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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政這話，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黑省這地方，比其它下放地方好許多，靠山靠水的，黑土地還遼闊豐沃，除了冬天偏冷，想弄點棉衣褥子有些難，另外都算得上是不錯了。
更別說蘇家村氛圍很好，偶爾有那麼幾個偷雞摸狗的，也只不過是大小貓兩三隻，雖然不可能明面上幫扶林端陽，但是暗地裡肯定不會有針對他們的小動作。
對於林端陽這些下放人員來說，已經是極為難得。
想來林端陽選擇下放到這個地方，只怕背地裡也運作了不少。
許政思考了一下，還是沒有選擇現在就去看林端陽，這位傳說中的魯菜集大成者。
他現在身份敏感，去看林端陽，非但不能給他帶來好處，反而會帶來各種麻煩。
只是許政想了想，還是告訴身邊的下屬，讓他幫忙準備幾床褥子。
雖說冬天已經過去了，但是早春的黑省，總是帶著料峭的春寒。
而且誰也不知道，他們還要在這裡，待上幾個冬天。
也許是……一輩子呢？
許政搖了搖頭，似乎想要把腦海裡，這種沉重的想法給甩去。
……
蘇家老宅內。
此時家裡所有的凳子幾乎都被拿出來。
小板凳、小馬紮、長凳，實在沒處落腳了，就乾脆找個地方，邊嗑瓜子，邊站著聽蘇清風講故事。
大隊長本來想說這這也太不像話了。
這時候，應該上工去！
然後他一抬眼，就看到了自家媳婦，在吃瓜前線坐著，甚至還轉過頭來，衝他興奮地招了招手。
這叫什麼事！
大隊長不願意窩在女人堆裡，但是往四周一瞧，豈止是女人，就連村子裡不少男人都圍在這裡。
趙友糧、村支書、水生叔……都在這裡。
大隊長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坐下來。
偶爾放鬆一下，應該也沒關係吧？
最重要的是，大隊長本人，也對蘇清風這一路來的事情，也十分感興趣。
廣州、廣交會、外國人。
這些東西，對於他們來說，好像是一輩子都無法接觸到的……
蘇清風坐在椅子上，從上火車的時候開始講起。
他講得極為詳細，從一開始上火車的尿味、汗味和腳臭味，都描述的極為詳盡。
當下，就有一個男人笑著說，“這樣看來，這火車也沒啥好的，要不是速度快，我寧願駕著牛車去。”
旁邊的大嬸磕巴了一下瓜子，然後就切了一聲，“就你這熊樣，還想要坐火車？而且你之前沒聽清風講嗎？”
“啥？”
男人有些不解。
那大嬸繼續道，“人家買的是臥票。你知道啥是臥票嗎？那是領導才能買的票，臥鋪裡乾淨的很嘞。比伱二牛家裡的牆壁可乾淨多了。”
這嬸子說完這話，大家都笑了。
那二牛也沒有生氣，就是撓了撓頭腦，笑了幾聲，就把這事給揭過了。
他轉而好奇道，“清風啊，聽宋廠長說，你還在火車上遇到了外國人，你還賣出了紅燒肉罐頭。媽呀，我看到那些洋人，我話都說不清楚，你咋還能這麼淡定？”
蘇清風笑了，“二牛哥，這洋人也是人，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有啥好奇怪的。你覺得人家哇啦哇啦的是鳥語，人家聽我們講話，也是嘰裡咕嚕的一連串。”
眾人聽完，又笑了。
但是回過神來，如果真讓他們去找外國人說，他們估計還是沒有膽子。
更別說宋凌志還好心地在一邊補充，那些外國人是有心刁難他們，之前有個推銷員都快被說哭了，最後還是蘇清風去救場。
聽到這些外國人瞧不起華國人的時候，就算是再混不吝的二流子，心中也憋著一股氣。
等聽到蘇清風不卑不亢，用一罐紅燒肉罐頭，征服他們，甚至還讓幾個外國人，因為訂單這回事，最後甚至弄得“反目成仇”。
所有人聽完後，就像是三伏天裡，喝下一瓶冰汽水一樣舒爽。
再聽到後來，蘇清風在廣交會中，力挽狂瀾，連帶著把食品廠的罐頭都賣出去，換回來大批大批的訂單，同時又向偏激的外商，證明了美食滋味的多樣性，為“辣”味正名。
一旁的蘇家村村民，簡直聽得心底跌宕起伏。
他們對於蘇清風這次去廣交會，總算有了一個大致的認識。
蘇清風……真出息了啊。
人群中，一個嬸孃就笑，“清風這娃，我看著就有出息。這不，果然就是個幹大事的人。咱們紅崗鎮那麼多人，只有從蘇家村出來的清風，最顯眼！”
這一通彩虹屁，蘇清風自己都快招架不住了。
誰能料到，七叔公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我就說過，咱們得給清風單獨開一頁族譜。這簡直就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啊！真是讓我老蘇家祖……”
最後一句祖墳冒青煙的話，七叔公沒說出來。
這個時期敏感特殊，誰知道就因為一句無心的話，最後會不會有人在私底下偷偷舉報。
等到村裡人看完稀奇，又摸了摸停在村裡的幾輛吉普車後，他們才戀戀不捨地離開老蘇家。
雖然交流結束了，但是想來今天聽到的故事，必然會成為未來小半年裡，蘇家村的談資。
如果先前，村裡人還有人，對待蘇清風的時候，就像是對待一個沒有成家的小孩。
看似態度不錯，其實壓根就沒有平等對話的念頭。
但是經歷過這麼一件事，這下子，誰敢把蘇清風當一個沒長大的小男人看？
說的難聽點，就算是那種結婚很多年的田裡漢子，放到外邊，坐一趟火車就嚇得不行了，更別說是和外國人交流對話，甚至還要賣出紅燒肉的罐頭。
這再讓他們多活三十年，他們也不一定有這個膽子。
因為在出門的時候，許多人都羨豔地往後看了一眼。
老蘇家的小院裡，依舊是簡單樸素的樣子。
屋子的擺設，也是農村裡簡單的木櫃子之類，大方自然，低調的很。
但是誰都知道，只要有蘇清風在，老蘇家即便是分家了，只要沾上蘇清風的一點光，他們的日子就差不了。
此時，屋子裡只剩下了宋凌志、宗報國等人。
原本許政也想要留下來，但是等他看到一直黏在身邊的黎雅，想了想，還是先走為妙。
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黎雅每次見到蘇清風的時候，都像是狗見到了骨頭，想要上去拼命咬一口。
為了防止把本就微妙的關係搞僵，許政乾脆也不急於一時，帶上司機，先走一步。
倒是黎雅還有些不甘心，想要留下來。
只是看到宗報國淡淡的目光，她又不敢吱聲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默默回到車上。
等到他們都離開後，蘇清風端詳了一陣宗報國的臉色。
雖然他不懂中醫望聞問切什麼的，但是單純看一下睡眠質量帶來的面色好壞，還是能夠判斷出來的。
趁著這功夫，蘇清風發現，兩個支線任務的進展，都走了大半。
廣交會的支線任務，已經完成了99%。
而尋根溯源的第一個支線任務，已經走了差不多85%的進度。
蘇清風估計，再給宗報國調理半個月，基本上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宗報國的失眠症就不會復發。
他把情況告訴宗報國，同時語重心長道，“您的病，主要是心病，這一點您旁邊的警務員都告訴我了。”
“我的藥膳不是萬能的。您想要保持良好的睡眠，儘量不要在睡覺前想太多的東西，聽會收音機裡的音樂，保持良好的心情入睡，這才是最重要的。”
“當然，您平時聽從醫生的建議，適量運動，也會促進睡眠……對了，睡前不要喝濃茶，影響入睡……”
蘇清風囉囉嗦嗦了一大堆，宗報國也沒有不耐煩，一條條認真聽下去。
旁邊的警衛員還嫌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本小本子，用鉛筆在上面一一寫下注意事項。
他一邊記，一邊還抱怨，“老首長，我以前就跟您說了吧。睡前別喝茶，那時候你還不相信。”
宗報國脾氣倒是不錯，面對警衛員的話，也沒有生氣的跡象，只是點頭，“好好好，不喝了，不喝了。下次睡覺前，我連水都不喝了。”
警衛員這才點點頭，算是滿意了。
蘇清風詫異地看了他們一眼，只覺得這角色似乎顛倒了。
只是他沒有過多質疑這話，而是將話題拉回到，自己最關心的點，“老首長，你之前說……三叔的事情……是有什麼麻煩了嗎？”
宗報國一下子沉默住了。
他知道這事肯定瞞不住，但是沒想到，蘇清風會這麼快提出這個問題。
原本宗報國是想要私下裡跟蘇清風提起這事的。
他知道這事肯定瞞不住，但是沒想到，蘇清風會這麼快提出這個問題。
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他看了看一臉期待，又隱隱帶著不安的蘇家人，終於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一想到這命運多舛的蘇家人，以及現如今冒著生命危險，在泥石流中救災的蘇三陽，話到嘴邊，卻又怎麼都說不出口。
老太太和老爺子年紀大了，經得起這麼一喜一悲嗎？
見到宗報國這個樣子，老太太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甚至有了一種感覺，那就是……蘇三陽恐怕已經……
蘇清風一看老太太的樣子，就知道她想歪了。
眼見宗報國還沒說話，蘇清風就顧不上更多了。
蘇清風也急了，“您說句話吧，再不說話，估計我奶急的都要厥過去了。”
這叫啥話！
宗報國看了一眼老太太，頓時就知道她會錯意了，連忙補救：
“放心，放心。人還在，就是一時半會趕不過來。我原本是打算，等事情結束了，再告訴你們，省得大家一起擔驚受怕的。沒想到……唉，是我想的太少了，沒有料到這樣做，也會讓你們擔心……”
呼……
沒事就好……
人沒事就好……
老太太本來臉都慘白了，聽到這麼一句準話，呼吸總算緩過來了。
只是緩過來之後，她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即便是這樣，她還得忍著淚水，一遍一遍地順氣。
蘇清風看得不好受，從兜裡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包煙，遞給宗報國。
他的意思不是讓宗報國抽菸。
好在宗報國也意會到了，將香菸別在腦後，就和蘇清風並排走在一起，出去了。
等繞開屋裡的人後，蘇清風這才皺著眉頭，“老首長，你跟我說句實話唄。”
宗報國抓了抓頭皮，有些煩，不知道咋說，甚至有種想要拿出耳後的香菸，然後抽一口的感覺。
他難得有些吞吞吐吐，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蘇清風見他不說話，試探道，“三叔……這麼多年沒有回來，除了在當兵，是不是還因為……他不記得我們了？他……失憶了？”
宗報國一驚，“你怎麼知道？”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起蘇清風，眼神在他手臂上的流暢肌肉線條上徘徊。
蘇清風感覺他的眼神，跟帶著鉤子一樣，恨不得把自己的衣服都剝光。
蘇清風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懷疑是早春的風還帶著涼意。
又或者是……衣服穿少了？
他看著身上的棉襖，陷入了沉思。
言歸正傳。
蘇清風思忖了一會，最終還是忍不住道，“三叔這些年，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宗報國看著蘇清風的目光，微微一怔。
這一句話，他聽過。
但只聽過一次。
來自於老太太和老爺子。
至於其它人，不能說對蘇三陽沒感情，只是再多的感情，都隨著回憶被沉沒，再回想起來蘇三陽的時候，只能感受到一道記憶中模糊的影子。
那時候家裡的孩子都不大，大哥成天干活，也就蘇四衛和蘇三陽玩的比較多。
蘇四衛倒是悄悄來打探過蘇三陽的情況，只是怕老太太擔心，回去以後沒說出來。
可要說問起這些年以來，蘇三陽究竟經歷了什麼。
蘇清風……是除了老太太和老爺子外的，第一個。
不寫心裡難受啊啊啊啊，振作起來寫了一章，太晚了，睡了睡了，愛大家~
(本章完)
