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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品廠的廠長，是一個個子約莫一米七五，在北方偏矮，頗有書生氣的男人。
他帶著一副黑框眼鏡，不認識他的人，還以為這就是一個讀書讀傻的書呆子。
但是事實恰恰相反，這位廠長，也就是宋凌志，為人長袖善舞，透過自己的個人能力，愣是將原本鎮上的一個小小的食品廠，做到比肩縣裡廠子的地步。
這一次更是託了老大的關係，把許政和省城裡的大師傅給請過來，特意研發出罐頭。
他希望能夠透過外匯的方式，進一步擴大食品廠的生產規模，進而在各個大廠中，有更強大的話語權，能夠使整個食品廠，做大做強。
只是令許政和宋凌志都沒有想到的是，備受幾位德高望重的大師傅好評的，居然不是人數最多的那一組，以及最流行的水果罐頭。
反而是……以一個八級廚師為主導，研發的紅燒肉罐頭，居然備受好評？
宋凌志和許政對視一眼，都不是那麼相信。
但是對於他們這類人來說，自然是不會傻到，因為不相信，所以和蘇清風吵起來，爭辯這到底好不好吃的問題。
有這功夫，還不如他們親自檢驗一下。
就見宋凌志和許政走到紅燒肉罐頭前，淺淺嘗了一口。
宋凌志當時眉頭就挑高了。
只是他很快又把眉頭按下去，然後又不動聲色地來到另一組面前，嚐了一口黃桃罐頭，宋凌志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又嚐了另一個罐頭。
宋凌志心中還真是覺得奇了。
這蘇清風莫不是有什麼家傳的底子在吧？
這紅燒肉的秘方，顯然不一般啊。
居然壓下了一眾水果罐頭。
早知道這樣，他還請什麼許政。
現在倒好了，多了一個挖牆腳的勁敵。
宋凌志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許政。
就看到這老小子的臉上，居然也有著思索的神色，他的心中不禁一緊。
只聽得連忙開口，“我覺得這一次的廣交會，紅燒肉罐頭是當之無愧的……”
“我不同意！”
宋凌志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道響亮的女聲打斷。
蘇清風只覺得這道女聲熟悉，放眼望去，就發現，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黎雅。
她手中拿著一沓厚厚的資料，唇瓣塗著大紅色的口紅，但說實話，在蘇清風的審美看來，並沒有那麼好看，因為她的粉擦得有點多，臉盤子跟死人白一樣，非但沒有襯出她氣色好，反而愈發顯出脖子的黃，有一種妝面太重的感覺。
連帶著那大紅色的唇瓣，看上去也有些僵硬。
嗯……肯定沒有黎冉塗起來好看，黎冉的臉白白嫩嫩的，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又像是瑩潤的美玉，看上去沒有一點瑕疵。
這樣的臉，根本不需要擦什麼粉，只需要口紅淺淺一塗，就已經很好看了。
收！
思緒都飄遠了。
許政看到黎雅的時候，下意識地反應，就是按了按自己的額頭，似乎想要藉此撫慰自己隱隱作痛的神經。
自從這次來到了紅崗鎮，許政發現，自己似乎發現了很多，平常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原先在他眼裡，活潑俏皮，偶爾有些魯莽，但從來不失善良。
但是現在，黎雅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似乎逐漸發生了變化。
她曾經的堅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執拗和鑽牛角尖。
她曾經的仙氣飄飄，實際上，更多地是因為生存在物質富足的環境下，對於底層人民，缺乏一顆沉重的共情心。
許政心中微微嘆了口氣，面上沒有說什麼。
在這個時代背景下，被離婚的女人，總會受到許多非議。
不管如何，出於一個男人的責任和擔當，他都不會選擇拋棄黎雅。
他歉意地看了蘇清風一眼，語氣微冷，“黎雅，不要鬧了。”
黎雅聽到許政的話，身子一顫，緊抿著唇，“我沒鬧！你們不就是覺得紅燒肉罐頭好吃嗎？蘇清風，你以為世界上只有你一個聰明人，才會想出紅燒肉罐頭這樣的做法嗎？”
“我告訴伱，早在蘇進口我國罐頭的時候，我國就已經研發出紅燒肉罐頭了，但是結果呢？最終，這批罐頭以口味不合的緣由，直接被打回國內。”
“你們覺得好的罐頭，外國人不一定覺得好。你們這麼捧著蘇清風，看好紅燒肉罐頭，別最後弄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蘇清風心中訝異。
黎雅原來也有腦子啊。
但是他並沒有說什麼。
這是一個很好解決的問題。
反正這次去廣交會，只是去推銷產品，根本不需要拉幾卡車的產品去現場。
簡單來說，那就是在廣交會上，只需要帶一部分樣品就足夠了。
根本不需要再帶其他的東西。
除了……行李、錢票一類的。
果不其然，宋凌志只是淡淡地看了黎雅一眼，“我在聽說要研發紅燒肉罐頭之前，已經查閱了相關的資料，瞭解了事情的起因經過。”
“只是這次的廣交會，我本來也是打算，兩個組的商品都帶著。橫豎不會佔據太大的空間，能有一種產品簽訂合同，咱們就算賺大了。”
說這話的時候，宋凌志還特地看向黎雅所在的方向。
果不其然，就看到她的臉上，先是出現愕然的神色，隨後一張臉，先是變紅，然後再變青。
青紅交錯間，宋凌志有些不厚道地笑起來。
他早就看不慣這個黎雅了，仗著家世，平日裡把誰都不放在眼裡，就連對待許政的時候，有時候也會藉著家世拿捏人。
宋凌志為自己這個老同學有些鳴不平，說到底，許政雖然是個二婚，但是單論職位，也不比黎雅她那個爹差……
黎雅只覺得，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所有人用目光洗禮，她甚至覺得自己能夠聽到別人嘲笑的聲音。
她用力地一踢地上的鐵罐，扭頭就走。
氣氛僵硬了一下，隨後又迅速恢復正常。
兩個罐頭研發組之間，交流得毫無障礙，甚至比黎雅先前在的時候，還要融洽和睦。
他們又不是傻子。
蘇清風背靠方繼東，他們是傻了才會因為一個鎮上食品廠的罐頭研發，得罪蘇清風，連帶著得罪方繼東？
不過是一個食品廠顧問的職位罷了，他們雖然想要，但還不至於做到那種地步。
紅燒肉罐頭順利透過最後的檢驗，蘇清風懷著好心情，開始了一天的勞碌。
等到暮色漸沉後，忙碌了一天的蘇清風，又像一隻快樂的小蜜蜂，騎著腳踏車，吭哧吭哧回家去了。
方繼東和謝寶祿算是奇了怪了，這小子一天天的，哪來這麼多力氣？
……
“我要去廣州，參加廣交會啦！”
蘇家老宅。
難得的一月一次的聚餐。
此時大房、二房一群人都在。
飯桌上。
蘇清風宣佈了這個好訊息。
“咣噹。”
老太太打水的臉盆，一下子砸到了地上，磕起了一個小小的坑。
要是放在平時，這搪瓷臉盆上的花紋就算模糊了一點點，老太太都會很心疼。
但是現在，她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啥？去廣州？廣州在哪裡哦！”
蘇躍華作為村裡的小隊長，也算半個小領導，見世面算是最廣的。
他皺了皺眉頭，說出個不大準確的描述，“廣州……應該在南方吧？”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南方？南方那麼大，誰知道去哪個城市。不過廣州……一聽就是個大城市啊。”
馮素芬更是面露嚮往，“我聽說，廣交會上都是外國人誒！”
她這一說話，大家都把目光轉移到她的身上。
逢夏更是看著馮素芬，疑惑道，“娘，你是怎麼知道的？”
連大哥都不知道，馮素芬一直待在村子裡，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
馮素芬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為啥不知道？春兒回來的時候，跟我提過一嘴。我當然知道了。”
看他那樣子，還有點小得意。
家中陷入了片刻的寂靜，緊接著，小老太太就一下子小跑起來，跑到房間裡，翻箱倒櫃起來。
什麼軍大衣，狗皮帽，棉襖，毛線衣……
蘇清風看得哭笑不得，朝裡頭喊了一聲，“奶，不用這麼多的。南方那邊溫度高，現在都四月份了，這些什麼軍大衣和狗皮帽，都不用套了。”
老太太現在都快急死了。
去廣州？！
家裡這麼多人，就沒一個，去過那麼遠的地方。
除了……老三。
這窮家富路的，老太太心裡一著急，生怕自家孫子在外面被人看不起，又想到會有那麼多洋鬼子，只覺得心臟在撲通撲通跳，恨不得找幾塊金磚，墊吧在蘇清風的鞋底下。
她也顧不上整理，一股腦兒地又把這些東西塞回去，翻箱倒櫃地，從自己的陪嫁箱子裡，找出一塊壓箱底的的確良布料，手在空中比劃著，看這大致的形狀，似乎是想要裁剪出一件襯衫的布料。
蘇清風一看到的確良的布料，就想到八級考試時，那個穿著這布料的小胖子，那副狼狽的樣子。
他連忙揚聲，“奶，我不要的確良布料，那玩意穿得不舒服。”
老太太最寶貴的一塊布料，居然就這麼被蘇清風嫌棄。
她氣得鼻子都差點歪了。
轉過頭，難得吼了一句，“的確良都不要，你小子還要啥？本來就夠亂了，你小子少來添亂！”
“老大媳婦，老二媳婦，老四媳婦，快快快，來幫忙！”
被臭罵一通的蘇清風，低著頭，縮小存在感，瘋狂扒飯。
老太太罵歸罵，但聽到蘇清風完全“不合理”的訴求後，她還是戀戀不捨地放下手中的的確良，轉而拿起一塊細棉布。
進來的幾個媳婦，連帶著外邊的男人，都注意到這一幕，忍不住歪了歪嘴。
還說蘇清風少添亂，照他們看啊，這都是老太太自己寵出來的！
說不要，就不要。
放人家孩子身上，那是想要都沒得要。
等到蘇清風磨磨唧唧把碗都洗完的時候，他看到地上的兩個大包裹和一個牛皮箱，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奶啊，咱們這是去廣交會賣東西，不是去搬家的！你把全部家當都給我，這是準備讓家裡喝西北風嗎？”
“還有，這個牛皮箱又是怎麼回事？！這玩意是咱們家該有的嗎？”
老太太沉沉地嘆了口氣，“這牛皮箱當然不是咱們家的，是你娘當初帶過來的，這麼多年，都放得好好的。原本也沒想著拿出來，但是這不你要出遠門，得有東西撐場面嗎？”
蘇清風恍然的同時，又有些無奈，“奶，你先聽我說。咱們是出遠門，但咱們也不是什麼大廠長，要啥面子啊？我就是個賣罐頭的，穿得比人家外國老闆還要好，那像什麼樣？”
“還有嗷，這牛皮箱也太惹人眼了。我拿這玩意，來到火車上，那不純純告訴別人，我有錢，快來偷我嗎？”
這一句話，把全家都逗笑了。
連帶著先前有些緊張的氛圍，也逐漸鬆弛下來。
蘇清風見他們的狀態也不那麼緊繃了。
他才繼續道，“還有這大袋子也太多了，帶點換洗的衣服和乾糧就夠了。”
見他們還有話要說，連一向不怎麼說話的老爺子，都含著菸斗，想要說話，蘇清風一陣頭皮發麻，連忙道，“奶，我想吃你做的烙餅！到時候火車上蘸大醬吃，一定好吃。”
“別人看我吃得香，問我在吃啥，我就說，是我奶親自給我做的大餅和大醬，那人家還不得羨慕死我？”
老太太被這話樂得，笑得見牙不見眼。
蘇清風暗暗舒了口氣。
總算搞定了。
作為家裡最出息的苗子，太優秀了，也不好啊……
蘇清風揹負雙手，望向遠方，發出一聲略顯沉重的嘆息。
夜深了。
本來這時候，這個時間點，大家都應該睡了。
但是蘇家炕上的眾人，翻來覆去，都有點難以入睡。
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自然就是白天蘇清風說得那個訊息。
火炕上，老太太戳了戳老爺子背，“行了，別老在那咳嗓子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嗓子卡痰了。”
老爺子翻過身來，有些心虛，“我這不在想清風的事情嗎？老婆子，我咋感覺，咱們蘇家，是真要發達了啊？”
八千結束啦，明天見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