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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幽幽。

月坪石窟的大佛安坐山巔,目光穿過重重雨幕,望向炮彈飛馳的廝殺戰場。

黃勝宵不知石壁窯蓮花座上坐得是什麼佛,但他知道,就算是佛,也會被此刻戰場驚駭。

硝煙在雨中化散,雙方站定對轟十三炮,以寧夏軍陣前炮棚被彈丸擊散,火炮被雨水打溼而告終。

獅子營後哨開始進軍,寧夏官軍見狀,也只能捨棄火炮前進迎擊。

黃勝宵從戎八年,從沒見過這麼兇的炮仗。

他最早叫黃小,大小的小,是榆林鎮邊牆外的白城子墩軍。

天啟二年,他被勾軍時已經十五歲。

那個墩堡沒人了,就從榆林衛勾了他與六名發配來的新兵,裡面他歲數最小,所以叫黃小。

誰都沒興趣知道別人真名叫什麼,反正在邊牆外的墩臺,沒誰能長久活下去。

裡面只有歲數最小的黃小是真正計程車兵。

墩裡之前也有七個人,都死了。

裡面有兩名夜不收,都是蒙古人。

一個勾結口外叛變逃兵,殺了墩軍,另一箇中箭後冒死把訊息送到邊牆,也沒救回來。

他們都不是軍人。

叛變的逃兵頭目,是蒙部首領召集牧民出去搶地盤,牧民到長城根借請漢人軍戶幫忙放羊,就留在塞外做了牧民。

兩個蒙古來的墩臺夜不收,是漢地將軍要集兵去花馬池秋防,靖邊千戶所旗軍怕耽誤收糧,就去蒙部借牧民過來幫忙收地。

生在邊塞,豐功偉績是將軍和孛兒只斤們的事,牧民農民只是個數字。

只要將軍和孛兒只斤下令,他們就去拼命,代代血仇不可化解,生計艱難近在眼前。

他們就像雨點,從天而降滲入土中,在天地之間就是人生,短暫且匆忙。

墩軍,是長城外守墩臺計程車兵。

墩臺是四方高臺,底下沒門,進出都要爬軟梯,使命就是放炮和點狼煙。

只要放炮,後面的墩臺與城堡就會聽見,一炮之後,使命達成。

從那之後,他的生活乏善可陳。

很多東西都變得遙不可及,比如長命百歲、比如娶妻生子、比如皇帝賞賜和邊牆內的世界。

他的世界只剩墩臺裡六個除了吹牛、啥都不會的賊配軍,還有動輒成百上千的蒙古人。

這幾個充軍過來的傢伙最他媽壞了。

居然有個賊配軍說,有地方到季節就下雨,一下就下很久,潮得衣裳都長毛。

還說世上有水多得一望無際,叫海。

黃小心說這不放屁麼,小爺爺可是家門口靠海的榆林人。

腳底下踩得就是毛烏素海,除了沙子和蒙古人,這雞毛都沒有。

你跟爺爺說海里都是水?

還有大傻子附和。

把他媽你個賊配軍攥出尿,都比在毛烏素海攥出水容易。

他們就是覺得爺爺歲數小好糊弄。

後來好了,蒙古人來了幾趟,把這幫賊配軍全射死了。

墩臺裡只剩黃小這一個正經邊防軍戶出身的墩軍。

拔箭花了他整整兩天,五百三十二支箭,鐵的銅的石頭的骨頭的,啥樣的箭頭都有。

黃小隻被傷到半隻耳朵。

用半隻耳朵,換到了去延水關做守軍的機會。

他在那裡又活了七年,一直活到馮瓤登上城頭,做了獅子營的炮兵。

也被改了名字,馮瓤說五大三粗的漢子,叫黃小不好聽。

就給他起了個名,叫黃勝宵。

其實馮瓤的本意,是磺升硝。

但在眾多升硝的字裡,黃小選了勝宵。

現在他隸屬於曹耀的炮哨,以前隊前什長的身份,率領十一名部下,抬著四門湧珠炮,沿軍陣左翼斜坡,蹚過泥濘向前走。

曹長官的命令,是讓他們在兩陣接戰後,想方設法從左側山地斜坡,為己方步兵提供支援。

不論是直接轟擊敵軍步兵,還是用小炮轟擊抱有同樣目的的敵軍炮兵,都行。

又是這樣的使命。

“都別怕,命令就這樣,我們上去,放一炮,就往山上跑。”

黃勝宵光著膀子,用甲衣把火炮護在懷裡,冷雨噼啪打在身上,凍得他嘴唇發紫。

一開始身側輔兵還能用盾牌舉在頭上為他擋住,但隨著他們走上山地斜坡,輔兵們也難以保持平衡,一不注意就會滑倒在地,甚至滾落到官道上,砸進後哨陣中。

後面的戰兵模樣都差不多,把湧珠炮護在懷裡,有的能得到輔兵攙扶,有的和他一樣,蹣跚而行。

他們沒有後哨步兵的行進速度快,喊殺聲已透過重重雨幕傳來,兩支兵甲相同的軍隊在十步寬度的官道上猛烈撞擊,展開血腥廝殺。

在左翼山墚下,馮哨長的部下正聚集在山溝裡,把攜帶繩索繫於樹幹,士兵攀繩索踏山坡向上。

但黃勝宵認為他們爬不上去,爬過半山腰,這邊山樑上有崖壁,光滑的崖壁讓人無法著腳,那上不去。

倒是右翼的山樑,那邊是高哨長的部隊,他們已經快爬到山樑上去了,很快就能用弓箭對中軍提供支援。

在刀甲相撞、箭矢相加的聲音裡,雨幕中的透出幾聲悶響。

這聲響黃勝宵熟悉得很,那是鳥銃的聲音。

他推測,官軍的準備更加充足,他們的鳥銃應該在銃機上裝了遮雨罩。

黃勝宵向前望去,目光凜然,雨幕之後,兩隊官軍也在爬坡。

一隊人已經在山坡上斜斜地站定,大約三十餘人在山坡上拉成三排,面朝後哨軍陣破縫而立,隊伍中間還夾著兩棵樹,看著並不整齊。

但他們用的是鳥銃,前面計程車兵放過後,換後面計程車兵打放,硝煙剛噴出銃口,就被雨水打得消散。

不過就算有雨罩,雨天還是對火槍產生不少影響,接近半數的鳥銃手動作非常標準,但火藥還是被打溼,無法引燃發火。

最開始,後哨軍陣側面還給輜重隊留了通道,能把傷兵一個個搬運到後方,但隨著兩陣相撞,軍官都在向兩翼調兵遣將,試圖將敵軍半包圍,以創造更大的優勢。

很快士兵就歪歪斜斜地佔領整個官道,密密麻麻地以盾牌鎧甲為掩護,持長矛互相對陣,甚至向山坡上蔓延。

人們極力以軍陣形態打成一團,但仍不可避免地造成混亂,兩側山坡上作戰計程車兵不停向中間跌落,翻滾撞擊己方或敵方士兵的腿,造成更多人跌倒。

前面的人跌倒了,後面的人就撲上去,用長矛用腰刀,嘶吼拼殺。

照這個趨勢,很快小隊正前方也會被交戰計程車兵佔領。

他不能說話,嘴裡噙著火繩,也不敢抬頭,火繩會被雨水打熄。

只能自顧自往更高處的山坡走。

後哨計程車兵一隊隊撤下去,又一隊隊派上去,最開始是留作預備的小隊,隨後受了輕傷不影響戰鬥的傷兵也被派到前線。

然後高哨長的兩個小隊也加入了戰鬥,把戰線向西推過去。

只有把戰線推過去,才能讓輜重哨在後方救下傷兵。

黃勝宵還在向前走,他們站得比別人高,走得也遠比別人小心。

他們已接近和步兵交戰的前線平行。

北邊二十餘步外的山坡下,就是寧夏官軍與己方步兵拼殺的前線。

西北方,則是官軍的鳥銃手橫隊。

黃勝宵深吸口氣,寒冷凍得他渾身都在顫抖,他們可以把炮安置在這。

幾面盾牌搭出架子,他把口中火繩取下,卻極為氣餒。

他的火繩熄了。

突然一聲驚叫,一名輔兵被泥濘絆倒,翻滾著摔到十餘步外,攔腰重重撞在一棵樹上。

在他們斜後方的山樑上,爆發出喊殺聲,此時火繩已不能限制他的脖頸移動,轉過頭黃勝宵才發現,他們向敵陣突得有些深了。

在他們左後方,是從寧夏兵從這一側的山樑攀爬而上,此時已經爬上山樑,持弓箭向山樑另一側的馮瓤部射擊。

右後方,則是兩陣交戰的前線。

此時此刻,黃勝宵手上有四門裝好彈藥、未被淋溼的湧珠炮,不論朝哪裡打放,都能傷及大量敵軍。

“火繩!誰的火繩沒熄?”

一根根浸水的火繩被遞到黃勝宵面前。

小隊全滅,萬念俱灰。

十一名炮哨戰輔兵面面相覷。

黃勝宵突然朝前方伸展手臂。

鳥銃手。

官軍的鳥銃手。

他們的火繩沒熄滅。

戰輔兵看向他的眼神露出震驚,三十個鳥銃手,他們只有十一個人。

“先把炮放好,搭出架子,來幾個人跟我一起去搶杆銃回來。”

說著,黃勝宵就開始脫衣裳,他本就光著膀子,這會又把棉褲、中褲都脫了,趴在地上滾了一圈兒,抽出腰刀抹了泥,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

“高處繞過去,他們看不見!”

所以的盾牌與鎧甲,在樹下撐出小炮棚,黃勝宵最後檢查了四門炮的情況,有一門炮口稍有浸水,大概不影響射擊。

十一個把自己塗成泥猴的光腚炮兵,甩著鳥兒攥刀朝更高的山坡攀爬,借樹木、灌木和雨天,他們深入敵後。

曹耀已經忘記自己派出的炮兵小隊了。

他正全心全意與蝸牛坐鬥爭,裝填好的紅夷大炮,在軍陣後方走得比蝸牛還慢。

戰馬和騾子已經不能在前面拉了,三十幾個軍士在紅夷炮前後連拽帶推,包括曹耀在內人人都光著腳,用肩頂、用手推,腳丫子在泥濘土路上一走一步滑。

前邊的摔、後邊的撲,根本使不上力氣。

但曹耀一定要把這門炮運上前線。

他一定要朝官軍陣打一炮,幾百顆鐵子,能橫擊五丈,把陣前所以官軍掃倒,他們一定能贏。

前線的哨長王文秀沒了。

大鬍子一直在前線督戰,揚刀高喊著為士兵鼓舞士氣,但後來山坡上滾下個人,把他撞倒在地。

隨後敵軍湧上,他計程車兵也跟著往前頂,雙方槍陣交加,刀盾手蹲著在槍陣下搏鬥。

王文秀在地上匍匐,頭頂十幾根長矛交替刺擊,根本爬不起來。

他只能攥著短刀在數不清的小腿上劃。

但他計程車兵非常爭氣,即使在長官消失的情況下,依舊能維持高昂士氣戰鬥,這是支援他趴在地上繼續戰鬥的希望。

但這希望其實和他無關。

發現王文秀在陣前消失的第一時間,劉承宗就從山坡上趕下,率領家丁接過前線戰鬥的指揮權。

後哨戰輔兵可能不認識營內任何一名哨長,卻不會不認識給他們發零花錢的獅子將軍。

還能戰鬥計程車兵欣然忘記消失的王哨長,在將軍的並肩作戰下士氣大振。

左翼抵擋難以為繼,官軍居高臨下攻上山樑,馮瓤的部隊卻受挫於崖壁,只能冒著敵軍居高臨下的箭雨仰攻。

隨後官軍佔領山崖,雙方在山坡上展開近身拼殺。

右翼的高顯部也終於攻上山樑,卻在山樑上與官軍相遇,兩支因雨中蹣跚而力竭的部隊酣戰而上,每時每刻都有雙方士兵從山樑上滾落。

劉承宗和韓家兄弟是整個軍陣最尖銳的矛頭,他們前線盾手的保護下持弓攢射,打在一個又一個敵人臉上。

從中間破開缺口,把戰線朝前推了整整十七步。

直到劉承宗把弓拉斷。

地上的王文秀被踩了好幾腳,才從己方陣中狼狽脫出,他看見劉承宗臉上有血,胳膊內側也破了,對他喊道:“這樣打下去不行。”

劉承宗向後望去,曹耀的炮離前線還有三十餘步。

沒等王文秀反應過來,就被劉承宗攥著衣裳問道:“能不能後撤三十步,穩住陣型?”

後撤很容易,後撤中穩住陣型很難。

尤其這樣泥濘的土地。

但王文秀說:“能!”

隨後軍令傳達到一個個隊長那裡,再由隊長告知搏殺中的什長,直到訊息傳達到左右翼的高、馮兩名哨長耳中。

在這過程中,承運的輜重哨士兵竭力運送傷兵,把他們從地上抱起,拖向後陣,人們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都成了泥人。

等訊息回傳,劉承宗才在中軍下達後撤十步的命令。

戰線向東推移,令前線拼殺的官軍大為振奮,寧夏兵看見取勝的希望,繼續向前猛攻。

獅子營無法在十步穩住陣腳,劉承宗的家丁再次接替防線,紛紛執短兵拼殺,仍不能扼住退勢。

戰線再次向後退了十五步,才堪堪穩住。

此時劉承宗已經與曹耀站在一起,紅夷炮停在陣前,八面盾牌交疊擋住從炮口到炮尾的雨水。

曹老賊從炮口掏出自己的衣裳,在炮身猛地擦去,咬牙切齒攥著綁有火繩的木杆,眼睛死死盯著前方:“獅子退遠點,耳朵會壞。”

前陣士兵向後有序退著,官軍在前發起猛攻。

一步、兩步,戰輔兵如潮水般從紅夷炮兩側魚貫而退,猙獰炮口終於暴露在官軍眼前。

官軍遲疑了,他們瘋狂地想向後退,卻被後方不明就裡的友軍所阻。

轟鳴聲裡,紅夷炮重重後座,數百顆鐵子噴射而出,掃過官軍陣前,將兇猛撲上的官軍眾人仰面打翻。

與此同時,左翼官軍的側面,也先後傳出四聲炮響,數十顆一兩彈,攔腰飛入官軍預備隊之中。

劉承宗看見幾個泥人舞刀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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