿。”邵瘦鐵道:“秦將軍怕是誤會了,邵某這兩日所言,並無一句不實。”秦國錫點點頭,說道:“方才珊瑚已經認出,這位張大人那日也在兵法堂向其發難,並將此事稟報給了丞相。你們相互勾結的意圖,丞相已然洞悉,從此以後,大家大可以開了天窗說亮話了。”
侯真在一旁道:“秦將軍,何須與他們多言,這群人口中,哪有一句真話,丞相擔心將軍安危,特命小人接將軍回去,明日回了臨安,再做謀劃。”秦國錫點點頭,衝著禁軍說道:“撤。”繼而向屋外走去,將要邁出堂屋之時,他忽而停住,轉身對趙清州說道:“趙大人,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